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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痛与疼 ...

  •   我们站在这片土地上,不断向左向右,盲目地与身边的人诉说自己的不顺。
      每个人都在听,每个人都在讲。
      只是悲哀有层次,站在塔顶的人从不出声。

      我删掉左恒信息后,苏逸就开车了。
      一路上我总是觉得头晕得很,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小小的空间里,一直回荡着那首 《someone like you》。
      Never mind, 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
      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
      Don't forget me, I beg
      I remember you said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苏逸车内的这款香水很像AVON的always,微微青草香,清新而淡淡的涩意,很沁人,很舒服,和左恒曾经给我的感觉如出一辙。
      青涩,干净,舒服。
      我闭着眼睛,很多往事开始像浸泡多年的尸体,从福尔马林池中慢慢浮起。它们带着陈年历史必有的暗黄色气息,有如图书馆里置于书架顶部的厚厚古词典,一翻开,落了我双手灰。
      记得曾经高中时,有个跟我很不对眼的女生,一次用伞故意兜了一瓢雨水甩我满头。刚刚好被左恒看见,他走过来,一把扯下那个女孩子挎在臂上的包包,使劲一甩,直接丢进大雨中校长那花了好些银两修成的喷水池。那被清澈的喷泉水泡开来的各科的作业本,皱皱巴巴地,纸张泛着绝望的白色,模糊了上面蓝色的水性笔迹。
      我带着胜利的微笑,把满身的雨水拧在手掌中,随手抖在她的左脸上。左恒拉着我的手,从容地从她面前路过,看都不看她一眼。可我清楚地感受到那只握着我的手,在轻轻地抖动。
      我的左恒,是个乖孩子。
      我的左恒,从不逃课,从不撒谎,从不跟人家红脸。
      我的左恒,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是我们的好班干。
      我的左恒,当年,是属于我的。
      开着空调的车里,那股绿色的香味弥漫在我的过去里,挥之不去。
      如果当年,左恒能坚定点,能足够勇气留下我,我现在又会如何?
      如果当年,我能坚定地相信,一切还没那么糟糕,左恒的父母如果见我一面,也许会发现我不比那个女孩子差,我现在又会如何?
      也许我会在变成一个每天一下班匆匆忙忙赶班车去菜市场提着几根黄瓜一些面一些肉酱着急回家做饭的小妇人。
      也许我会有事没事和左恒吵架,也许也会把锅碗瓢盆摔得乒乓响。
      但是也许我永远不会被另一个女人用玻璃扎伤手臂仅仅因为她觉得她和我的丈夫是天生一对的。
      也许我不会经常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对着电脑电视独自吐槽独自笑。
      每当我看见各种神人想要吐槽时,只能默默地记起来,等到碰见熟人时再从脑袋里翻出来讲。我甚至连转头去看看身后是不是真的没人的动力都没有。
      我习惯了,同一件事做三年,总会熟练得很。
      想着想着,就觉得我活得实在太失败了。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删了情人的信息伤感了?”苏逸继续眼盯前方,专心开车,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讲的。
      我嗤笑了声:“我是你么?我有一排情人给我发信息么?”
      “我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苏逸也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就不肯聊聊这个话题?别忘了第一次见面你就告诉我你被甩了,后来一直否认,我的前度你都知道,礼送往来是与人为善的基本原则。
      “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我在青春年少时和一男的手拉手谈个恋爱,后来相看两厌就赶紧散伙么?”我还是闭着眼睛,脑海里都是我和左恒的故事。
      “我不要听精华版的,我要听□□未删节版的。”苏逸皱着眉头。
      “分了就是分了,有什么好听的,你太烦了。”我不想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我晕着呢,别逗我说话。”
      “一看你这忌讳的样子,我就觉得被抛弃那阵子你肯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甩。”
      我冷哼了一声:“这个您倒是多虑了。我当时吃饱喝足,浑身舒坦,连膘都养肥了好几斤。”
      每个故事女主角被分手后都会烧日记丢礼物删扣扣好友换个性签名关厕所痛哭流涕,遇见大风刮过扫起落叶还要感伤:“啊,那个负心的人儿啊,你就如这大风,怎地狠心伤了落叶般的我?”
      很遗憾,现实生活中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从咖啡厅走后,回到家开电脑浏览新闻,晚上正常睡觉早上正常起床,照样有事没事跟彤彤叶米几个煲电话粥。
      后来,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是,每天晚上再也收不到那句矫情的晚安,不能上网时发各种扣扣表情过去骚扰他,不能碰见有趣或无奈的事情一个电话或者一个转头就告诉那个人,也不能在买衣服时看见帅气的男装想起他穿着好不好看买不买。
      我说服我自己,如果每天晚上8点都有人打电话给我,跟我聊天,某天突然不打过来了,我也会不舒服的。这是惯性,是我的意识还在左恒存在的那个空间里停不下来。
      那种感觉,很微妙啊。闷在胸口发胀,一开始无知无觉,随着时间的搅拌,慢慢溶解,慢慢扩散,混在血液里随着血液来回流淌,从心脏到肝脾脏肺,到全身每一个角落。然后才开始慢慢后知后觉,慢慢难受,我甚至还能感觉到我的血液里来回泛着一股凉气,冻得我四肢无力,像一块过期的糖,融化在我们的决定里,不再明艳,不再风光。
      叶米说这才叫内伤。
      到家后,苏逸为我打开车门,我走下车,手臂开始疼痛了。
      麻药失效了。
      当晚睡觉时,手臂疼得我浑身发颤。我的手攥着被单,在空调风的吹拂下还满身满身地出汗,出完汗又被风吹干。我咬着牙,不发一声。
      大概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苏逸醒来上厕所,发现我还在被子下轻轻抖。他起身把我汗湿的被子拉走,给我盖上他的被子,又去厨房给我倒了杯水,拿了镇痛的药片喂我吃下去,然后躺进被窝里,小心地避开我的手臂,从身后抱着我。
      “热,不要靠着我。”我有点尴尬,浑身湿漉漉的,不太大雅。
      “我冷。”
      “把空调温度提高点。”
      “懒。”他又贴紧了些,把下巴抵着我的后脑勺。
      我嘴角抽了抽:“真暧昧啊……”
      “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又不是没……”苏逸说着:“你羞涩什么,啧啧。”
      我艰难地转过头,找到他的眼睛,对准了翻了个白眼,又翻回来,然后再艰难地转回来。
      “老婆……”
      “嗯哼?”
      “你不要难过啊……”
      “难过你妹。”
      “苏腻不难过……”
      “如果她嫁到一个像你这样的那肯定天天以泪洗脸。”
      “她一般以兰蔻洗脸。”
      我又打算艰难地转过头去翻他白眼,他立刻狗腿道:“我来我来,你别动,看你转头我也很纠结。”
      “不是怕动到手么……”
      他用手撑在我的两侧,脸对着我的脸,道:“您瞪吧!”
      “算了,三更半夜这么对着你的大脸,我有点想吐。”
      音落,他俯身,轻轻浅浅,在我唇上一点。
      沉静的黑夜,给予我们太多的安全感。

