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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一百) ...

  •   我游魂一样在春节期间清冷的深圳街头走了许久,直到街边烧腊店里蒸肠粉的热气散出,我才意识到,我该回去了。今晚,陶冶的堂哥堂嫂要来拜年。
      我去父亲家接了两个孩子,对罗阿姨解释了今晚不能在这里吃晚饭的原因,孩子和罗婆婆依依不舍道了再见,快乐地拉起我的手,跟我讲了很多今天的趣事。看起来,安静对昨夜的事没有留下太多的心理疑惑,孩子,始终是不记仇也不懂仇的。我还是不放心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安静,奶奶昨天是真不知道你害怕,奶奶说以后都不会让安静看家了。”
      “只要有妈妈一起我就不怕啊,我还是可以看家的。”懂事的当姐姐的孩子,总是喜欢装万能。
      “那我也要一起。”羽澜以为看家是多么好玩的事,快乐地接口。
      “好吧,那就以后都一起吧。”我拉紧她们,挤出笑容。
      到家的时候,公公在厨房里忙进忙出,陶冶和婆婆都不在,两个小孩继续打开电视在客厅里看起了卡通片,我逼自己丢下心中的愤怒和疑虑,进厨房帮公公打下手,随口问:“陶冶和婆婆呢?”
      公公切着咸鸡乐呵呵:“陶冶刚被我派出去一分钟,去买酒。你婆婆出去半天了,说陶冶他堂哥喜欢吃她做的韭菜煎蛋饼,家里鸡蛋放久了,她非要去超市买点新鲜的,你说,那些生产日期是不是就会欺骗她这种老婆子?”
      对待愿意去善待的人,李主任那颗心完全明月可鉴苍天可表,对陶冶,对文雅,对羽澜……都是真的。
      说话时,门开,婆婆提了一堆菜回来,一边放菜、脱鞋,关门,若无其事地问着孩子们:“哟,澜澜你们都回来啦?你们爸爸呢?”我见状,上去帮她把菜提进厨房,回答着:“爸叫陶冶出去买酒了。”大家都好似忘了凌晨的那顿激烈的争执。
      “家里不是有酒嘛?那柜子里,一堆呢,买什么买。”婆婆雷厉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他们年轻人现在都不喝白酒,买点葡萄酒,蒙洁和他堂嫂也可以喝点儿。”公公的声音从厨房里慢条斯理地传出去。
      我刚把菜放好还没走进客厅,看见婆婆还站在门口找什么,然后安静已经从卧室出来,手里拎着一双棉拖鞋,颠颠地跑到门口,放在婆婆面前,说:“奶奶,在这里。”说完,都没抬头等她奶奶说话,又急忙跑回电视机前看她的卡通片去了,这时羽澜已经望着电视笑起来,安静忙问:“索非亚又怎么了?”羽澜喝一口牛奶说:“她把她家小猫的饼干都吃掉了,呵。”“是吗?哈……”安静也笑起来。
      两个孩子继续盯着电视津津有味。安静仿佛忘了刚才自己去帮奶奶找了拖鞋。
      婆婆楞了,望了望站在厨房门口的我,我看她眼神有点尴尬,便当没看见,进了客厅,说着,别光顾着看电视了,赶紧一起帮妈妈收拾桌子,等下伯伯伯母来了看见家里乱,都是你们俩搞的。
      婆婆已经换上了安静为她找的拖鞋,代替我进了厨房打下手,良久,叫了声:“澜澜啊……安静,奶奶买了烧鸭,你们要不要先啃个鸭腿?”没有听出任何不妥。
      “我不饿,奶奶。”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并一边听了我的话起身准备挪开让我去收拾,,一边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里那个叫索非亚的小女孩以及她那只神奇的太空猫。
      我望了她们的背影,心酸地笑了,我的女儿,是应该这样叫人感动的。而我疑惑婆婆的举动,真的是因为被安静感动了吗?
      陶冶开门进来时,原本愁眉不展的面容看到我时露出温柔的微笑:“回来了?”我定睛看着他,我现在应该恨他,是吗?可是我恨不起来。我应该质问他,是吗?可是我问不出来。他从来都是爱我的,我当初怎么会信他因为想报复我所以抛弃我呢?那么他后来隐瞒我,难道不是因为爱我吗?虽然爱一个人不代表可以欺骗。陶冶,你为何从来都是让我进退两难?
