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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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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思眼泪鼻涕的攻势下,罗中朝秉承圣人教诲,毅然收留了据说是“无家可归”、“惨遭退婚”、“身无分文”的“小孤女”杜十二,为了不落人口实,相思是以护院身份住如罗家。
于是逃婚的杜家小姐莫名其妙的成为罗家的护院,而罗中朝更是莫名其妙地收留了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麻烦精。
罗家说好听点是书香门第,其实就是个不知几百年前的祖宗作过官,也没为子孙留下什么祖荫。现在的罗家除了古旧的罗家老宅已经没什么家底,家中除了罗中朝就还剩下忠心的老仆福伯和他的老伴。
罗中朝是彻头彻尾的书生,没做什么营生,就靠把家中的几亩薄田祖给附近佃户吃一些租子。可罗中朝心地善良,若遇到收成不好,他不但减免租粮还常常从家里拿钱给佃户,这样下来罗家已经长期入不敷出,靠典当一些古董、家什和福伯、福妈为附近商户做些零活添补家用以勉强度日。
如今他又往家里带回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护院,罗家迟早会被这个过于善良的少爷败光。
说相思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绝对是客气的。罗中朝和她说清楚罗家家世清白,她这个护院可能英雄无用武之地,徒有其名,但求她能在他去书院时帮着两个年迈老仆打点一些家务。罗中朝心中也清楚,这个杜十二一定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虽然家道中落但也绝对没过过苦日子,根本不指望她能帮上多大忙。
相思想得就单纯多了,在她心里,她已经把罗中朝的要求当成是对他的收留的报答,拍着胸口保证一定照顾好两个老人。
可她还是高估自己了。且不说给两个老人帮忙,只要她能照顾好自己,不让两个老人操心就不错了。每天光是早起,清扫积雪,浇花除草,这类最简单的家务就累得半死。天知道,她从来都以为雪只是用来打雪仗、堆学人,还不知道雪还要扫。
一次福妈说门口的台阶有点滑,然后给了她一小罐盐。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中的盐,路滑和盐有什么关系,难道路滑就要吃得咸吗?她一头雾水地抱着盐罐走到门口,果然滑了一跤,盐撒了一地,那时她才知道在结冰的台阶上撒盐可以防滑,虽然代价是屁股肿了三天,每天只能趴着睡觉。
虽然日子地过得艰辛,但她从未动过要回家的念头,因为堆她来说自由自在避舒适安逸的生活重要得多。
今天雪天初晴,是干活的好日子。
福妈从厨房进进出出,为一天的生活开始忙碌,相思就像一个小狗一样跟在福妈后面,福妈见她跟进跟出帮不上什么忙又碍手碍脚,是好气又好笑,干脆把一只装得满满的大米袋拖到院子里小石磨旁,然后对身后的相思说,“十二,这里是五十斤糯米,是西街‘满意楼’的,他们让我们碾成粉,申时前来取,你呢就用这磨把它们磨成糯米粉,行吗?”
磨成粉?相思歪着脑袋想了想,磨成粉,应该不会太难,度量之后相思向福妈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福妈满意地回厨房继续干活,过了没多久相思一脸不好意思地走到她跟前,葱白的手指扭捏的绞着衣摆,支支吾吾的说:“福妈,那个……我……我……”
福妈放下手中的活,“怎么啦,十二?”
“那个……那个石磨太重,我扛不动,所以……”
“什么 ?你说什么?”福妈莫名其妙地打断她,“石磨?谁让你去扛石磨?”
“你不是说让我把糯米碾成糯米粉吗?不把糯米放到石磨下面怎么磨啊?所以我就去把磨石扛……”相思一脸无辜地解释。
“谁叫你去扛……你没看见磨石上面有个孔吗?”福妈低头看见相思袖口都是些灰,不由得问,“丫头,你不会真的去扛了那个石磨吧?”
相思傻愣愣地点点头。
“哈哈哈哈……”福妈这下是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你、你这傻丫头……真是……”
见福妈笑得这么开心相思不但不介意,反而也开心地笑了,用碗从米袋里舀出一碗糯米倒进石磨上的小孔中,“福妈,是不是这样就可以磨了?”
“可以了,可以了。”福妈笑得开心,回到厨房继续手中的活。
福伯一回来就看见相思像头小驴一样勤劳的推着磨。
“十二丫头,怎么干这种粗活啊?”
