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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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靠在软垫上，小元端来了药，我吩咐放在桌上就听她讲起了这里的事情。
原来这里是大徽朝，自从一百多年前的风氏一族触犯天威，被天神惩罚驱逐，天下社稷就落入了外戚赵姓手中。赵氏虽是后来者上，却将偌大的王朝治理得富庶兴盛，远比前朝繁荣得多，许是知道本族并不是天命所归，更加勤政爱民，起早贪黑，重视农业，兴修水利，倒是稳住了天下民心。开国圣祖更是宅心仁厚之人，废除了残忍的酷刑，肃清朝野不正之风，渐渐的也算是真正坐稳了江山。可惜晚年有些糊涂，许是心里总有氏族尊卑的畸念，便大兴土木，重视礼乐祭祀，豢养了一大群巫祝，祷师，还更改了姓氏：赵——昭。到了第二代君王就平庸得多了，没什么特别的丰功伟绩，却沿袭了他父亲耿耿于怀的血统观念，所以为人多猜忌，又有些好大喜功，对民间的民风人言尤为关注，禁不起半分风吹草动。那一朝，文人士子的日子并不好过，连带私塾书院也萧条了下来。幸好，这样的败况仅仅初现端倪就随着景帝的驾崩风消雨歇了。即位的就是现在的宣成帝——昭铖。
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不禁一阵酲忡，目光一瞬间黯淡了下来，脑海中仿佛又回响起那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的划音，和那雪白嫁纱上的点点猩红……小元的声音遥远了许多，空洞了许多，最后弱化到一丝一毫也听不见了。那金属的破空脆响就这样不停地，重复着压迫我的神经，我觉得胸口一阵绞痛，泪眼迷朦，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襟口，瑟缩着，颤抖着，痉挛着……
小元大惊，急忙挨上前来焦急得喊道：“娘娘，你怎么了，可是伤口还疼吗？”
她清脆的童声仿佛一掬甘泉流如心田，刹时，窒闷压抑的感觉骤减，我的脸色也好了许多，我抬起头，对着她尽量温柔得笑了笑，安抚道：“我没事，许是坐久了，歇歇就没事了。”我顿了顿，话锋一转，“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一直守在我身边……你可知道雅儿她们是怎么犯事的？”
我听说自我出事之后，身边的一群仆众便被齐齐地清了个干净，皇帝也口口声声说是她们一起犯了事，可我心里却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小元愣了愣，歪头想了会儿，答道：“其实奴婢也不知道雅姐姐她们犯了什么规矩，只听说那天娘娘受伤以后不久皇上就龙颜大怒，斥责她们护主不利，下旨全部斩杀，以儆效尤。”说到这里的时候，小丫头的眼圈不禁红了，胖胖的身子也有些颤抖。
我长叹一口气，幽幽道：“可是我造下的孽了，罢了，你先下去吧。我想小睡一下。”
小元福身离开。
我仰起头，默默逼回眼角的一滴泪水，心中无限悲悯着无辜的生命。杀人灭口么？我早该猜到的，为何还要问得那么清楚，是对人性或是帝王有所期盼么。转念一想，心中涌起了巨大的不确定——那么我呢？我的“失忆”真的能奏效吗，前尘过往对借尸还魂的我而言的确是古井无波，可我却真真切切地“知道”那场发生在这具身体上的，害得她大好芳华香消玉殒的浩劫。瞒得过么，瞒不过么……