      次日清晨,我打电话给老大请假,再打给小杰嘱咐ERP里一些要注意的。小杰的怨气从手机的话筒里散播在出来:“我的姐姐,我已经快被小小杰摧残成半个精神分裂者了!你还不来救救我!”
      “亲爱的,我昨晚三点半还没睡,现在半条手臂疼得我人格分裂,你说,我应不应该上班?要是疼狠了我可能把你的儿子从23层丢下去哦。绷带还吊在我的脖子上,我怎么开车呀?” 我慢条斯理,各种淡定。
      “算了,你还是别来了,真吓人,你个女版伏地魔!”
      “挂了,恭送贝勒。”
      我继续蓬头垢面地坐在床上,目光呆滞,几分钟就从一个女白领变身成半个痴呆症患者。
      “下来把脸洗了吧,你这样真吓人。”苏逸端着一杯白开水从外面走进卧室,自顾自地喝着。
      “嘿,你不觉得应该给我煮碗什么营养早餐么?我是病人,我是伤员,我是可怜的受害者!”我幽怨道。
      “你想让我煮?”苏逸停下喝水的动作,挑着眉看着我。
      刚刚结婚那阵子,我还是天天起来煮早饭的,只是后来发现苏逸要么不在家里吃要么干脆彻夜不回,我干脆不做了,上班路上买点对付就过去了。
      “那还是算了吧,中毒死在家里没人知道。”我继续幽幽道。
      洗漱完毕走过厨房,苏逸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一份小粥,白色的粥里点点青青,怪馋人的。
      苏逸苏二公子爷也会做点饭?我的背后好像有几道滚滚天雷劈过。
      “我向来不亏待女士。”他低着头玩手机。
      “我向来不拒绝任何好意,包括道歉。”我坐下开动。猪肝生菜粥,微微辣,挺爽口的。
      我对苏逸说:“我不会告诉你爸妈的,不用这么客气。搞得跟刚刚认识的一样。”
      “你就不能把我往好了想?”他从手机中抬起头来,九月早上的阳光从他身侧大大的落地窗投进来,平铺在他右脸上,显得他温柔而可亲。
      一碗猪肝粥就能把我收买,可见如若在抗日时期,我肯定是个贱气逼人的汉奸。
      就在这么虚幻而美好得很粉红色的时候,楼下传来一个女人凌厉的声音。
      啊哈,是叶米的,就算她的声音压缩成超声波我也能认出来。
      苏逸和我默契地拉开椅子,又和谐地并排走到落地窗前,被楼下强大而诡异的气场震慑到了。
      叶米倚在她那辆德国小车,一脸嫌弃地用眼刀凌迟着对面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嘴角尽是冷笑。
      德国小车的右侧车身好像,被撞出一个小四川盆地。旁边停着一辆奥迪。
      那个男人眼睛的水平投射点高于叶米的头顶,完全没有打算承认她存在的意思。
      气场这么强大是因为叶米频临爆发,这么诡异是因为那个男人是苏澈。
      人生啊,无处不相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痛与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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