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惜春长怕花开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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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孩子们便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耍。
顾思宸带着几个弟弟早不知去了哪里，顾书则带着顾妍，顾画和顾梦一道坐在凉亭中喝茶吃点心。
几个亲戚家的小孩最小都有十岁了，一开始还陪着顾妍说笑几句，过不多时，便与顾嬛一道去河边上摆了桌席面，在一起行诗令，闹得十分欢畅。
这样过了一阵，又有个陌生的老妈子带了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姐儿款款行来。
那姐儿身穿藕荷色长裙，身段窈窕修长，乌发红唇，模样儿生得甚为标志。
头插金步摇，长长的流苏垂坠在一侧，雍容华贵，又随着她的步履行走摇曳生姿。
上身还罩了件金色的斗篷形状外衫，正是今年在京都贵女中最流行的款式。
却因为不够端庄，很少有人会穿着去长辈家做客，一般都是几个小姐妹在一处戏耍的时候穿。
管妈妈忙走上前去见礼，又与那位陌生的婆子寒暄几句，才知原来她们是将军府的家眷。
后头杨氏也紧跟了上来，一连声笑道：“都是些小孩子，姐儿恐觉得没意思，时候还早，不如随我去厅里吃盏茶吧。”
“不打紧。”只听一个如珠玉落银盘的嗓音响起，几个孩子便一齐转头望去。
顾嬛脸上便露出神往之色，握着酒杯的右手微微使力。
那姐儿目光在几个小辈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定在顾妍身上，且对她善意的一笑。
“你认识她吗？”顾书便弯腰在顾妍耳边细语，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比起京都某些大家望族，顾家虽权势滔天，在外行事作风却非常的低调。
这回顾老夫人的寿宴虽说办得十分热闹，但除了本家的人外，也只请了几户常走动的亲戚。
且一些相熟的官宦人家子女，她们都是早已见过的，却不知此刻这个女孩子究竟是谁。
顾妍也对那妙龄女子点了个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
大概也是见年纪相差得太多了，玩不到一块去，那女孩子便又跟杨氏一处说说笑笑的走了。
管妈妈便跑到顾妍这里来，先帮她整了整衣摆，一面说道：“一直镇守北疆的秦大将军此次回京述职，适才他的夫人带了小女儿来拜会，也不提前下个帖子，谁想竟来得这样巧。”
“原来如此，那秦夫人现下正和祖母在一块么。”顾妍歪着头，形容纯真而可爱。
管妈妈面上便更多了几分慈爱，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嗯，姐儿玩去吧，晚膳的时候过来就得了。”
老夫人喜静，待寿宴散去，人也就告辞得差不多了。
那杭州戏班虽说是顾大爷请来，其中有十七个模样整齐的女孩子却已经被他买下，连同教戏的师傅一起被安置在顾府西头一处僻静又空敞的院落内。
晚上，一大家人又聚在一处吃了顿丰盛的晚宴，同样是由杨氏与林姨娘随侍在旁。
因顾老爷、大爷、二爷都在，席间很少有谈笑的声音，孩子们也都表现得中规中矩。
饭罢，顾老爷洗了手，便与老夫人一道回到房中，面上带了几分肃穆的道：“既让小四上了学，小五也不要落下了，下月起，就让她俩一道去吧。”
说着，又缓缓叹了口气：“最近的确艰难了些，还劳你多费心了。”