黄昏至，窗搁的剪影，枝叶缭乱的碎影，随着夕阳淡淡的眷恋，留恋在室内光洁的地板上，微风轻拂而过的摇曳那么安静，那么祥和。愈发艳黄的光线透在帐幔之间，纱线的折射，缠绕，形成了一幅极其绮丽却唯美和谐的画面，我垂目假寐，鼻翼两侧感受着空气中一点一点淡去的温度，脸颊也细细体味着光线一丝一丝褪去的黯淡，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冬日的家中，那总不熄灭的壁炉火焰，那青蓝与橙红交织起来的动感，旖旎着家的温馨。那样的夜里，一家人总会不约而同地坐到一处，借着火光，笑吟吟地观察亲人熟悉的神色，借着热气的蒸腾，将全家人的体温索绕在一起，气息缠绵，血脉相连，仿佛骨肉都融到了一处。那样的情景下，母亲总会抱我坐在她的膝头，轻抚着我的脑袋，让我沉溺其中。父亲那低沉的嗓音，和母亲的喁喁细语时轻时响地回旋在耳边，渐渐遥远，伴我入梦。那是每一年的新年；那是我吵闹执拗地要等待新年的钟声，却每一次都不例外的睡倒在母亲的臂弯；那是母亲宠溺的爱怜和轻拍，是父亲无可奈何地站起将我抱回房中；那是我飨足地，想加菲一样懒怠的咂嘴嘟哝……
像金乌终于没入地下，房里纱幔纠结着的温度也消散得无影无踪，我有些失落，畏寒似的缩了缩身子，几乎是同一时间，我感到了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睫毛微颤，忍住了想睁眼一看究竟的本能，暗自吸了口气，缓缓抬起睫毛，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黑宝石一样的闪亮，却也有山涧谷底的深邃。有些无措，有些笨拙的，我挣扎着直起身，作势要下床行礼，他有力的双手适时地扶住了我无力的身子，掌中的火热也恰倒好处地温暖了我微凉的双臂。
“身子好些了吗，伤口还疼么？”有些低沉，喑哑的嗓音不似平日，尾音的稍稍颤动透出无限的关怀，在昏暗的室内，几分蛊惑，几分深情，几分怨怼，我不由自主地溺进了他的温柔，在他独特的嗓音中深深迷醉。
“好多了，谢皇上关心。”配合地垂下羞涩的双眸，声音细若蚊吟，柔弱无力。
他似乎十分满意我的反应，温热的手掌顺着我的双臂滑下，将袖中的一对柔荑握在一处暖着，身形一侧，坐在床边，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我的脸上，看得我愈发窘迫，却仍柔顺地任他摆弄。虽然已经换下了朝服，却丝毫不减他君临天下的气势，眉眼间的威严更是让人不敢有任何欺瞒和亵渎，当然也拒绝了所有试图的靠近。玄黄的便衣随意的披在身上，给了这位年轻的君王一丝洒脱，一丝不羁，却仍然英气逼人，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优雅得体，仿佛可以牢牢禁锢住每个人的目光，仿佛可以赢得每个人内心的臣服，仿佛可以牵动每个人巧妙的心思，都围着他打转。现在，他却不说话，只是随意地瞥着我，将手指沿着皮肤的肌理轻柔地划弄着我的手背，他指尖的火热仿佛奔涌的热情，透过每一个毛孔钻进我体内，沁入心脾，心脏好像被有一下没一下地搔挠着，酥酥麻麻地痒，却不好动作，只有将头垂得更低，将耳根映得更红。
突然，他一使劲，将我猛得拉如怀中，动作坚定却温柔，双手顺势扶上我柔弱无骨的纤腰，环住。我惊喘一声，虽然心中涌起了极大的排斥，理智却如他所愿地将身体的全部重量交付给他：我很快放松了身体的紧绷，迟疑地靠入他怀里，讷讷地将头侧倚在他宽阔的肩头。他满意地放松了双手，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般笑出了声，带着几份纯真，几分爽朗，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地明亮了许多，他将下颔抵在我的头顶，一边嗅着发香，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是以前的事情你都记不得了？”
终于开始了吗？
我心头一阵冷笑，沉默了一会儿，几分委屈，几分懊悔，几分自怨自艾地答道：“回皇上的话，确实记不得了。”同时，好象恐惧离开他温暖的怀抱似的，我微微紧靠了他的胸膛，手指蜷起，抓紧他的袖摆，回过头，惶急地继续道，“可是适才小元已经和臣妾讲了不少事了，臣妾一定努力尽快记起来，皇上息怒。”
