1、一切伊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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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复苏后，牧野直起身子，之前被枕在头下的双臂有些发麻，也不知这样趴在桌上睡了多久。站起来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阵巨大的眩晕感，让牧野不得不扶住桌子。
那时，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姓牧野。
事实上，在环视了卧室一圈，详细探索了上下两层所有的房间，最后盯着洗手间里的镜子看了三分钟之后，牧野依旧没想起自己是谁。
镜子里的人身材瘦削，五官并无多少惊艳之处，而且肤色苍白缺少血色，但从眼角、鼻梁到下颌，面部各处的线条细看之下颇显精致。牧野端详了半天，抬手碰了碰脸颊，只觉得哪里有种不甚协调的微妙感觉。思考片刻，牧野试着将眼神柔化，抿起的唇角稍稍下拉，微蹙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镜中人的模样瞬间变换，轻则委屈中略含怯意，重则泫然欲泣，好不让人怜惜。
下一刻，牧野再也憋不住，捂着肚子笑得弯下腰去。这谁啊？反差还真大。
笑够了以后，忽地发觉，虽然气质和容貌确实有些不搭，但最大的问题其实是颜色，即使记忆依旧杂乱，但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的发色和瞳色，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是我么...
眨了眨眼睛，敛去其中的困惑与少许惶然，牧野有些可惜这镜子不是故事中会说话的魔镜，纵然有一大堆问题，也无处提出。
正出神，楼下突然传来开门的声响，一个柔和的女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即是放下东西的轻微响声和上楼梯的脚步声。
牧野僵在洗手间门口，右手紧紧抓着门框，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地看着女子登上梯级，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来人一身职业套装，蜜色的长发利落地束成马尾，一双与自己很相像的石榴色眼睛，见到牧野便微笑地开始打招呼。
牧野当即愣在原地。自己看得到她移动嘴唇，听得到她的嗓音，却完全无法理解她究竟在说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记忆紊乱后连语言能力都不正常了么？
女子一直说，见对方没有反应既不恼也不惊，直接拖住胳膊带到楼下，把电视遥控器塞进牧野手里，然后一转身进了厨房。
打开电视后，牧野发现自己同样听不懂主持人的话，心下又是一凉。勉强平复心绪，回想刚才的情景，立即意识到了另一个疑点：自己不说话，她也不觉得奇怪，这说明...我是哑巴？
不会吧！禁不住在内心中哀嚎，牧野试图调动声带，成功地“啊”了一声，听到虽然很陌生但却是是自己发出的声音，终于松了口气。
因为听不懂而倍觉无聊地盯着电视，换了几个台后，牧野对这语言似乎隐约产生了点印象。在哪里听过呢？...啊对了，是那两个宅室友经常抱着电脑看动漫玩游戏的声音，也就是说，这应该是日语...有室友再加上目测的年龄，确认自己是学生无误。不过，我说的是中文，现在却在日本，也就是出国？移民？转学？那个女的...是我的妈妈？爸爸还没回家？为什么会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记得了？不对，如果是妈妈的话，她在家怎么会跟我说日语呢？
...莫非被人贩子卖到境外了？
女子的声音转移了正被各式疑问弄得头痛的某人的注意力。看着逐一摆上餐桌的菜肴，样式简单，却能从中体会到家常菜的暖意，牧野向递给自己筷子的女子微笑表示感谢，同时否定掉了才想出不到几秒的人口贩卖理论，——哪有被卖掉以后待遇还这么好的？
安静地吃着饭，一边偷偷瞥向身边的人，牧野注意到她怎么看也没过三十，所以从年龄上分析，她不可能是自己的母亲，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长相跟自己颇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那么，她是自己的姐姐，或者是其他什么亲戚？
这位姐姐，姑且称她是姐姐了，对自己很亲切，但她明显很习惯自说自话，丝毫没有预期得到回应，这一点让牧野生出几分诡异的感觉。
餐后牧野主动帮忙整理碗筷，姐姐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下一刻就灿烂地笑了，心情好到哼起歌来。
...我之前很不懂事么？这反应也夸张了点吧。
