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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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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当初九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空仍是悠游着彼时的闲云,但自己所处的地方却… …
马、马车上?
初九的眼睛闭了睁、睁了闭,再三确认,但四周上好的镂花木质提醒她,没错,这里真的是马车上。心里不知该庆幸还是懊悔,早知道昨晚上就不贪吃五月的鲜鱼汤,又喝了那么些冷茶水,结果,闹了一夜的肚子,险些就把茅厕给踏平了,今儿个早上差点下不了床铺!
说出去还不叫人给笑话死!初九苦着脸微微甩甩头,刚要起身,这时,她听到了车外熟悉的声音。
“这金银山庄果然财气逼人!”听着宋钰有些调笑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懒散而漫不经心。初九知道,他一定是看见了金银山庄宏伟的大门。
磨盘厚的木门刷了一层耀眼的金漆,左边的火麒麟檐下悬雕着一人高的“金”字,令人乍舌的是,竟是纯金打造,绝无虚假。而右边入云龙檐下同样悬雕着一人高的“银”字,是纯银打造。仅是一个大门,便前前后后有不下百名护院日夜把守,其举可谓“空前”!
此刻金银山庄门外,早有人立在门庭那儿等候。
最前面四十开外的瘦高男子叫狄渊,做了金银山庄二十年的管家。后面两位二十出头的均是府上的公子,左边那个脸色苍白无血的是大公子,叫金日,常年卧病在床,就一药罐子,脆弱堪比三月湖上冰。右边长着一双桃花眼,此刻笑得花枝乱颤是二公子,叫金月,平日里最爱拈花惹草,一年里有二百日是在青楼里宿的,扬州城烟花福地有名的销金客。
初九跳下马车,边朝着宋钰走边解说道。宋钰乍听到她的声音,后脊背一凛,微微偏着头,但也仅是蹙了下眉头,没有作声。初九觉得有些自讨没趣得撇撇嘴,一时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更不知从何再挑起话头,索性闭了嘴。
就在这时,对面那三人迎上前来,简单寒暄一阵,便由管家狄渊领着去了停尸房。初九见宋钰并未出言制止自己,便厚着脸皮跟在人后。到了那里只见前前后后站了数十位官兵,与前日相比有增无减,可见关系重大。
停尸房地处金银山庄北面的槐树林内,此时正是槐花满枝的时节,小团小团的花朵泛着微微浅青,满枝满桠的,衬着一树的葱翠,甜香四溢,煞是喜人。
管家狄渊走在前面,垂首说道:“老爷就睡在里面。”然后轻扣门扉,缓缓推开板门。这话叫初九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但见宋钰眼波不兴的看了眼自己,于是绷紧了神经,将脸上已经撒出去的表情蓦地收了回来,略略尴尬的干咳两声。
刚进门就闻得一阵恶臭腥臊,初九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两双白手套,刚要递一双给宋钰,却见他正低头理着手上的冰蚕丝手套,于是嘴角抽了抽,悻悻然的将手套收回了布袋中。
宋钰走上前去,先是抵着死者的下颚,看了眼口腔,里面的淤血已经凝结,黑漆漆的泛着紫红,此刻像是一块朱红色的碎豆腐堵得满嘴满腔。宋钰啧啧两声摇了摇头,然后张开双手沿着死者的后脑细细得摸索一阵,又摇了摇头。接着绕到前边来,解开金万宝身上的寿衣,触目惊心的刀疤立刻纵横交错的展现出来。
“金老爷双手被斩,至今下落不明。另,口内牙齿、舌头都被人拔了去,身体上也被划了七十四刀,特别是腹部脐上两寸的一处,伤口极其宽深,肠子都流出了一大截……”当时金老爷被人挂在城门之上,体外的肠子一直耷拉到大腿处,那场景真是闻之色变。初九将自己验尸所见倾数告知。
宋钰逐个按压伤口,最后视线停留在金万宝被斩掉双手的臂上,眉头蓦地紧皱。
初九见他皱眉也凑了过去,“上切口与下切口明显的错开,且刀口不齐、皮肉粗糙,凶手应该不会功夫,力气也比较小。但……”
宋钰看了眼初九,示意她说下去,初九会意,撩起金万宝的衣袖,道:“虽说不会功夫,但用得却是名剑!”
“哦?”闻言,宋钰勾唇笑了,那笑意顺着嘴角一直蔓延到浅浅的酒窝旁,让初九感觉仿佛睡眼惺忪的心脏蓦地被人扯了一下,瞬间觉醒,开始扑通扑通疯狂的鼓动。
“咳咳…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初九赶紧言归正传。“你看,刀口的最外侧如此平整,且外沿没有任何血迹,可见凶器何其锋利。再看其间的白骨及周围,呈雪青色、蜷缩状。江湖上,这样的利器只有一个,那便是……”初九说道此处停顿了下,指望着宋钰和她一和。但宋钰却是金口紧闭,极不配合,初九无奈之下,只好说道:“那便是青灵剑。”
宋钰点点头,“金银山庄有青灵剑,不足为奇。”说完,来回绕着尸体转了几周,然后脱掉冰蚕丝手套往地上一丢,拍了拍手,宽袖一扬,朝外走去。
他发现什么了?
“看出了什么吗?宋大人。”初九回过神来,追上去问道。但宋钰却未见停顿,置若罔闻的信步而行,透过绰绰的青叶,阳光斑斑点点的跳跃在其器宇轩昂的背上,这让初九恍如隔世。途中极具兴致的伸手接了几朵飘落的槐花,以食指和中指夹着,伸至鼻下浅浅一闻,像是还算满意这其中的滋味,而后唇角微勾,宽袖生风、翻手一抛,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那几朵青白凝玉般的小花,正巧落在初九的发鬓之中。
但低头盯着鞋尖的初九并未发现,心里嘟囔着这宋钰的脾性也未免太大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
于是初九又不死心的唤了几声,仍旧是毫无回音。心里“腾”得一下来了火!
当年,得知他去了战场,自己一个女儿家历尽千辛万苦跟随而去,却叫他发现了,然后派人抓进了军中大牢,足足关了一百天才被遣送回京城。至此,再无他的消息,只听说军威震天、气势如虹,所到之处,敌人溃不成军。诸如此类泛泛之说让初九整日的揪着一颗心。如果可以重来,初九对天发誓,一定不会再那么做了,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终于一日,听闻他胜利班师回朝,那种心情就好比云端一颗狂躁不安的雨滴,纵跃几千几万里,猛然“啪”的一声坠落在尖崖上,溅起万千细微难辨却真实可见的水花。
回来了!自己终于等到他了!
可他根本不见她。
伤心过一阵子,但是当年毕竟是自己对不住他,今日的这些惩罚是她该承受的。山不转水转!你不见我,我便想法子让你见我!
好在天可怜见,竟然让他来了扬州城办案。更巧的是,那县老爷李冲不是别人,正是虚长他她九岁的娘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