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仇伤半份爱》雯莉

13、自古红颜多薄命

　　秋霜洗黄的槐叶迴旋飘洒，轻嬝嬝的步履宛如翾风迴雪。纤手一挥，风动树摇；摆动柳腰，遍地羞花；盈盈秋水，恰如西子。

　　树下浓牵挂，我闭眸凝神，他彷彿旁观我婆娑起舞，如幻似真。打旋一圈，不料绊脚倒在槐叶堆上。叶片欲随风飘散，枝头鸟声呢喃；水中月，镜中花，片霎一见，如梦幻泡影。

　　我愣神良久，槐叶纷飞披头伏肩，只为愁肠百结添上半青半黄。

　　我回到房子，瑟缩一角，仰望窗外金黄一片，不免感慨万千。夏天是青涩的，秋天是成熟的，历夏经秋，昔昔梦君纷如烟，憾恨不能相见逢。

　　＂悦希姐，我们来做汤圆好吗？＂晴儿拿起细腻糯米粉，往手中打旋转，滚成汤圆，馅带红豆蓉，放入沸腾的水裡煮熟，一浮一沉的。晴儿执起擂浆棍，压磨出花生香沙，捞起熟透的汤圆往沙盆滚来滚去，黏满了香沙，入口甜蜜，皮薄豆香。

　　＂为什么要煮汤圆？＂我好奇的问。

　　＂上次中秋啊，大哥吃得津津有味的。＂晴儿放进汤圆在盒裡，洒上香沙，靦腆的道：＂因为他喜欢。＂她合上盖子。

　　每逢正午晴儿都会送饭给大哥，所有饭菜全是她的心思，包括这盒挡沙汤圆，颗颗包住的是红豆相思。

　　＂咦，晴儿，你的簪子呢？＂

　　＂啊，＂她从斜挎绣包裡掏出，道：＂在这儿呢，我当它是宝贝，不捨得带上呢。＂

　　我捡起簪子，插在她的盘髻，那蝴蝶好像重生般闪烁夺目。女为悦者己容，一番心思怎可埋在暗地去。

　　＂带上它去送饭，大哥定会开心的。＂

　　＂悦希姐，你总能明白大哥的想法，＂晴儿坐下门前的石梯楷，消沉的道：＂果然悦希姐才是大哥的红颜。＂

　　＂我们手足之情，骨头碎了，筋还是会连着。＂我坐到她的旁边。

　　＂要不这样，＂她把盒子塞进我怀裡，眸子灵光一闪，道：＂你帮我送吧，大哥一定会更高兴。＂

　　＂傻孩子，幸福得给靠自己，＂我还给她，提议：＂我们不要推了，就一起送吧？＂

　　＂我明白了，悦希姐。＂她搂紧盒子，突出的小虎齿带笑而露。

　　我们一起走过林阴路，树枝交接的渗入缕缕金光。难得的风和日丽，最近的天气总是阴森森的，让人闷闷不已。人来人往的街头，马车辗地而过，么喝之声嚮不绝耳，多热闹啊，这才是我喜欢的小镇，纯朴自然，繁荣昌盛。

　　＂哎呀，对不起！＂晴儿撞到一个中年男人，连声抱歉。

　　＂没关係，是我不小心，该由我向小姐道歉。＂男人恭谨的道。

　　＂不不不，是我不长眼。＂晴儿忙道。

　　＂小姐不必责怪自己。＂

　　这个男人长得熟眼，穿着高雅名贵，金银绣线交织于绸缎间，连钮扣都造得细緻，估摸这个人非等閒之辈。他身型健硕，有点肉儿，不胖也不瘦，倒是肩膀往外长，看上来才特别宽横。他的额头纹了数条苍老，髮鬓却如漆，骤眼看大概四十有馀了。

　　＂好了，我们别再争论了，方才抱歉了，先生，我们还有要事，先走了。＂我拉着晴儿远走了，却勐回头的盯着那男人。他是谁？明明没有见过，但他的背影就这么的熟悉，好像在哪裡碰过。

　　码头附近有成千上万的黄包车排列等客，是如此壮观。兴许游人纷纷，黄包车夫便聚集此地捞生意。有人上坐了，就提起两条铁棍拖拉车轮滚动，两条腿就如摩打跑向目的地。

　　正值响午，烈日当空，头顶草帽的车夫都狼吞虎咽地吃过饭，便继续跑生意去。这个多事之秋啊，战火连连，日寇蠢蠢欲动，内外交逼，混口饭也难，能卖功夫的都得卖，这些靠汗水的草根是多么值得敬佩。

　　＂哥，吃饭了！＂我找个阴凉处，放下饭盒。

　　＂今天有什么菜？＂

　　＂晴儿特地为你准备的，＂我打开了盒子，兴奋的道：＂登登登，是汤圆！＂

　　＂开动吧，试试下看。＂晴儿递上筷子。

　　大哥戳了一颗放进嘴巴：＂好吃，甜而不腻！＂他伸出根大母指，吃得津津有味，道：＂悦希啊，你赶快学学晴儿吧，能做一手好菜的才是女子呗。＂

　　＂这么好的女子，该做媳妇啦？＂我朝向大哥，他懒得理我去盛饭去。

　　＂悦希姐，你胡说什么呢。＂晴儿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的拉着我衣袖。

　　＂好啦好啦，不说不说，吃饭吧。＂

　　光看着这对男女，真令人笑盈盈，男的勤俭，女的贤慧，好一双鸾凤之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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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有空，晴儿就喜欢揉汤圆。今儿她提议做酒酿汤圆，买了瓶米酒，溷与桂花，白糖一起煮成汤。我在旁边搓粉团，使其黏韧有劲，小丸子投入酒酿汤中煮，灶烟带醉，香味扑鼻。