“老爷这句话，说得我脸都没处放了。”老夫人安然一笑，便将视线投向窗外，语调轻缓的道：“宸哥儿的学业最紧要，依我看，就把原先的芷兰居收拾出来，改作他的书斋，平素读书晚了，就歇在那里也好。”
“离我这不远还有一栋两层的小楼，是从前非儿和达儿考学时住的，就给锦哥儿住罢。妍姐儿年纪最小，还是留在我身边最放心。”
说着，又转向顾国公：“这样安排，老爷看使得还是使不得。”
顾老爷便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眼中却倏然间浸染上几分苍凉。
又过了三刻，老夫人见他仍没有起身的打算，方唤了身边的镜湖、翠微、清寒、暮雪四大丫鬟进来服侍换衣洗漱。
又招了管妈妈来，让她这几天格外看好孙四小姐。
本以为顾妍不能见母亲，好歹都要哭闹一番的，谁知她却连问都不曾问，只跟从前一样和祖母一并起居。
且连过去贪玩儿的个性都改了不少，成日除了读书画画，就是学做女工绣活。
直到去家学的那一日，顾妍刚一起床，便有两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子走过来。
一个脸若银盘，明眸皓齿，正笑眯眯的给她端来洗脸水。
另一个形容纤细怯弱些，似乎还没找到事情做，便安静的立在一旁。
她记起祖母曾说过要给她找两个丫鬟，便有些好奇的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春兰，春天的春，兰花的兰，今年八岁多了。”女孩儿娇俏的嗓音宛若黄莺出谷，回答得落落大方。
且那“春天的兰花”，显然是经过调，教了的。
顾妍坐在床上，晃荡着两只光脚丫子，正眯着眼睛打量她二人，另一个女孩儿已不声不响的上前来，动作轻柔地给她穿上了鞋袜。
见顾妍低头打量自己，她便细声细气地说道：“奴婢初云，今年五月份满七岁。”
两人皆穿着一般的丫鬟服，天青色上袄，水绿色裙子，头扎双丫髻。
一个沉稳磊落，一个怯弱风流。
这个叫云初的，身上更有几分顾画的味道。
顾妍在春兰的服侍下洗了脸，换了一身梨花白上绣梅花图案的裙子，坐在梳妆台前，口吻淡淡的道：“以后换个名字吧，就叫兰烟，好不好。”
春兰即刻伶俐的跪下，低头说道：“兰烟谢小姐赐名。”
只在长睫掩下的一瞬，眼中划过一抹细微的黯淡。
娘说，春天的兰花开得最为灿烂，现下小姐给她改名为兰烟，开过了花期的春兰，可不就要灰飞烟灭了么。
想归想，她仍是高高兴兴的起身继续服侍顾妍梳头，一边说着乖话：“小姐的头发真好看，比那山上摘的乌梅子还黑呢。”
顾妍唇畔便浮起一抹微笑，透过镜子望着身后的兰烟：“四月里，也该到吃乌梅子的时候了。”
兰烟便捂着嘴吃吃的笑：“小姐若是嘴馋了，待会儿我便吩咐下面去弄一些来，只还没到夏天，不可冰镇了来吃，少了点风味儿呢。”
正说着，门外便传来管妈妈的笑骂：“馋丫头，没得好好儿带坏了小姐！”
顾妍便知道了，这个是管妈妈嫡亲的孙女儿。
一眼瞥见跟在管妈妈身后来的晓春，顾妍不禁一怔。
其实从早两天起，她就想着要去芷兰居瞧瞧，却因之前顾思宸对她说的那句话，一直硬憋着。
尽管从面上看不出，她心里却一时也不曾得到安稳。
此刻一见晓春，心里更像有几百只爪子同时在挠一般。
晓春走到她身边来，亲昵的问道：“姐儿可好，奴婢给您带来了一些夏天的衣裳，也省得您有时候两头跑。”
管妈妈还站在一旁，顾妍只微微一笑，嗓音软软糯糯的道：“晓春姐姐，这两天母亲的身子可好些了。”
晓春便蹲下身来，双眼一笑弯成了两道月牙儿：“夫人请小姐切勿惦念，安心在这里住下，晴天脱衣，雨天加衣，自己要知冷知热的。还有，在寿园好好陪伴老夫人，千万别太吵嚷，扰了家中清净。”
管妈妈就接道：“哪里的话，妍姐儿可爱，老夫人心疼还来不及。”
晓春便再不多言，转身又对管妈妈行了个礼，柔声道：“如此，便拜托妈妈了。”