相思笑了笑,“没事,挺好玩的!”
福伯心疼地拉住相思的手腕,“别干了,福伯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相思拍了拍手上的糯米粉,不解地看着福伯。
“你来了就知道了。”
福伯把她带到西房一个总锁着的房间,她来这也有快半个月,但每次经过这个房间总是看到铁将军把门。她当然不会以为这里会有什么宝贝,罗家是个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虽说守着一个不小的宅子,但因为长年入不敷出,现在可以说是家无长物了。正因如此,她就更好奇这神秘的屋子里到底放着什么东西。
福伯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把门上的大锁打开。吱呀,门的活页处发出刺耳的声音,房梁上掉下几粒灰尘,屋里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福伯先进屋,点明了一根蜡烛,顿时间房间被昏黄的烛光照亮。
相思环视这间房间,正对门口的是一座供满牌位的梯座,房间的北墙上挂着五幅人物肖像画,中间两幅是穿着朝服的夫妻,另外三幅是三位年龄不一的男子,其中一幅纸质较新。
福伯从神桌旁取出六支香在蜡烛上点燃,然后递了三支给相思,相思跟着福伯在众灵位前虔诚地拜了三个躬,然后把香插到灵位前的香炉中,顿时间房内烟雾缭绕。
“这里供奉的是罗家列主列宗的牌位。”福伯轻轻地开口。
哦,相思点了点头,原来这是罗家的祠堂啊!
“这是少爷的父亲、母亲,这是祖父、祖母,上面的是曾祖父、曾祖母,最上面的是太祖、太祖母。”福伯简单地介绍。
“咦?原来罗诚智是罗大哥的太祖啊?”相思惊讶地睁大了眼。
“你也知道?”
“当然,罗大人的政治功绩可谓妇孺皆知啊!”相思难掩兴奋的口吻,她五哥现在在朝为官,最崇拜的就是开国功臣罗诚智,每天都会把罗大哥的话挂在嘴便,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对罗诚智的功绩略知一二,“罗大人是开国大臣,虽为文官但却是一个善谏的谏臣,先皇曾嘉奖他‘善谏善言’,还封罗夫人为诰命夫人。罗大人一生为官清廉,主持颁布了许多利国利民的的政策,五十岁告老还乡,一声从未徇私枉法,一生仅有一妻一子,薄田三亩。看来传言非假。”
“是啊,太祖老爷一生清廉,除了单薄的血脉和严格的家训,什么都没留下。”福伯走至画像前,指着中间的两幅,“这就是太祖老爷和太祖夫人。”
“其实罗大人留给子孙的才是最宝贵的。”谦虚、安贫乐道的品质,远大的抱负,这都是千金难求的。
“罗家自太祖老爷后就开始衰落,老爷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少爷能光耀门楣,所以少爷才这么用心地苦读,他在书院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说到罗中朝福伯脸上难掩自豪。
“罗大哥才华横溢,一定会高中,让罗家扬眉吐气的。”她这话可不是场面话,罗中朝可是远近闻名的才子,三岁识千字,五岁能赋诗,七岁晓经义,在书院也是先生的得意门生。
福伯突然抓住相思的手,“十二,虽然你不说,但福伯知道,你一定是个大家闺秀,饱读诗书,福伯有个不情之请,十二你一定要答应啊!”
相思扶这福伯微颤的身子,连声答应,“福伯,您有什么要求就尽管吩咐,只要是十二做得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少爷成年以来一直清心寡欲,专心学业,从未与哪家姑娘传出韵事。但十二你是少爷带回家的第一个姑娘,虽然现在民风开放,但少爷从来就是恪守礼法的人。虽然少爷总说功名未成不想私事,但我知道,等他考取了功名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福伯现在已是垂暮之年,时日不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少爷,希望少爷能成亲生子,传递罗家香火,这样我以后到了阴朝地府才不愧对罗家的列主列宗啊!可少爷二十有五了,却迟迟不娶妻,如今少爷把你带回罗家我也就放心了,所以福伯想把少爷托付给你。”
其实他一直知道十二决非一般人家的姑娘,虽然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却是个坚强可靠的好姑娘。记得前天他发现他防地有两块瓦坏了,他想上房顶换了,却被她拦住,小丫头身手利落地翻上屋顶,可经历了岁月的摧残,又过了一个寒冬,屋上的瓦早已脆弱不堪,削瘦的十二竟然一踩上去就捅了个大窟窿,吓得她一动不敢动。悬着小腿僵在屋顶上,他和老伴也不敢贸然上去,邻里也都是些老弱妇孺,青年男子们都出外干活,这丫头就一个人趴在屋顶上任正月的寒风吹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罗中朝从书院里回来时才想办法把她救了下来。最让他感动和惊讶的是,这丫头一落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福伯,我真没用,非但没帮您把屋顶修好,还给您踩了个大窟窿!”他这才明白,这丫头也许是娇生惯养,不识人间疾苦,但绝对识个坚强、勇敢、善解人意的姑娘!
