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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我就在曼哈顿教堂里住了下来。
      每天,帮助嬷嬷们打扫教堂、做饭、烧菜、洗衣服,替后面墓地除除草。但是,一步也没离开过教堂。
      “孩子,为什么不出去走走?”
      “神父,我——想当修女。”
      “孩子,你——算了。孩子,主指引你来,自会指引你出路。”
      “可是,我已无家归去。”
      “你暂住下来,看看教堂的生活是否适合你,你还年轻。”
      “是,谢谢您。”
      我无意走入这里,真希望永不走出去。
      “孩子,上帝指引罪人以可恕之路,一切都是心中之魔,超越他们,你会看见心灵的圣殿。”
      我走回自己那间小屋,细想神父的话。

      我已经在教堂里住了半年了,适应了一切清规戒律,几乎跟其他修女无二,早睡早起,心无旁骛,潜心读圣经。
      这天,礼拜结束,我照例去打扫礼拜堂。
      长椅上有张报纸,不知谁遗忘的,我捡起它,不经心看了一眼,人顿时呆立不动了。
      整整一版的纽约时报,只刊了一则寻人启事,斗大的字,百米以外也看得见。
      “寻找辛迪•劳伦,女,二十三岁,东方人,身高五英呎十一英吋,短发。离家时一件白色男式衬衫,一条白牛仔裤,一双黑色运动鞋。如有知情者,请与××联系,赏金一千美元。”

      是肯尼,除了他,没人知道辛迪•劳伦,连凯也不清楚。
      “孩子。”
      神父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上帝不会抛弃你,是找你的吧?这份寻人启事已连续刊载了三个月了,只是你从不关心报纸,我不想找他们来,应该由你自己去想,去解决。”

      我踏进东十一区。
      马上,就有几个嬉皮走过来,可当看清我的脸时,马上就走开了,但却没有走远。
      我可以想见,这半年多他们一定也参与过寻找我的行动。
      我走进初次和肯尼去的酒吧,要了杯马丁尼。老板和侍者一见我,无一不呆了一下,陪了笑脸,隐住我,马上进去打电话。
      我轻轻笑了一下,喝了口酒,林德伯格神父慈父般的脸浮现在眼前。
      自从看到张报纸,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不吃不喝。我的思绪异常清晰,我想通了一件事,离开NWS,是死,留在NWS,也是死。与其做为一个间谍,死在不光彩的任务中,不如做一个平凡人,为寻求自由而奔向死亡。

      所以我回来,来完成我最后的任务。
      一杯酒还没喝完,肯尼来了,同来的还有朗和森。
      “来了?Waiter,再来三杯马丁尼。”我冲他们展个微笑。
      “我再也不喝酒。”肯尼走过来,“我们找了你很久。”
      “找我做什么?”我笑了,“我又不是小孩,走失了。我是大人,这里有我未完成的事,我总会回来,为什么找?”
      “辛迪!”朗夺走我的酒杯。
      “杰,你是优秀的男人,我是否也该和你上床,以便公平。”
      朗俊美的脸没有表情,但我知道,他现在一定比任何时候都恨我。
      “我们走吧。”森来扶我。
      “别碰我!”我冷冷地拍开他的手,故意忽略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

      再次踏进肯尼的公寓,我的心情已全然不同,似视死如归,如置身事外般淡然。
      “我很累了,要休息,你们都出去!”我没表情,也堆不出表情。
      我确定,肯尼不是最大的头目。谁是,对我已不重要,我要了结这件事。
      清晨,我起床做早点,然后,又煮了一大壶咖啡,足够二十个人喝,叫来所有仆佣、保镖,一人一杯。看他们喝下去,我笑了,一小时后,他们都会倒下。
      等他们下楼吃早点,他们都食不下咽,倒是我,吃了不少。
      “为什么不吃,说不定没有下顿了。”
      “辛迪!”三个人几乎同时说。
      我微笑,只有吃一口东西,才使自己不至于大笑出来。
      吃完饭,我们四个人在客厅坐下来。
      “等等,我打个电话。”
      “给谁?”
      “我的头儿。”我笑,拨电话给凯,让他来。然后,我在沙发中坐了下来。
      “辛迪,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肯尼首先开口。
      “首先,我声明,我不是辛迪•劳伦,也不是辛迪•克拉拉。”
      “辛迪!!”森和朗同时试图阻止我。
      我摆摆手。“别打断我,这对肯尼不公平,他不该一辈子不明不白,直到死去。我叫康雨心,Estelle,是一名杀手,不上数的。我杀人、偷盗,做着违心的事。肯,你大抵能猜到我的来意。”

