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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别剑无玉花 ...

  •   “原本好好的一片,被他这么催折,寿阳公主怕是哭都哭不出来。”素慧容抱着貂儿从廊下过,遥遥地向那片林子看,正好让风里刀听到了她抱怨。
      民间传奇里,寿阳公主为寒梅花神。风里刀赏了一眼,笑道:“疏影横斜才堪赏,这样一片片挤挤挨挨的,再好的品格也留不住神。”
      许是觉得风冷,素慧容半埋在雪貂的毛中,露出双眸子转得灵活:“又不是人人都崇林和靖的,”她往前凑了几步,靠着三楼回廊的栏杆,仍望着那边,话里对花神是大大的不敬,“嗳,文人儒生里还有尊和靖先生为梅花神的,你说他们俩会不会在同个枝子上打起来?”
      风里刀道:“胡闹。”不想被她绕进去。
      素慧容指着那里,只笑:“你看花落得这般密,不正是打起来了么?”
      她手指方向正是梅林。庄子边角,开得红红白白的梅花。风里刀近日都在这京郊庄子过,曹少钦另有去处,素慧容喉咙口横着的刺儿稍松,人都轻快不少。风里刀看得明白,她就和曹督主不对付,也不知道是怕是恨。
      风里刀便看过去,这是幢三层小楼,从素慧容的方向正可以看见有人在林边舞剑。银光练练,远看时只觉剑光都绕在那持剑人身侧,纫如丝帛,连那人身上衣物颜色都看不分明,怕是水泼不进。可说是绝活——搁在街头卖艺的身上,这会儿该是震天价地喝起彩来了。
      但这里没在卖艺,唯有两个观众,闲坐嗑牙。
      “双剑威名赫赫,你倒敢指点他徒弟学剑,”素慧容停一停,像是很觉有趣,“好生厉害。”
      天晓得她夸的是风里刀的功夫还是胆气,被夸的并不太领情,只道:“倪常朔教的右手剑,他只缺了必下的功夫,我这是越俎代庖。”
      让人在梅树下练剑,落英不得触刃沾襟,的确好生考验功夫。花瓣本是薄小随风之物,要么敛收剑意以求不会将之催落,要么回护严密更得谨慎闪避,都得打起全副精神,想就累得慌。素慧容想起风里刀今早闲闲吩咐下的要求不由肃然起敬,可又生了一层顽皮心思,若是好几个人同练,还得顾忌彼此刀光剑气所激,岂不更妙。
      其实是素慧容不逢其时,只看得到马进良怎样□□练的,之后的谭鲁子赵通继学勇如何辛苦一概看不到,因她已入宫。但这情形不知有多少人眼红着,都想看一看大档头当年是怎样被辛苦折腾的。

      这京郊小庄子毕竟也不是日后的西辑事厂灵济宫,素慧容看得正热闹,忽然“咦”了声,回头道:“你看有人……”
      风里刀微一挑眉,顺而看去,果然看见林子的另一边有动静。只是来人着衣与雪梅恍然一色,动作又极小心,远看难以分辨。那人动得一下又不挪了,只在树后缩着不知在看些什么——刚才要不是他探头,未必就会让人发现了。
      ……
      风里刀皱了皱眉,莫名地想起一句獐头鼠目不伦不类,素慧容凑过来要让他赌马进良何时会发现有人偷看,他心里嗤笑一声,慢慢数道:“三、二——”
      剑光乍起。
      自己当年只会点儿花架势,呼吸之声如何瞒过已窥内家门径的马进良?只不知道人来此处是为了什么。风里刀想着更是有点眉心打结的趋向,便不再看被马进良拎出来那人的窝囊模样,淡着一张脸从窗边踱开,把所谓热闹留在了外头。