“福、福伯,我想是您搞错了,我和罗大哥相识绝对只是巧合,他会带我回来只是临时起意,并非您所想的那样的!”相思忙不迭地解释。开玩笑,这可是在罗家列祖列宗面前,要是随随便便地答应了不就把自己给卖了?她好不容易从李家逃出来,可不想什么都做就把自己又送进婚姻的牢笼。
福伯以为相思只是少女的矜持,笑着拍拍她的肩,“十二,没问题的,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若不是心中又你,他是不会安心地把这个家交给你的。”
相思彻底体会到了无言以对的心境,她现在最想的就是冲回房间里用铜镜仔仔细细地看一下自己,她是不是长着一副憨厚可信的模样,否则怎么谁都喜欢托付这托付那给她!
“其实,福伯……”
就在相思艰难地想向福伯解释清楚状况时,外面传来罗中朝的声音。
“福伯!”
“少爷回来了,——少爷!——丫头,你啥也别说了,福伯知道你想什么,你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福伯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全然不像他所说的“垂暮之年”。
“福——”你想包什么啊!相思挫败地垂下脑袋,罢了,但愿罗大哥能和他说清楚。
掌灯以后,本应在房内用功的罗中朝却把福伯叫进了书房里。
“福伯,我想跟您说件事。”罗中朝显得有些局促,“今天先生宣布了,我与另外两位同窗为今年到长安参加会试的考生。”
“真的?”福伯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是祖先保佑啊,我们罗家终于要扬眉吐气了!少爷,你一定要好好考,为罗家争口气啊!”
“可是……”罗中朝显然没有福伯那么乐观,“我们家的帐上已经没什么银子了吧,从洛阳到长安虽然不远,但沿途的盘缠要得也不少,我们家……还支得出这么多银子吗?”
“银子啊?”福伯皱起眉,的确,这是一个大问题,家中已经没有什么余钱了,更何况盘缠不是一笔小数目。
罗中朝看出福伯的为难,“如果是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我便去向同窗筹借一些,我有个同窗的家境……”
“不行!”没等他说完福伯就厉声打断,“你再怎么说也是罗家的少爷,怎么能低声下气地去向人借钱?”
罗中朝叹了口气,“福伯,罗家已经今非昔比了,如果我不放下架子就什么都做不成!”
“不行!不行!”福伯拒绝被说服,“我不管,你不准去,银子的事我会想办法,不就是两个人的盘缠吗,难不倒福伯的!”
罗中朝还想劝,却听出了不对劲,“两个人?什么两个人啊?”家里不就是只有他去考试吗?罗中朝茫然地睁着眼。
“当然是你和十二丫头啊!”福伯说得理所应当。
“我和……福伯,你真是误会了,我和十二真的只是……”罗中朝急急地想解释,舌头都打结了。
“你就承认了吧,”福伯完全不理会罗中朝的解释,“你从不带女孩回家,头一遭就是十二,还把她留在家里,街坊邻居可都是看着了,还说没啥意思?”
真的没啥意思,谁说只要是带回家的女孩就得怎么样啊!罗中朝有种了欲哭无泪的感觉,“福伯,我和十二真的没什么,会带她回来纯属巧合,您别多想啊!”
“你们年轻人就是这么别别扭扭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好啦,我不说你了,你带上十二,就当一个书童,而且十二会些拳脚功夫,沿途还可以保护你,你们俩互相还有个照应。”
罗中朝有些不高兴了,“福伯,我再不济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用一个弱质女流保护?十二应该留在家中照顾你和福妈,退一万步说,从洛阳到长安行水路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几天的事能有什么状况!”