      “杀我,或者整垮我?”他完全没有诧异,一点也不象个心狠手辣的人。
      “差不多。”
      “为什么告诉我?”
      “我要走了,不管有否人来杀我,我要离开这些罪恶。唯一可惜的是,我不能告诉一个人我爱他。”
      “辛迪,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辛迪。”肯尼试图走向我,可他没力。
      “你不能动,为了不让你们阻止我,我给你们吃了药,使你们双腿麻痹。
      “可我爱你,我要娶你。”肯尼说,不理其他的人。
      “和你上床就要嫁你?那我可嫁不过来呢!”我笑。
      “Estelle。”森叫住我。
      “别叫我,我恨你!”我叫。看到他的手,我突然叫:“不要,森!别开枪!”并迅速奔过去。可惜,我还是迟了一步,子弹打中肯尼的眉心。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他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杀他!”我冲到森眼前,“为什么?”
      森缓缓把枪指向我。“你——不该背叛组织。”
      我眨了下眼,蓦然笑了。森,我从不曾了解你!从不!
      “对不起,Estelle!”
      “迟了,我一早就该知道你就是我的清洁工,只可惜,我太相信你了。”我闭上眼,“杀了我,我会在地狱里等你!”
      “砰!”一声,没有一点痛楚。我以为自己死了,过了许久,我睁开眼,我还活着,没死,森太阳穴有个弹孔,朗手中的枪还在冒烟。
      就在此时,凯冲了进来。
      “Estelle。”
      我如遭雷殛,仿如隔世。但他没有来拥住我,看了一眼室内,迅速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他过来,拥住我向外。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你还是来晚了。”我苦笑,“肯死了,森也死了。”

      一个月后。
      我在伦敦女皇医院,看见了躺在特制玻璃中的森。
      他的头发被剃光了,被缝合的伤口显得刺目,身上插满了管子。
      “他还活着?”
      “Estelle。”凯看了看我,“他——不是活人。”
      我明白了。“他——成了植物人,是吧?”
      凯点点头。
      一串眼泪流了下来,为森,是我害他这样的。
      走出医院,我突然想起什么,摘下一直挂在颈中的森送我的戒指,奋力抛向天空。希望上帝看见那小小的亮点,救救森。
      可是,那亮点,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不知消失在何处,就好象森的灵魂不知飘浮在何处。
      回到将军府,一个威严的老者在等。
      “凯恩,你能让我单独和康小姐谈谈吗?”
      “伦道夫,你——”
      “没事的,凯,你去吧。”我笑了,目送凯离开。
      “康小姐,我废话少说,你也知道我是谁吧?”
      “森和凯的父亲。”我坐下。
      “是,我一直想见你,凯和森也一直不让我见你。很可笑,我的一个儿子为你已成植物人,另一个儿子,为情所困,不思工作,都是因为你。”
      “是,我是祸水!”我长叹一口气,我在面对那玻璃棺时,就意识到,森,至多至少他在心里有一点爱我。否则,他会先杀我,而不是肯尼。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果你要离开,我也不反对。不过,你能保证不把组织说出去吗?”
      “我的保证没有任何作用,不是吗?如果想封住我的口,你们随时会杀了我。”我淡然地看他一眼。
      “我已经决定放你走,只要你从此不再出现在凯面前,不让他找到你,你能办到吗?”
      “办不到,他要找我,不是我的问题。”我抽出一根烟。
      “只要你走得远远的,没有人能找到你即可。”
      “这很方便。”我看也不看他。
      “就谈到这儿吧,我想,凯一定有话想和你谈。”他走了。
      我上楼,推开卧室的门,看见凯驻立在窗边。
      “凯。”
      “你要走了吗?”
      我点点头。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凯看着我。
      我步向他,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有一抹藏了太久而不曾被我注意的柔情。
      “凯,如果,我还是个好女孩,还只是个平凡的女生,我会爱你,会想要嫁给你。可我现在必须离开。”
      “是,我明白。”凯展个笑容。“这是瑞士银行的存折,里面有这些年来你为组织工作的报酬。你应得的。”
      我接过。
      “好好休息,我让果亚给你准备夜宵。”
      “不用了,我想早些休息。”
      “好吧。”凯在我额上吻了一下,走出去了。
      在他站过的地方立了一会儿,找出一只小小的皮箱,那是我自己带来的,我只带它走。一打开,一叠纸落了出来,我展开它们:康氏制药的收购证明,产权所有权,转让、转卖,出售所有权证明,签的是康雨心的名字。

      我坐在地板上,凯,他从没告诉我这件事。他一定早料到,我走时,只会带它走。在那叠纸最后,有一张照片,是我和他在乡间别墅门口,相拥而立。只可惜,我太迟顿,这么晚才明白他的心。

      在地板上出神地坐了一阵子,我爬起来,拿出自己最初带来的衣服,折好,连凯给我的东西,一起放进皮箱,盖好。
      然后,我就坐在床上,静等天明,或者,等夜深了悄悄离开,我自己也不清楚。
      远处,隐隐传来伦敦塔的钟声,已经是凌晨二时了。
      我揉了下坐麻的腿,站起来,拎起小皮箱,看了眼镜中一身黑衣的自己,展了一个坚强的笑容,毅然拉开门,走下楼。轻轻打开大门,步下台阶。
      “Estelle。”背后一个渗入我灵魂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也无法回头。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而投入他怀中,我不能。
      “记住,无论你到天涯海角,忘记了我,或者嫁了人,你永远是我天地间唯一的挚爱。”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字地说:“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我继续向前走,让自己融入浓浓的夜色,身后,是凯目送我渐行渐远的眸光。
      我知道,他将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无法抚平的伤痛……

      一九九五年二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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