      适才马进良正舞到收式,左手剑往身后一回,反手挽了个花儿向后递出;随即足下一旋,右手剑势亦已老,便收了剑连鞘掷去,“笃”得一声击在不远处的一株老梅上,喝道:“谁在那里?”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也似,待树后蹲匿着的人见行迹被发觉,转身要逃时,就只能对着那离自己脖子不足三寸的剑尖抖嗦了。
      此人书生打扮,活泛着双眼乌珠来回瞄着递在颌下的剑尖儿,并不安分认栽。马进良不动声色打量在眼里,突然觉得这少年书生甚是面善,不由挑了挑剑尖迫人抬头好看得清楚些,却把那书生更吓得魂魄飞散,眼珠子转得越发惶恐了。
      可他却憋着不出声求饶,马进良因有伤,半张脸都被裹了起来,这会儿瞪人也只觉可笑处,全不能震摄。
      年轻书生自是那江湖百晓生,卜仓舟。他但见对面劲装蒙面之人盯住自己,眉头越皱越紧,面伤裹得再可笑也掩不住眼里那凶戾而探究的神气。卜仓舟心中不由警钟大作,连忙和盘托出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赵怀安自他那儿买了消息,也露了自己的行踪,那天劫出倪常朔时恰被卜仓舟撞见。素慧容那回送的消息全然没提倪常朔有师弟,卜仓舟不知道马进良是何人,本着宁可错杀不可错过的心思留了心,又见马进良负伤回京,往锦衣卫处告了假,却三天两头往这京郊庄子跑。他一时按耐不住那火热的好奇心,终于跟来一探,却被抓了现行。
      年轻书生假模假势地叹了声:“你不知道——赵怀安的消息销路有多好。”
      马进良哼了一声,说起话来隔着布料有些瓮瓮的:“你打错主意了,我和赵怀安没啥关联。”
      可以说同赵怀安是沾得上关系的是他师兄倪常朔,可马进良自己也难说他眼下和师兄还有没有关系了。当日倪常朔以命迫马进良回京替人做事还情,又倾囊替师授他双剑,是让师弟传下师门衣钵,别的却一字不提。马进良想着有点心里犯苦,他还是不太能懂倪常朔所谋,但却是知道纵然诸事了结尘埃落定,旧日同门之谊也已难复。
      “呃,好说好说。”大抵不愿多卖消息的人都是这说头,卜仓舟闻言也没往心里去,只陪着笑,“青山不移江湖再见——在下这就走啦?”
      马进良仍板着脸,虽看不见,但那丝毫不挪的剑尖分明表达了他的意思。
      卜仓舟笑得发僵,颇想揉揉脸。
      幸而这毫无意义的僵局很快被打破,两人头顶的梅枝一阵悉索,有团雪白的物事从枝头直往马进良臂上扑去,却是素慧容那只爱貂。
      貂儿还带着张纸条,马进良取来看了,勉强依言放行卜仓舟。

      卜仓舟溜得很快,往梅林里七绕八转一会儿就不见了,显然来前还是做了功课的。貂儿没得马进良理会,又回去找主人了,马进良跟着它走了几步,看见有娇黄的裙摆从梅树上垂下来。
      他抖了抖手里纸条,又一抛,纸条上头可见划拉有几个大字,叫他放人,正是素慧容的笔迹。
      树枝间筛下那小姑娘的声音,裙摆一荡一荡的,白雪红梅间,真像是花神入凡。
      素慧容懒洋洋应道:“放人——这是大人的意思,让我带话罢了。”
      马进良拭着剑鞘,并不意外,素慧容平日虽多顽皮,却从不越俎代庖多事。
      马进良听见她接着往下说,还是那语气:“刚才那人你不认识,他是卖消息的,人称江湖百晓生,赵怀安就是从他那儿买了你师兄的消息。也就他会留意上你了,”她撑着枝子,俯身看定马进良,笑意盈盈,“你也觉着吧,他和大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要分也容易得很。真是造化抵不过人事——对啦,进良,练剑的时辰还没过呢。”
      马进良低头看去,一襟落英,还有人正从上头往下抖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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