“我不管,反正你必须带上十二,我和你福妈好得很,不需要人照顾!”福伯开始耍赖了。
“福伯……”
屋里聊得热闹的两人丝毫没发现门外站了有一会儿的相思。
咬着下唇的相思似乎在想着什么。
杜府的西门临近洛阳的东市,门口的小路旁聚集着各种小商小贩,买卖东西的人络绎不绝,在买东西的人潮红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没错,这位就是杜府逃婚的小姐,杜相思。
相思在离杜府不远的一个红豆摊上心不在焉地翻看着,眼睛不时瞟向西门口。
门口停着一顶蓝顶的轿子,这是杜家长孙杜行健的轿子,因为大哥的天养居在杜府僻静的西隅,所以大哥的长子总是就近从杜府西门乘轿到书院。现在是晨时时分,杜行健就是这个时候出门。
“老板,帮我包二钱红豆。”相思对摊主说。
“好的!”摊主利落地抓了十几粒红豆用纸包上,“谢谢,三文!”
相思付了钱,四下看了看,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石阶上,便走到她身旁,“小妹妹,帮大姐姐一个忙好吗?”
小女孩打量了她一番,“什么忙?”
“把这包东西给等会出来的穿长衫的哥哥,他拿着把折扇,告诉那个哥哥,我在那个巷子离等他,叫他别声张否则就别向见到我。你要是做得好姐姐请你吃糖葫芦!”相思捏了捏女孩粉嫩的脸颊,笑眯眯地说。
糖葫芦?想着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女孩咽了咽口水,“是叫他不要‘声当’吗?”
“对!”相思买了串冰糖山楂在小女孩眼前晃了晃,“把他叫到那个巷子里这串就是你的了!”
在美食的强烈的诱惑下女孩用力点头。
“真乖!”相思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随即隐入旁边的巷子里。
女孩拽着小纸包瞪着杜府西门口,果然没多久久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藏青儒衫,手执象牙骨折扇的年轻俊美公子。女孩双眼一亮,快速地跑到男子跟前,扯了扯他的下摆。
杜行健低头看到这个刚过膝的小丫头,他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小妹妹,你有什么事儿吗?”
小女还不由分说地把小纸包塞到他手中,“刚刚有个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让我告诉你她在那个巷子里等你,还叫你不要‘声当’,不然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一口气说完大姐姐交代的话,呼,糖葫芦到“口”啦!小女孩飞快跑到相思藏身的巷子,讨要自己的奖赏。
杜行健一头雾水地到开纸包,看到里面的红豆先是一怔,然后马上什么都明白了。迅速地把纸包包好收到腰带中,对随行的人吩咐,“今儿个天儿不错,我想自己走去书院,你们回去干活儿吧!”
“是!”主子发话,下人们都回到府中。
见人都走了,杜行健撩起下摆快步走向旁边的巷子,进去走了没几步就看见拐角处靠着一个娇俏的身影,杜行健试探地喊了一声,“相思?”
相思猛然回头,兴奋地看着这个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侄儿,“行健!”
虽然论辈儿,相思是他的姑姑,但两个人同一天出生,大哥的天养居和她的相思楼又近,两人几乎每天都腻再一起,感情好得不得了,两人从来是直呼对方的名字,没有长幼之分,连杜老爷也笑称两人是“假双胞”。
“你这大半个月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爷爷和叔叔们找你都快找疯了!”看到相思健健康康地站在他跟前,悬着半个多月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但随即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你别管我在哪,反正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就是了,”相思挥了挥手,把他往巷子更深的地方拉,“我问你,现在爹怎么样?大哥的身子好些了吗?”
杜行健叹了口气,“爷爷的身子倒还硬朗,就是气得不轻,除了找你就是天天到李府登门道歉。爹的身子向来不好,你不见以后着急加上严寒已经病倒了,现在娘陪他到别院养病了,其他叔叔就别说了,就连深入简出的三叔都天天在佛堂里位你祈福。”
相思咬着下唇,想着自己的任性给杜府造成的麻烦与困扰,心里充满了愧疚,“那如意呢?”