回过眼时，正对上他温柔的目光，像极了当初兆成的眼神，我不禁一阵失神恍惚，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的举动有多么大胆，多么突兀，连忙害羞尴尬的回转头，身子也不禁有些瑟缩。他轻笑了一声，将我更深地揽在了怀里，轻轻磨蹭着我头顶的青丝，缓缓说道：“忘了就忘了吧，从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该和朕好好看着未来的时光。”
若是从前的妃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拥抱住那温柔的目光，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斯磨在兆成身边，向他撒娇，只可惜，过去的日子，如云烟消散，仿佛已经不可追忆，却留下彻心彻骨的疼痛。
我重新放松了身体，贴近了他充满男性气息的怀抱，那样阳刚的，充满力量的臂膀，那样的值得信赖，仿佛可以承载一切艰难困苦，又仿佛值得一个女人无欲无求的不悔追随。
我有些贪恋的闭上眼睛，轻嗅那让人安心的味道，放纵着自己的沉迷，溺毙在他的怀抱里。
就这样和谐得相拥着，我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追忆着自己的过往，思量着自己的难题。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扶起我，扳过身子，让我对着他的眼睛，他霸气十足的宣布：“只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你舍身救朕，护驾有功，朕今生今世一定好好会待你，隽贵妃。”
心中的曼妙一瞬间被打破，寒凉涌起，我只能以吃惊来掩饰失落与苦涩的不安，檀口微张，我呆楞着看着皇帝好一会儿，才有些激动地说道：“回皇上，皇上乃是万金之躯，臣妾只不过做了自己的本分，怎敢贪功，况且，听御医说，当时那一刀极险，若非皇上真命庇佑，臣妾早不知魂归何处，还有何福分伴于君侧。皇上这份情意，臣妾粉身碎骨无以为报，怎能让皇上逾制册封？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他听后一愣，轻笑一声，在我还未看清他眸中的神色时就重新将我环人两臂之间，仿佛一件易碎的珍宝，那样小心翼翼，那样体贴入微。良久，他才一锤定音：“朕已经下旨册封了，怎可朝令夕改，况且于你，本该如此，不必推脱了。”这就是皇者的风范么？连这样居高临下的恩赐，都让人仿佛遗失掉所有自尊和坚持。我讷讷接受，诚惶诚恐。
说来可笑，记得自己出生的时候，是在梵地岗受了洗的，爷爷去世的时候也细心聆听了牧师的婉辞，石制的十字架树立在墓碑上，有一种特别透露出来的凄凉，特别是淅淅沥沥的阴雨天，映衬着悼念的人们身上的黑服白花都那么混沌不清，再有，就是上一世最后有记忆的场景，那是我在教堂里作下承诺。可是现在，穿越到这里，不知道鬼神之说到底有几分真实凭据，我承认，大徽的人民信仰天神，崇敬天神，所以他们万分荣幸且诚挚地膜拜在天神的使者——国师，他纯净洁白的袍服下。据说，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是白色，却可以映出万物的颜色，不可言说的色彩，迷幻到失去视觉。我起初认为是谬论，谣传，后来传的人多了，我不禁起了几分想一饱眼福的渴望，无论是皇帝的新衣还是却有其事，都是值得探究的大事，好奇心害死猫，呵呵，我想到……
不过，严格来说，我诚心诚意想一赌芳容的，并非美伦美幻的布料，应该是配得起那样色彩的人，天神的使者，万民的偶像，权倾朝野，却为昭铖容忍，尊敬，甚至畏惧，修身养性，凌驾在一切之上，却对自己拥有的不表现一点兴趣。真是个很有趣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