      “爸爸!”两个孩子转过头来甜甜地喊了一声。
      “今天外公那里好玩吗?”他放下红酒走到她们的小板凳边蹲下,一手搂着一个,先轻轻亲了一下安静的脸蛋,然后是羽澜。
      听她们叽叽喳喳讲诉着今天的奇遇记时,我发现他的手臂明显搂安静搂得更紧,还没等我疑虑时,安静居然说出:“爸爸,你昨天晚上喝醉了。”
      “哦,糟糕,被囡囡看到了。”他再次去亲了亲安静的小脸,故意用滑稽抱歉的声音,“听说囡囡昨天很听话,帮奶奶看了家,奶奶和妈妈都表扬了你。听说还惹了工伤啊,来给爸爸看看你的手指。”
      安静听话地伸出了自己还裹着创可贴的小手,陶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法言语的痛楚,转瞬即逝,故意皱眉:“真可怜,以后都不让囡囡看家了,爸爸帮你看。来,澜澜,给姐姐吹吹。”
      羽澜果然懂事地捧起安静的手,呼呼两口,陶冶和安静都笑开了花,陶冶不忘表扬着:“我们澜澜也乖。好了,爸爸进去换件衣服,你们看动画片。”
      我跟在他后面进了卧室关上门,还没等我问,他转过来一把抱住我,对不起蒙洁。我愣了一秒,幽幽问:“你怎么知道昨天的事?婆婆自己告诉你了?”
      他在我肩头默不作声,我视为默认,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
      回家前文雅已经短信告知我,她给婆婆打了电话,如今加上陶冶,我想,安静安全了。我在短信里再次嘱咐了文雅千万不要告诉陶冶我已经知道了蒙歆和他的事,此时此刻,我只想靠着他,哪怕我觉得不真实。
      “你怎么了?”他发现我的不妥,放开我,吃惊地用手来擦我的眼角。
      “没事。”我躲闪着自己去擦。
      “对不起蒙洁。”他再次说。从我母亲家吃完年饭那晚他也这么说过,这么多年来,他偶尔会在醉酒的时候说这三个字。这一次,我终于明白了它们的意义。
      他低头吻我,我努力让自己抛下那些谜团和怨念回应他。我们很久没有在静谧的空间里恋人般郑重其事地拥吻过,此时此刻,他需要我的安慰来掩藏他内心的伤痛,我也需要他的情感去挥散我内心的埋怨。
      “爸爸妈妈,大伯大伯母到了!”安静和羽澜的欢快的敲门声传来。陶冶和我同时松开对方,他尴尬地边走边摇头:“这两个孩子,从来都是那么的不识相,对不对啊太太?”我没有说话,勉强弯了下嘴角。
      心底的地震在轰轰作响,表面的海啸却还未到时候爆发。
      陶大哥是陶冶大伯家的儿子,早年来深圳念书,就住在陶冶家,因为陶冶大学和我的关系只有他哥知道,所以我跟大哥关系都还不错。他喜欢一声声叫我“蒙洁丫头”,饭桌上也不例外,陶冶不满:“大哥,她连小丫头都生出来了,你还叫她丫头。”
      “比你们大,你们两个小子丫头,管我怎么叫。不是我当年的婚礼让你们两个重遇,你们有今天?”大哥喝了点酒,特别开怀。
      笑声中,我望了婆婆一眼,她今天话很少,在照顾我们家的两个孩子以及大哥家的小儿子。她帮小安静夹菜,倒果汁,我见了,油然一种尊敬感。婆婆是多么固执的人,她都可以改变,我为什么不可以平静一点?
      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聊天,男人谈工作,女人谈孩子,孩子谈玩具。婆婆去我们卧室外的阳台上收衣服,在里面喊一句:“蒙洁,你手机响!”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赶紧起身进去接电话,是童妍的,她说和何苗在以前的酒吧等我过去叙旧,我捏着电话小声地说:“现在不行,家里有客人。”
      “那你什么时候能出来?我们等你,反正不急。”童妍和何苗对于等人从不埋怨。如果对方是筱纯,一定极其不耐烦。
      婆婆收好衣服正巧进来了,说:“有事就出去吧,陶冶他大哥又不是外人。”她的语气里有故意做出的亲近,慈祥极了,从未有过,反倒有些不习惯。
      我挂了电话,是应该出去透透气,心里无比憋闷。
      换好一件黑色的外衣,套上绿色的丝巾,跟大家说了不好意思,就出门了。
      今夜繁星遍布,明天是晴天吗?