又笑着看了顾妍一眼，这才放下手中的包裹离去。
顾妍便将她刚才说的一番话，连同她的表情和动作一齐都记在了心里。
正出神，管妈妈已经在催她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好好吃顿早饭后，就该上学去了。
她走了几步，忽而又停了下来，转身对那两个丫头道：“兰烟跟着我就行了，云初留在家中。”
这么一说，云初便乖乖的退了回去，看神情并无不悦。
反倒是管妈妈面上一愣，再看着顾妍的目光里便多了一分深意。
也不知是讶异于她只留了兰烟在身边，还是因为这个刚刚才换过来的新名字。
顾妍所住的地方，其实就在老夫人房间的隔壁，是个两进两出的套间，紧挨着卧室还有一个下人住的耳房，虽不是独立的处所，也很齐全了。
寿园是整个顾府修建得最大最别致的一处豪园，其中单各式各样的小院落就有六处，春夏秋冬皆自有赏景的地方。
到了正屋，顾妍留神看去，发觉除了顾嬛姐妹两，顾思宸等都已经到了。
顾老爷早已经出门，顾妍请过安，便自自然然的窝在祖母怀中，笑着打趣锦哥儿道：“你今儿个也要去私塾么，怎么也不见背书袋。”
“二哥哥身边的安心给我背着呢。”顾思锦按惯常的那样痞痞一笑，一双狭长的凤目中闪耀着星辉点点，十分惑人。
“就知道使唤别人，也不看看自己才多么点子大，难不成就要配小厮了么。”顾妍特意模仿着老气横秋的语态，逗得旁的人都笑了起来。
老夫人则用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道：“就知道编排你三哥哥，对那一个，你可敢这样说话么。”
顾思宸被老夫人一指，立马就站起身来，满脸无辜的道：“她有什么不敢的，早就爬到我头上去不知道多少回了，这回进了家学，学到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更该变本加厉的了。”
“呸呸呸，二哥哥就冤枉人，祖母，你可不要听他说，妍儿平素可是看到他就跑呢，省得被逮到，要听一大堆的道理，脑子都被绕晕了。妍儿晕了倒没什么，以后谁来陪着祖母解闷呀！”
小小的人儿，撅着嘴，神情认真又带着几分倔强，净捡着不着道理的昏话说，偏偏叫人又爱又怜，欢喜得不得了。
老夫人忙将她一把揉进怀里，乐呵呵地笑个不止，顾书、顾画姐妹俩个亦拿手绢掩嘴轻笑。
这时顾嬛领着妹妹走进来，刚听着了顾妍最后几句话，也笑着道：“妍妹妹尽管听二哥说教，不妨事的，若真晕了，还有我们姐们几个陪着祖母呢！”
她本打算说来凑趣的，却没想到话一出口，各人就都噤了声气。
顾嬛攥着衣摆的双手便有些发紧，正不知所措时，便听见一阵娇笑响起。
闻声望去，竟原来是一直默默站于老夫人身后的林姨娘。
只见她一边给老夫人捏捶着肩背，一边笑道：“孩子们都这样孝顺，老夫人当真好福气呢！”
她天生就是个能讨人喜欢的，年纪又还小，此刻弯着腰将头凑在老夫人身前，就跟个孩子似的，倒也让气氛活跃了些。
只在林姨娘抬起身来的一瞬，正看见被老夫人抱在怀中的顾妍。
一双幽瞳中闪耀着平静的光，正默默注视着她，不禁觉得浑身一寒。
说不出是为什么原由，只觉得这个小女孩回回都乖巧得紧，让人寻不出一丝儿错处拿捏。
这一点，始终让她有些不舒服。
到底是有一个那样的亲娘，又在老夫人身边待得太久，再长大些，还不又是一个祸害！
一边杨氏又在打招呼，让孩子们都赶紧吃早饭，别误了上课的时辰。
早餐是清粥配菜，适合老年人的口味，又特意为几个小的弄了西域进贡的牛乳来补身体。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惜春长怕花开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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