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寒》林一笑

4、江雪寒第四部分

　　·万象为宾客

　　一直朝前走，越来越冷，尽头处发现“露露玄”。

　　灰云弥漫，不现天日，雾气浓重，烟雨霏微，大雪纷纷，冰雹和小霰粒迎空而降。

　　身入其中我竟莫名其妙的头晕，感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周围的一切黯淡无光，我有些困乏，昏昏欲睡。眼皮好象不听话了，但心里却非常清醒。眼刚一合上，眨一下，我就马上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可即便如此，我再向身边看去时，只见大雾朦胧，白茫茫一片，再也不见雪姬。

　　明显的，我们已再次身遇险境，岌岌可危。

　　恐慌夹杂着失落滑过脑海，一闪即逝。我有不好的预感，因为我们被巧妙分开了。

　　我正想着如何对付“露露玄”，忽听“唰”一声，有利器迎空飞来，我立刻抽剑挥出，逆风相挡。又是七星针！

　　雾气茫茫中，我心无它念，速速前行。

　　忽听前方有些动静，我屏住呼吸凝神静观。可走到近前，我差点惊呆得晕厥。定定神，我再向她看去，这一次我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我竟看见了什么！

　　那个淡妆素衣的女子正蜷伏在地，可她分明就是青水！她的姿容，她那种目光，活脱脱就是真实存在的青水妹妹！我不由得内心一悚，挪快脚步向她靠近，可恍惚中我想到什么，于是“唰”地出剑，剑刃直指她前胸。

　　可她并不躲避，只是眼中含着泪光，身子在冰雪里瑟瑟发抖，划破的伤口流着血瞬间凝冻成冰珠。她嘴唇已冻得紫里发白，嘴中迷糊地喃喃：“冷，好冷啊……”

　　不，绝不是幻觉！我疾步上前，一摸她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就感觉自己整个身心陡然一凉，一股子涩苦酸楚从心底涌至头顶。

　　我抽噎着脱下银白护风披在她身上，心疼地把她拥入怀里，好让她暖和些。

　　冽冽寒风吹过不用怕，哥会陪着你，和你在一起。

　　这样想的时候，我心里就更难受，小妹啊，七年了，你依然是哥最心疼的人，可你受了多大的苦啊！泪眼模糊中，我的发丝迎风凌乱纷飞。伤心透顶。

　　这时候，小妹就是我心灵的归宿，我甚至不想再去报仇，只想这样护着她，远离尘世，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这样想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冷得几乎失去知觉，于是我们相依相偎得更紧。

　　当我恢复知觉醒过来时，才发现靠在我身边的素衣女子早被冻死了。

　　我推开她的身体，发觉她的确和小妹长的有几分相像，但明显的，她被施了易容术。

　　我知道，这次又有人救了我，究竟是谁呢？每次在我失去知觉昏昏沉沉的时候，那个唱腔诡怪却又像是异常熟悉的乐音就会响起，缠绕我耳边久久飘荡，他到底是敌是友？我心中疑云重重……

　　正在我遐思的片刻，忽听前面“轰”地一声，还未逼近，我已明显感觉到一阵阵凝重的寒气袭来，面对我的是一堵突兀耸立的冰柱堆砌起来的城墙，冰门冻结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天衣无缝，简直无懈可击。

　　这是“千年冰神”，传说中称它为“完美的严密”，看来真是如此。

　　不过我还是决定用剑将它劈开，不管如何，我总要试试。

　　于是我运出五成强的功力横扫斜劈，剑如飞凤，光似利刃。

　　“当——”我和剑一同被猛烈地弹飞，退出去好远。

　　“呼啦——”逆反的气流一股子涌来，逼人的严酷风流有种说不出的刺痛感，让我几乎不能呼吸。太不可思议，我居然不能损它毫分，反而激发出它更强威的酷寒冷流，难道它就真的无法破解吗？

　　我苦苦思索，心里却明白其实一切方法都是无济于事的徒劳。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低哑却又清澈的声音：“青一哥吗？莲儿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可以帮你。其实过“千年冰神”只有一种办法：用独龙族人的血滴在冰门上，然后穿越的人要心无任何欲念的行走过去。现在我已滴血在上面了，你试着心无杂念的通过吧！”

　　他的语气十分真诚恳切，可我仍不为所动。如今我只孑然一身，更应时时处处小心提防，何况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我有些犹豫不决。这时又有一个甜甜亮亮的声音响起：“青一哥哥，我们是诚心想帮你的，你还记得昏迷时的那首曲子吗？其实我们早就可以动手了，怎么可能一直等到现在呢？”她的语气情真意切，我有些蠢蠢欲动。

　　的确，如果想杀我，他们又为何要救我两次呢？

　　我想我是鼓着极大勇气走过去的。靠近冰门时，我闭上眼然后感觉周身一凉，一种液体穿膛而过，很是奇妙的滋味。我什么也没想，只是抱着要见见那两个神秘人的信念经过——

　　·冷迹板桥霜

　　睁开眼，然后我看到了冰天雪地一望无垠。

　　远远的，有两个清瘦的人影立在那里。

　　我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近，心头有千言万语感谢的话凝在喉头想对他们说，可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目光里迸发出的兴奋光彩开始渐渐消失，褪变为凌厉无比的杀气停滞凝冻，当我麻木的双手再次恢复力量，当我手中紧握的长剑再次放射杀机寒光闪闪时，无名的愤恨之火已涌至心头。