　　车子停泊屋旁，有个老人上前敲门，我去瞧瞧‥‥‥

　　＂管家？你来这裡干什么呢？＂我讶异的道。

　　管家亦不禁惊讶，道：＂颜悦希，怎么是你啊，这裡是不是有位林小姐？听说她一早就会到这儿来。＂

　　晴儿姓林，莫非是找她？我微微诧异，何解管家会认识晴儿，自从我离开戴家，就跟他们没瓜葛，怎么又会找上门来。我去厨房喚晴儿，看她茫然的样，就说明不知所谓何事。

　　管家想请晴儿到府作客，我们都糊涂了，晴儿不认识戴家裡的人，无端端做什么客来。

　　＂林小姐，是我家的贵宾想请你去，别要我难做啊。＂管家一脸為难的神色。

　　＂无事不登三宝殿，戴家铁定没好事！＂我的眼睛裡冒出戒心。

　　＂悦希，我的人品，你也信不过？＂

　　＂屁啊，打我二十板那么爽，信你个头啊！＂我就是铁定心肠，不让晴儿去，看你们奈我如何。

　　＂悦希姐，既然这样，我去看看也不坏，比他们赖在这儿好。＂她握著我的手劝道。

　　＂不，绝对不要去！戴家没个好人，他們做事一向只向錢看，要是出差池了，我如何向林伯父母和大哥交代呢！＂

　　＂你就让我去吧，我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不过是一会儿就回来。＂

　　虽然晴儿开口了，可是我就不放心，想跟她去看个究竟，但他们却要晴儿独自去。反正管家为人谨慎，量他不敢为非作歹，就首肯，眼看她上车绝尘而起。

　　她走了，我坐立不安，心绪不宁，想去盛碗汤圆，却滑手丢了碗，砰声落地开花了。

　　怎么觉得有事发生，还是我心理作用？

　　我送饭的时候没有告诉大哥，他忙得团团转，这点事不要让他操心好了。我赶紧收拾东西就飞步奔家，可是屋裡悄冥冥的，晴儿外出未归一个上午，我的心慌了，不会有事吧？

　　门外有响动儿，是晴儿！谢天谢地，她终于回来了，心裡的石头可落地了。可是她髻上的蝴蝶失踪了，风鬟雨鬓的垂头丧气。

　　＂晴儿，你回来就好，我留了碗汤圆给你。＂我去盛汤圆，端出来给她。

　　面色煞白的她呆望着汤圆，没有胃口的吃不下。

　　＂啊，没关係，待会吃。对了，你的蝴蝶簪子呢，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戴着，怎么不见了？头发乱乱的，姐帮你梳理一下。＂

　　我鬆开她的髻子，细心的梳顺发丝，拿起两束头发，编织两条三股辫，把两辫的末端绑在一起，与馀下的发丝轻披，显得秀气大方。

　　晴儿问起我和君恆的事，我一边梳，一边说起来。我和他已经分不清是恩，还是仇，别人不是说，时间是最好的良方，能把一切都淡忘吗？可是这段时间，我对他的感情始终未灭，留恋之心反而更烈。怪爱情选上我了，却不眷顾我，这段情注定不能结果的。

　　晴儿一声不响，我在后面看不见她，但回来以后脸色不大好看，不管怎说什么她都不吭气，真叫人担心。

　　＂我想静一静。＂说罢走进房裡闭上门。

　　我端起汤圆，碗凉了，她一口都没有吃。我整顿碗筷后出外买菜。这些日子，都是晴儿买菜做饭，还要照顾体弱多病的我，现在她不舒服，轮到我去照顾她了。

　　不舒服？不对，上午她明明好好的，怎么走戴家一趟就变成这样，肯定有事。我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加紧步伐回家去。推开门，屋内如常静谧无声，房门仍旧紧闭，我敲门叫道晴儿，没有闻声，就慢慢打开门‥‥‥

　　地下一滩水染红了鞋子，一颗玉心被捅了个洞，由床上涌出遍地红。她躺在床上，彷彿睡得酣甜，手握簪子往胸前放，蝴蝶在心胸噀血，像是安抚伤口般。

　　我捂住嘴巴，把惊吓都塞进肚子裡，脸青脣白的登眼。

　　香消玉碎佳人絕，粉骨殘軀血染衣！

　　她脸色发白，唇瓣没有丝毫血色，胸口的紅血如泉涌出来，沾污衣衫。旁边安放了一封信，浑身颤抖抖的我小心翼翼取其阅之：

　　悦希姐，你说爱情没有眷恋你，不能结果，可是你知道吗，我的爱情连花都开不了，根本没有选上我。他就离我这么近，但觉得他好远喔，他的心只属于你一个人，无论我做什么，都比不上你的笑容来得动人。我是不是很没用，又说这些丧气话。你尽心力的摄合，已经用不上了，我要先要一步，因为我没有资格爱他了，没面目再待在他身边。我污浊了，像盘污水，脏得我开始讨厌自己！对不起，悦希姐，以后我不能再照顾你了，请你替我爱大哥，把我的份都爱他去。再见了。

　　顿时晴天霹雳，信纸从手间滑落下，她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冰雪心被人沾污掉，慌怕爱情的边儿都沾不了，所以让蝴蝶的刺捅进心头，把最珍贵的记忆都带天堂去。这就是她的爱情，掏出真心淌流滴滴血，载满浓浓情意。

　　＂傻瓜！＂泪流满面的我呼叫着：＂走上这条路，就能把爱情保留下吗，你怎么捨得离他去远呢？＂

　　屋子裡徘徊我歇斯底里的哭啼，她依然安静的合上眼，彷彿沉醉在酣梦中。我跪在地上泣血椎心，分不清是血是泪，俱不胜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