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斯人独憔悴》公子书夜

2、第一章、张起灵

　　南浔镇西面一条偏僻的老街上，有一家专门出租文言古籍的旧书店，店名在左右一大堆“小强书屋”、“阿桂洗衣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与众不同，长长的匾额上题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旅人归”。

　　这是一间小小的二层楼高的小套房，年头有些久了，墙壁有些泛黄，爬满了经历一冬后爬山虎深褐色的尸骨。店面虽然不新，但总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书架上的旧书也码的整整齐齐，主人却不是什么仙风道骨的老头，而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青年，一张脸上常年带着温和无害的笑意，天气好的时候，会在书店门前摆一张藤椅，盖张薄毯晒太阳，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线装书，时不时地翻两页。他似乎身体不是很好，非常怕冷，就算是炎热的夏日里，那张薄毯也从不离身。

　　这个书店位置本就偏僻，加上古籍艰深晦涩，更加少有客人上门。但店主似乎心思也并不在赚钱上，日子依旧过得平淡悠闲。

　　但这种生活终究不能终其一生。

　　戴着耳机的青年似乎是飞奔过来的，此刻脸色苍白地扶着旧书店的店门大口大口喘气，眼波里流露出带有惶恐、惊讶、期待等复杂情绪，却没有立刻进屋。他抬头仰望着店门上的匾额，“旅人归”的字样凌厉中带着温柔，像一柄未出鞘的刀。

　　手扶着胸口，竭力平静自己的心情。

　　直到整个人的供氧系统又开始运作，他才小心翼翼地推开半阖着的店门。店门拉长了“吱呀”声缓缓开启，这个时刻，云层后的太阳终于完全沉入了黑暗的地底，这一天的夜晚伴随着未歇的雨声悄然降临。

　　青年整个身子刚刚完全进入店里，黑暗中一把枪口迅速抵住他的额头，尽管看不见，他依然能感觉得到握枪的手沉稳有力、没有丝毫迟疑。青年还保持着推门的手势，整个人定在那里，表情却不像是惊恐，难以形容的微妙，像是欣喜，又像是要哭泣。

　　沉默蔓延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对峙良久，被枪指着额头的青年男子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开口说话，一句一句说得非常平静。

　　“Glock-17，全枪长186毫米，弹匣容量10、17、19，空枪重625克，有效射程50米。我想，这把枪其实不适合你。”

　　话音像落在虚无中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他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骄躁的神态，依旧静静站在那里，脸上是温和无害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另外一人喑哑低沉的声音。

　　“吴邪。”

　　也许是久未被人叫过名字了，就这一句，却好像语言中施加了什么魔法一样，让青年脸上的笑意瞬间加深，他几乎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说话时却刻意放低了音量，好像怕惊醒了什么美梦一样。

　　“小哥。回来了？”

　　“……”

　　只听“卡塔”一声，黑暗中那人收回了抵在吴邪额头的枪。吴邪于是摸索着去找屋里电灯的开关，明明还是平时无比熟悉的摆设，现在的他却不小心撞到了柜台的一角。尖锐的疼痛是真实的，所以现在发生的一切，也应该是真实的。

　　真的，他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久到几乎要忘记了对方的容颜，唯有离去时那一个沉默的背影，固执地夜夜入梦来。

　　灯光大亮，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眯起了眼，然后定定着望着彼此，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吴邪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有太多问题想问，问为什么离开，问为什么回来，问，是不是还要离开。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因为张起灵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吴邪后转身就走。吴邪徒劳地伸出手想去挽留，却连衣角都没有抓到。还是离得太远了，那个人，总是这么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难以亲近，也难以了解。孤独地把自己囚禁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波澜不惊的一张脸，喜怒哀乐都难辨。

　　然而那天张起灵终究是没走成。

　　他背对着吴邪一向强韧的背影晃了晃，颓然倒在了一旁的软皮沙发上，吴邪这才发现张起灵的脸色异常苍白，而左胸殷红一片，还在蔓延开来的，分明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