杜行健瞟了她一眼,冷冷的开口,“被李家退了回来,让老爷打了个半死,现在还下不了床。”
什么?如意被打了?相思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不行,她要回去看她!可要怎么进去呢?正门是肯定不能走的,墙又那么高……她记得东门有个狗洞……可那里靠近厨房,人来人往的会被发现的,但要是禁夜以后呢?也许行得通……
就在相思准备抛弃尊严,屈身狗洞时,杜行健凉凉地来了一句,“骗你的,李大公子李付礼已经把她迎到李府中,人家说,既然李家接了人就没有回头轿的事儿,如意是作为陪嫁丫鬟住进李府,虽名丫鬟可是待如上宾啊!”
相思狐疑地抬起眼,“真的”
“不信?那好,你自己上李府看看啊!”杜行健没好气地说。
去李府?她又不傻,才不会自投罗网,“没事就好。”
“我真是不知道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天下还有比李付礼更好的夫君吗?你居然还要逃婚!”
“行健,我不想这样稀里糊涂就把自己嫁掉,我逃婚不是因为李付礼不好,而是我想完成我的梦想——你知道的。”
“云游四海?天啊,相思,我看你真是书听太多了,你一个女孩……更何况,你若是嫁到漕帮,这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对于普通大家闺秀一块做的什么寻诗对弈,刺绣赏鱼的活动她总是性质缺缺,反倒是常常请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到家中给她说书解闷,也是因为如此,她对故事里的江湖生活充满向往,期望能像个侠女一样云游四海,仗剑江湖。可她也知道,作为洛阳首富的女儿,她什么都可以得到,除了自由的生活。
“行健,你是不会了解的,我虚长了近二十年,我的世界几乎就是杜府这间大宅子,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自由,我们出一次门有多少人跟着?轿夫、侍女、书童、保镖,有近十人,我就是在门口喝碗豆腐脑都要有人试毒。是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安全,我有了安全,也没了隐私。我离开杜府以后,我才发现我什么都不懂,我们学的那些四书五经,女则,女红,都是没用的。嫁人,不过是把我从一个大房子换到另一个大房子里养,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
“所以我想离开,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我要自己完成自己的梦想,自己为自己找一个夫婿!”
杜行健看着这个与他一同来到世界的女孩,从前他以为他了解她,以为她只是以为无忧无虑,没有架子的大小姐,以为她会像所有的大家闺秀一样嫁人,也许会闹闹别扭,但最终会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当家主母,但他错了,她从未放弃自己的命运,她是小姐的命,却流着带风的血。
杜行健叹了口气,“你冒险浮头找我,不会就是来告诉我你的想法吧?”
经杜行健一提醒她才从激昂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行健,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银子?”
“银子?”杜行健一愣,反射性地掏银袋,把所有银子倒了出来,“一锭五十两,一百两银票,还有十几两碎银子。”
相思不由分说地把现银装进银袋,系好后塞到怀中,把银票递回给杜行健,“我现在缺银子,这些我现拿了。”
杜行健愣愣地看着她,相思吁了口气,突然笑了,“以前我最不放在眼里的就是钱,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就是因为它。”
杜行健见相思要离开,连忙问:“你又要上哪,我以后去哪找你?”
“以后我会找你的,也可能写信给你。”现在她要上哪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相思,要是你发现这个世界不像你想的那样的时候你就回家,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相思的背影停了停,点点头就快步离开了。
掌灯以后,相思端茶到罗中朝的书房,书房的门没有关,从门缝里看见罗中朝在奋笔疾书,不忍心打搅他用功就轻轻推门进去了。
罗中朝写得认真,以至于相思走到他身后也没有发觉,相思站在他身后看他写的内容,先是一愣,然后静静地看着。
“第九列第八个字后边漏了个‘而’字。”
“喝!”罗中朝被相思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倒抽一口气,连忙拉过一张宣纸盖住自己的写的东西,“十、十二,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相思从容地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他身旁,“有一会儿了,我十给你端茶来的,你的门没关,我看你很用功就没出声打扰你了——喝茶吧,快凉了。”
罗中朝心不在焉地端起已经半凉的茶食之无味地喝,满脑子都是在想她刚刚看了多少,呆会儿该怎么解释。
“你是在给茶楼里的说书人写话本吗?”相思直直地开口。
“噗!”罗中朝把来不及咽下去的茶都喷了出来,相思见况马上帮他把案上的茶抹掉,“你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没、没什么。”罗中朝拭干嘴角的茶,觉得背心直冒冷汗。
相思又坐回自己的位子,执意地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在给说书人写话本吗?”
“呃……”该怎么开口呢?