　　如果说诱惑是欲望的根源，那麼当诱惑的种子一开始萌芽的那刻起，我的欲望之花便在那一瞬间烈烈的盛放开来……

　　从未想到一切会是这么意外的巧合，从未想过恩与仇，爱与恨会这么快突然被反写，像是做梦抑或演戏，可当诱惑变为欲望的一刹那间，我刚复活的心就又死了。

　　我的心只会狠狠绷紧，化为一张劲弓，将他们一箭刺穿，而我的剑只会化为一道利刃疾飞过去，让他们流血而死——

　　我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古莲儿和一个长得酷似西门飞的人。

　　古莲儿一身素白披纱，而那个男人一身浅青色长袍，正笑脸如花的向我靠近。

　　我知道接下来我必须怎么做。

　　我看到古莲儿拖着裙角笑吟吟的向我走来，说:“青一哥哥，我终于见到……你……”还未待她把“你”字说完，她已从我面前缓缓的向下倒去，我看到她眼睛里饱含着无限哀怨的痛苦神色，嘴里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我平静地说：“不为什么，我必须杀死你，所以我就先发制人。”

　　然后我看到那个年轻男人发疯般冲过来，扑到古莲儿面前，声嘶力竭的哭喊，然后他红着眼睛像野兽那样对我吼叫：“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你这个恶人，她还说要请你参加我们两个的婚礼呢，你却杀了她，你却杀了她，她是那麼纯真的女子……”

　　他说不下去了，我看到他很低微地哭泣，很小声地抽噎，然后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剑，双手颤抖地紧紧握着，目光狠毒地向我看来，我说：“你要为她报仇吗？”他没有回答，忽然大吼着向我冲过来，但是没有走到近前，他也已经倒下，带着愤恨的目光看我。

　　他是无法躲过我的凌冰剑的。

　　他想试着站起来，却力不从心。于是他就那么爬在地上，一点一点挪动着身体向古莲儿爬去，吃力的呼喊着：“桃儿，桃儿……我们永远……在一起！”

　　面对这个为爱悲泣的痴情男子，我最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暗中运出功力，把他推到了古莲儿身旁。可是却很奇怪他为什么叫她“桃儿”。

　　他转过脸，问我：“为什么杀她……她是无辜的。”我说：“不为什么，只因为她就是杀得我家破人亡的古莲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心头忽然涌出一股子辛酸让我想哭。

　　可是，那个年轻男子忽然露出极吃力的笑容：“原来……你错了……她不是莲儿，她是一心想救你的……古……桃……儿……”我一下子惊讶的说不出话，呆在那儿许久不动。回头看时，那个男子早已死去。

　　心头一缕悲戚掠过，我收拾好心情从他们身边走过，殷红殷红的血流出来，沾染了周围一大片冰雪融化成极唯美的鲜花朵朵绽放……

　　太阳光照射得太强烈，我的眼睛又涩又苦，实在不想睁开。

　　忽然一阵眩晕感袭来，我差点支持不住。前面还要走多长的路，我实在迈不开脚步。

　　迎面十几个白衣人冲过来，我挥舞着长剑将他们一一击毙。我还没找到雪姬呢，所以我一定不能倒下！

　　再向前走，一直向前，永不回头，终于我停住了脚步。这一次我终于见到了古莲儿和西门飞。

　　面对一身粉色鹅毛长袍的古莲儿，我说：“你是有个妹妹叫古桃儿吗？”

　　“是的，她在哪里？”古莲儿着急地问，风吹过，她的长发和粉袍一同在风里凌乱飘摆。

　　如今的她脸上已挂着沧桑的风霜。岁月无情。

　　“她死了，还有一个清秀如玉的年轻男子在她身旁，也死了。”

　　“什么！你竟杀了桃儿和西门玉！”古莲儿马上变了脸色，愤恨的大吼：“你怎么能杀了他们呢？他们还那么天真善良，又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他们是要去救你的呀！”我看到古莲儿因痛苦而无比扭曲的脸，还有她眼神里流露出的怨恨。

　　“所以，你们要使出浑身招数杀了我为他们报仇，否则你们就会被我杀死，动手吧！”这些话平静的从我口中说出，残酷却不残忍。并不能怪我，我经历过真正惨烈的残忍。

　　“不，我不相信！”听了这些话后一直静静呆立的西门飞像突然清醒一样嘶哑着大喊：“我不信，弟弟他没有死，弟弟他怎么会死……”

　　他忽然什么也不说，就那么静了下来，垂下泪眼纵横的脸。古莲儿也是满眼心魂俱碎的朦胧迷离，我看不到她眼里的焦点，我听得到一股忧郁的风流划过冰天雪地的声响“咻——咻——”绝望痕迹。

　　好像每个人都不再拥有希望。

　　“我杀了你，杀了你——”西门飞像野兽那样咆哮着向我冲来，他已失去理智。

　　这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死对他来说也许是种更好的解脱，因为他的希望如今已不复存在，可谁又能给我解脱呢？

　　凌冰剑挥出，西门飞必死无疑。

　　他躲不过我的“凌冰万里”。

　　周围的气流瞬间卷起冰雪千堆万堆，翻滚着犹如高高耸立的浪潮向西门飞冲去。一霎那间他已被淹没在冰雪之下。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过付出沉重代价，千万别指望有人会宽恕，千万别这样期待。包括我。

　　虽然现在是我在杀别人，可我心里依旧十分清楚。这是不变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