窗外夜已深，这家的家长还是没有要回来的迹象。牧野走进楼上左侧的房间，打开书柜随手取了本书，在床上坐下，左手向后一探，什么都没摸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床上既无枕头也无被子，事实上，不只是床上，整个房间里的个人用品都极少，看上去简直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一般。正准备起身找被褥，就看见姐姐出现在门口，又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虽然听得出疑问的语气，但依旧不懂具体内容，某人唯有无辜地看着她，同时绞尽脑汁地猜想她的意图。无比漫长的两分钟后，牧野一头雾水地跟着她走进了斜对面的房间。
看她的意思，我该留在这边？牧野皱了皱眉，走到自己最初醒来的书桌处坐下。判断失误了么？刚才那间不是我的房间，但这间...视线扫过桌上的文具与画笔纸张，床头柜上的小闹钟，角落里的书包，椅子上搭着的衬衣，门后挂着的浴袍，这一切使得这个房间明显更有人气，牧野似是要确认什么，几步迈到衣柜前，唰地一声拉开，里面的服装还跟晚饭前自己所看到的那样，没有任何改变。
心中愈发强烈的不良预感在姐姐进来催促自己上床就寝之时变成了现实。自己睡在这里，这里才是自己的房间？
怎么可能？！不是这样的吧，这不是我的房间，只是暂时借住的对不对？
自我催眠了许久依旧毫无睡意，牧野只觉得冷汗都要出来了。
如果这真的是自己的房间，那么事情可真就大条了。
虽然不知是何时睡着的，但醒来时已经快10点了。晕乎乎地起床，找洗手间花了一分钟，确认牙刷毛巾的位置又花了一分钟，洗漱完没走几步就差点一脚踩空，迷蒙中显然不记得楼梯的存在了。
要是摔下来撞到脑袋，是不是就会恢复记忆了？牧野将桌上凉了的煎蛋放进微波炉时，忍不住妄想道。吃过早餐，在屋里无所事事地转了好几圈，对着电视发了一会儿呆，逼着自己翻完了一本不知所云的杂志之后，牧野一拍沙发站起来，决定出门走走。
做决定容易实际实施起来却并非如此，光是找房门钥匙就已费尽心思，找衣服的时候忍着不去砸衣柜也有难度，似乎还从未像这次这般精挑细选，真正穿戴整齐的时候已然觉得累了。
终于踏出门外，牧野深深吸入一口春季带着凉意的空气，随即在打第二个冷战之前将外套领子竖起来，拉链一直拉到颌下。经过邻居门前时，大门打开了，一个肤色黝黑的异国少年现出身影。
牧野停下脚步，扬起手打招呼，“早啊”说了一半猛地想起语言问题，硬生生地转成了“Hello...”
对方愣了片刻，随即友好地回以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Hello！”
破冰之后交谈变得容易起来，两人用英语交谈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他们还站在屋子门口，相互都笑了起来。最后是牧野自告奋勇陪着男生一起走，以便在路上继续聊天。
牧野的心情比天气还要晴朗百倍，虽然双方用的都不是母语，但交流好歹是顺畅的。男生叫胡狼桑原，跟自己差不多大，父亲是巴西人而母亲来自日本，他国小和国中都在这边读，高中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回到巴西，但读了一年后觉得不习惯就转学回来了，事实上他跟母亲几日前才搬进隔壁的房子，今日去邮局是给留在南美的父亲和妹妹寄点纪念品。
牧野问桑原答的这段对话进行得很愉快，但换过来的时候，气氛瞬间凝滞了。前者不禁懊悔自己昨晚没有对自己的身份进行深入研究。
课本上写的名字是“牧野アキラ”但不会读，年龄只能根据目测判断在十六七岁，父母想不起来，唯一见过的家庭成员还不知具体关系，学校不明，年级不明，语言不通...这一刻牧野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身处的世界是多么地陌生，刚才若不是桑原好心为自己付了车资，自己连公车都不会乘坐...
直到身边的男生拍牧野的肩膀询问“Are you OK？”，牧野才知道掩饰眼中的迷茫与无助，但看见桑原一脸的担心，突然就释怀了。
“我...虽然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我不记得自己是谁。”牧野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轻声但清晰地开始述说，“我所知的家人叫我Akira，那就是我的名字了...”
倾诉过后只觉得压在心头的负重一下子减轻了，但回过神来才知道两人早已坐过了站。下了车往回走，牧野赧然道歉，新任的朋友却只豪爽地一挥手说没事。到邮局完成任务后，男生接到母亲大人的电话，让他顺道买东西回来，牧野自是一路相随，最后似是顺理成章地被邀到了桑原家里，吃了午饭，一坐就是一下午。
离开的时候，恰好碰见下班回家的姐姐。女子看到时吓了一跳，见牧野有些不舍地与邻居家的孩子道别，她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只一把抓住牧野的手臂，神情激动地吐出一连串的话语，而对方的回应依然只能是困惑的目光。
入夜后坐在床上翻看一本物理课本，牧野想起之前的对话。
“你能说英语，但完全想不起日语？”
“很遗憾，是的。”
“这样的话，我来教你吧，虽然我也挺苦手的就是了。”
“...那就拜托你了，老师~”
正沉浸在新收获的友情中，姐姐进来催促就寝，神色温柔，却像是得知了什么大事件一般，隐约有些不平静。
卧室的门无声合拢之时，牧野再次试图平静起伏的心绪，也跟昨夜一样没什么效果。
刚才听懂了，姐姐说的“晚安”...记忆，是在逐渐恢复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切伊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