      那个酒吧一直在经营着,以前是我们四个聚会的根据地。似乎翻新装潢了好多次,灯光越来越暗,沙发越来越舒服,还有,音乐越来越淡,人越来越陌生。
      我把自己扔进我以前常坐的左边位置,脱掉大衣,拿起一杯东西解渴般得先喝了一口,她们两人目瞪口呆:“陶太,那是酒!”
      我笑笑,对啊,怎么?她们于是同时竖起拇指。我一一打掉,少来,你们能喝一箱,我才能喝几瓶?
      她们变样了。何苗胖了,越来越像个享福的小媳妇。童妍还是瘦得锁骨都看的到,不过头发长了,妆浓了,漂亮了,也憔悴了。
      她们也说着,蒙洁你变了,晚上也化妆了,头发会绾髻了。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老了嘛。”
      “老了?没啊,小脸蛋没皱纹光泽度那么好,从实招来,和陶冶是不是夫妻生活特别和谐……”何苗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我放下酒杯就去打,“你婚后跟谁学的这么色情?你老公?”
      童妍笑着旁观:“她老公哪里有这本事,跟筱纯学的呗。”
      笑完,都默不作声。少了一个人,就少了一种气氛,怎么都恢复不到曾经。
      童妍点燃了一支烟,有节奏一样地深深吸着。何苗和我伸手在面前的小桌上拿酒喝。我一口口喝着,想着以前的事和现在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久,瓶子就空了。何苗望我的瓶子一眼,再望望她自己还剩下一半的酒瓶,问:“要不要再来两瓶?”我摆手,算了,喝杯饮料,朝后面喊一句:“小老板!”
      那小老板便穿着西装过来。这间酒吧刚开业的时候,他经常穿着T恤在吧台里调酒,笑容可掬地招呼我们。后来筱纯转让酒吧的股权,低价给了他。
      他走过来彬彬有礼:“这位女士有什么事吗?”
      童妍大笑:“老弟,你叫她女士?”
      小老板疑惑:“妍姐,你带来的朋友,我不该尊称?”
      “该!可是你先看清楚是谁!”何苗啧啧。
      他再次疑惑地、仔细地端详我,我微笑着回望。三秒钟,他一拍手:“哎,蒙洁姐!”我这下故意生气,小子,才几年你就把我忘了,虽然当年我只喝水不喝你调的酒,你也不至于啊。
      “不好意思,几年没见。您喝什么?一向钟爱的草莓果汁还是矿泉水?”他对我喝什么的记忆,比我的长相深刻。
      我突然间不想要饮料,缓缓说:“还会调‘梦中情人’吗?来一杯吧。”想起筱纯曾当着几十个人的面在这里大喊“我的‘梦中情人’呢”,然后大家齐齐举手回应“在这里”的伟大场景,醉意朦胧。
      小老板默默退开,很快,那杯橙黄与莓红交融的饮料上来了,我开玩笑问,你那么多年不调酒了,一出手还是这么漂亮,会不会涨价?他摆手,这杯是纯姐在上面打电话给我说她来买单的,所以您尽管享受。
      大家由衷地笑,心领神会,各自干杯。

      聊近况。我似乎以前就不习惯把太大的烦恼丢给她们来安慰我,所以今天对于感情我只字未提。可能刚才酒喝得太猛,有些头晕,靠在沙发上。听何苗说着自己带孩子以及总被饭局繁多半夜才归家的老公折磨得快成神经衰弱,最近失眠。童妍玩着手机,叹气,说着谁叫你嫁给政府工作人员,要不要吃点安眠药那个吃少点不要紧,我偶尔也会用。
      我有点恍惚——安眠药,我那一年夜夜失眠的时候为什么没想过用它,总是傻睁着眼睛到天亮。
      童妍还在不遗余力地玩着手机游戏,何苗在思考安眠药的事,她突然抬起头问我:“蒙洁,你是不是有点晕了?要不要喝杯水?”
      酒吧里还在放着温柔的爵士,我头脑里有节奏地闪现几个词——安眠药,手机,水……
      这些词语,好像就在陶冶离开的头一天出现过,在我和蒙歆之间的对话里出现过!我居然忘了,我怎么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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