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长烟落日孤城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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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板在地道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中倚着石壁，脸色极不好看，风里刀终是没有在赶在沙暴之前进入地道，也不知是途中耽误了，还是压根没从地宫里出来。
风里刀带过来的人乖乖缩在一处石穴中，她看过去只见黑压压一片，她起身走过去，抬脚就近拣了个人踢了踢：“喂，头儿不回来了，你们待着占甚么地方？风沙一停就利索点滚！”
被踢得人毫无反应，身子一歪倒地，一颗圆滚滚的东西骨辘辘滚到顾老板脚边。顾老板下意识一退，低头看清了那仿佛是头颅的物事是甚么，忍不住一脚踢开，就着这几天攒的火气骂了出来。
“操！”
横七竖八的麻袋放了一地，外头蒙了衣服，那伙人趁着风沙停时，早走了。顾老板认出有些麻袋正是自家店里的存货，气得逮着个麻袋又踢一脚。
风里刀是真不准备回来，不然做甚么连手下人都尽数遣走。死了有甚么用，都过了六十年，要殉死要明志，都迟了。
顾老板气了一会，收拾了心绪，转而去清点斩获。
叱咤数十年，风流苦楚，终不过一场唏嘘
不远处便是官家驿站，世道不太平来往龙门出关的人也少，往日这时候驿站早该被避风沙的商旅填得满满当当，眼下却还有空地儿来让一群官爷待着等人。
“秦叔，龙门客栈已经被风沙掀飞啦，”那少年人把眼从镜管上移开，远远的漠上烟沙一片，远远看去如黑龙摆尾，甚是可怖，“大人还没来，可会……”
“好歹也得先在那客栈地道避一避，近晚才会到这里，急甚么。”那秦叔是个中年汉子，自小就在风里刀手下做事，在这回跟出来的一众人中，可算个带头的，他一顿，只叹说，“剿匪之事我等来办就尽够了，大人出来为的是龙门客栈，说不得还有话要同老板娘谈。”
只是到了暮夜，也不见风里刀来，众人中性子急的已有些坐不住，要去客栈那里探看，都被秦叔止了。
“再等一日，若大人不来，便回京东下剿匪，没得商量。”他道，“大人带咱们出来，不是为了给他收尸的。”
这话说得重，稍年轻的一听就要起来和他急，被冷眼扫过又萎了。他们都是风里刀挑着一手带起来的，自是知道其惯常作派，大人算是历经数朝的老臣了，也曾居高位，再如何谨小慎微都是应当。
这事时限紧，一行人却先到龙门，已落了个把柄，得把事漂亮做了才勉强揭过去。
刚才那少年人忍不住嘀咕一句：“剿匪，剿匪，那客栈当家不也是匪帮的贼婆娘。”
秦叔冷冷道：“小樊，顾帮主忠烈之后，落了草也没祸害无辜，莫要乱说。”
小樊哼道：“明早若还不见大人，我就一个人去那客栈寻。”
秦叔拿他没办法，便道：“让小五跟去，找不到人便回来一个，另一个在那里……等大人。”
小樊哎了一声，应承下来，秦叔揉揉他脑袋，道：“大人早说不该收你们几个小的，天命无常，他要是有不测，你们又躁，谁管得住。”
小樊等秦叔揉完便缩回去剥花生，闻言抬头，嘴角抿了抿，没出声。
第二日还没等小樊出发，客栈那里倒先来了人，是那聋伙计小何。见他默不做声，秦叔只得拆开他送来的纸包，只见里头包着两截断笛，竹笛有些年头了，侧边深深划痕也被摩娑得显出圆润来，这是同一支笛子的两截残骸。秦叔觉得它眼熟，拿起其中一截细看，只觉心头剧震，脱口道：“这是大人一直带在身边的，他在你们那儿么？”
秦叔手上这半截竹管上有许多新痕，把上头的刻字都掩盖了，秦叔拿起纸看，只见上头有细细的小楷字「寒江孤影故人长绝」，却是女子手笔。
那小何见他把送来的物事都看了，便照吩咐说道：“你们头儿没和咱们一起出地宫，也没在黑龙旋再来前赶回地道，老板在风沙停后出去找过，只得了这半截。她说连自己手上的另半截一起送还过来，也算个了结，随你们如何处置它。”
小何说完就走，此时正出太阳，圆圆的一轮从翰海黄沙的那头跳将出来，溅了一沙丘一沙丘的血，烧空尽赤。
小樊转向秦叔，颤声问道：“大人他……是去了吗？”
只听“嗒”的一声，音犹空翠，是秦叔手里竹笛落在木桌上。
良久，只听秦叔厉声道：“回京！”
风里刀只觉身上很重，像有甚么东西，压着他一直往下沉去。他迷糊间抬了抬手指，动不得分毫，口鼻也像是被封住，他急起来想挣动，却更气滞，心口一阵剧疼。
这是被埋进流沙里了，风里刀聚起一点神智，试了几次才弹动手上扳指的机括，其中的金蚕丝激射而出，深扎入指肉。更重的痛楚将飘在云霄间的神智拉了回来，他回过神来，试图从流沙中脱身而出，四下却毫无着力处
这是要死在沙中了，风里刀想，却懒懒的无甚悲喜，只是闭住气。往下的速度很缓，到后面更慢，似乎下头有甚么阻着他下沉。
此刻他心里愈静，微微动了动，等着自己触到那物事。真碰到时他一愣，触手僵冷，在流沙之中感觉又不甚清楚，但分明是个人的身子。人死灯灭，又素不相识，然而此刻也挑不得了。
风里刀运起内息方微微抬动了手，毫不停滞地反掌击下，手下传来骨骼崩裂的脆感，那尸首往下陷得更快。他终于借反力止住了降势，运足内力又是一掌，整个人向上拔去。辗转终于破沙而出，亏得这片流沙并不大，风里刀弹出金蚕丝绕上附近一块大石，慢慢挪到了安全处。
四下里空无一人，大漠长天，天边一个极圆的红日，不知东西，也无法晓得此刻是朝是暮。只是这天毫无云缕，与起龙旋时的怪异气象不同，想来他没能在起风前躲进地道，被埋在黄沙下，已过了不少时辰。
事已至此，风里刀不去想为何算好的脚程有了偏差，他来时让手下在驿站等。眼下秦小四该带着人先行回京了，他无事要赶，便慢慢走着。知觉渐渐回复，他潦草包住手上伤处，只觉四肢百骸无处不疼，此次死里逃生，实在是祸害遗万载。
走着他却看见前面沙地里露出一截衣袖，纹样在血污之中勉强可辩，是件官服。
「幕后解释」
关于风哥他为什么没能在风起之前赶回客栈地道
这实在不是风哥算术不好或者记忆偏差的问题……他的估算既然没出错，那就是客栈挪窝了。
还记得吗，风哥这次到龙门客栈，时间点是嘉靖十五年，这时候边境有战事，吉囊入扰。即使龙门没有被战火波及，来往官兵也会由于战事增多。龙门客栈是黑店，当家的又是匪帮，为避官兵自会把客栈往远离客栈的地方挪。但由于是大漠没什么参照物，所以风里刀来时没有看出来客栈挪窝了……
所以，客栈和黑水城的距离变长，风里刀自然无法在限定的时间按原速度回到客栈，然后这就变成了风里刀与风的追及问题，大家都懂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长烟落日孤城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