“是不是盘缠不够,你不得不以此筹钱?其实不用了,我今天……”
“其实不是的。”罗中朝嗫喏地开口。
“不是?”相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如果不是写话本,你干吗写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啊?”
“其实……其实……”罗中朝一闭眼道,“其实我想当个小说家!”
“小说……小说家?”相思不敢相信地惊叫出声。
“嘘!”罗中朝连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马上把门窗都关好,“你小声些,让福伯福妈听到就麻烦了。”
“你想当小说家?我还以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压不住疑惑,她以为罗中朝的梦想是光耀门楣。
罗中朝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定不理解,认为罗中朝就应该读透四书五经,然后金榜题名,然后出仕,为罗家争光。”
“难道不是吗?你寒窗苦读十数年,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罗中朝苦笑一下,“是啊,我是喜欢读书,但我不喜欢做官,我没有太祖的雄心抱负,比起官场的尔虞我诈,我更喜欢写故事的轻松自在。”
“可福伯对你有那么大的期望,要是他知道你无心官场……”那该有多失望啊!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会去考试,而且要尽全力为罗家争争光。”罗中朝语气有些无力,“我想做个小说家,是不是觉得我没出息,瞧不起我?”在历来的观念中,小说家是读书人中最让人瞧不起的。
“怎么会呢!”相思厉声否定,“我只是有些奇怪,君子淡如水,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很淡泊的人,可以说是无欲无求,想不到你有这么强烈的说话欲望。”
听到相思对自己的形容,罗中朝笑出声,“呵呵,怎么会呢?我又不是圣人,怎么会无欲无求呢?”
“也是。”相思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问:“罗大哥,到长安赶考两个人的盘缠要多少啊?”
“三十两左右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够了,”相思把怀中的银袋放道罗中多好跟前,“这儿有六十多两,除去了盘缠剩下的就留下给福伯福妈做家用吧!”
“六十两?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罗中朝不敢置信地看着鼓鼓的银袋。
银子多吗?“呃……昨天我听到你和福伯在为盘缠的事犯难,既然我也是罗家的一份子理应当出一份力,所以我今天……今天就去当铺当了些首饰……反正平时也用不着,用来救救急吧!”相思对钱没什么概念,她完全不知道这些银子快是一家普通家庭赚五六年的钱。
“你……全给我?”虽然他不爱钱,但也不能像她这样视钱财如粪土啊。
“当然,我陪你去赶考,沿途的钱就你管了。”相思轻巧地说。
罗中朝有些呆愣了,十二来罗家大半个月,他还没给她发一分钱工钱,她却赠了一笔巨款给他……
“谢谢!”除了这句话,他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不用谢了,银子就该用在有用的地方嘛!”相思无所谓地挥了挥手。
“不只是谢谢你的银子,还有你对我梦想的理解。”罗中朝真诚地说。
“十二,你怎么躲躲藏藏的?”罗中朝奇怪地看着身后的相思,从刚刚一道码头她的行为就变得奇怪。
相思靠在一堆货物上,四处张望,“罗大哥,我们坐得是哪艘船?”
“是漕帮的客船,还有一柱香起锚。”罗中朝看着不远处的巨大客船说。
“漕帮?”相思差点咬道自己的舌头,天,她怎么忘了她那个无缘的夫家——李家,可是漕帮的龙头老大,是水上霸主,罗中朝要坐船当然会首选漕帮的船。相思咽了咽口水,“罗大哥,咱们改路行吧!”
“十二,你真会说笑。”罗中朝完全不把相思的话当真。水路坐船快则三天,慢则五日就到长安,但若是换为陆路,两人可能要花上大半个月,到时别说是赶上二月中旬的会试,可能连清明都赶不上了。
“呵呵,我说个笑话轻松一下。”相思扯了扯嘴角。
“那就上船了吧!”罗中朝转身香漕帮客船大步走去。
而相思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漕帮的船上一定已是天罗地网,只要她一露头一定会被五花大绑扛到李家去,然后一辈子被关在那个金丝笼里,为李家生一堆臭小子……
就在相思在脑海中把自己悲惨一生演练到尾声时,一道慵懒低沉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响起:“两位是到长安吗?”
相思抬头一看,旁边的货船甲板上背着光站着一位挺拔高大的男子,以慵懒的姿态看着她。
相思双眼一亮,哈,她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