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拈花》周童

28、有些爱恋会认错人

　　泪眼迷糊之中，乔安做着一些不着边际的怪梦，漫山遍野的荆棘，蛇虫鼠蚁到处爬行，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野中间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突然间狂风大作，一个晃神，她下一刻就被泡在了冰冷刺骨的海水里，带着冰块的海水随着海风一波波打在她骨头上，她只抱着一小片浮木，被海浪没打几下便往下沉了下去。忽而之间，她又来到了小时候乔妈周爸正要离婚那一刻，看见乔妈同周爸相互厮打着，她在一旁的暗处角落悄悄哭着，这时继母王艳突然走过来对着她的脸狠狠一下就是一个巴掌……

　　乔安整个人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一头一脸一背的冷汗，额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地生疼，乔安摸着额头，想要通过按压来缓解一下疼痛。这时旁边的人一个翻身把手压倒了她肚子上，乔安这才不得不转头看了一下正睡在自己边上一头乱发的万霜。

　　万幸，还好还有她！

　　只是这里是哪里？乔安蹑手蹑脚下了床，然后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物明显是男人的起居服，难道是韩磊家？是了，万霜是他叫来了。想不到最后救了自己的却是他，认识不到几个月的陌生人，竟然会在这个窘迫的时机救了她。乔安其实自认为跟韩磊也不是特别熟识，上一次不过韩磊倔强的固执打动了她还不算铜墙铁壁的心，也没想过什么回报，可真到了今天也不得不承认，世上果真还是有好人有好报。

　　出了卧室，乔安便看见和衣躺在沙发上熟睡的韩磊。他双手抱着头，以手作枕睡着的样子像极了毫无心机的婴儿。就在乔安想悄悄走去洗手间漱一下口时，恰好韩磊翻身抬了抬眼眸。

　　他一睁开眼便看见乔安垫着脚如同一个小偷儿的模样不知在找什么，他缓缓立起身，靠在沙发上问：“你要找什么？”

　　乔安扭头看见他已经醒来，不觉有些愧疚，刚才哭了这么久，声音一说起话来也低沉了不少，“我……我找一下洗手间在哪儿？”

　　“直走右拐就是。”

　　“恩，谢谢。”

　　“不用。”

　　韩磊没有问乔安这么反常是为了什么？他觉得有些事如果对方不愿意说必然是有她自己的原因，自己强行要去扯开伤口不是为了乔安好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不是那么好奇心旺盛的人，于是他选择如同乔安当时一样，只是静静地守在一旁，看能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

　　漱口完毕，乔安看着镜子里双眼通红，眼皮因为哭了太多而肿胀起来，心里更是懊悔不已。乔安，越是没有人爱你，你越要懂得爱自己，她看着镜子如是对自己说，这一句话虽已不知说了多少遍，但每一次说出来她总能获得一点点安慰。

　　自己都不爱自己，怎么能够希望别人能够爱你？

　　乔安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情绪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韩磊让出一半的沙发，然后问乔安，“饿了吗？需不需要吃点什么？”

　　她摇摇头，刚才虽然吐光了胃汁但此刻却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清粥总要喝点吧，我刚才熬了点粥，我过去给你盛。”

　　说着，韩磊就起身走过去拿碗给乔安盛了碗清粥，这粥是万霜给乔安擦洗身子时他下锅熬得，熬到现在早已粘稠了，一个个米粒已经酥烂，为了给她缓和一下，他还特意在白粥里加了一点枸杞，颜色甚是好看。他端起碗回到沙发边上，微笑柔声说：“你吃吃看，味道怎么样？”

　　接过温度恰好的白粥，细细尝了一口，乔安抬眉一笑，“真想不到你原来还有这一面。”

　　“哪一面？”

　　“居家好男人的一面。”

　　韩磊选了个更舒服的位子，半躺着，眼角下泛着点点细纹和青色，“人人都有千面，就看看的人是怎么想。”

　　“也对，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就一位国外留学然后自以为是的家伙。”

　　“原来我一开始竟给你留下了这么衰的印象，后来可有改变？”

　　乔安把手中的白粥喝了个见底，有时候最好的回报就是把对方的心意全数装进肚里，她把碗放在茶几上然后学着韩磊的模样也半躺了下来，与韩磊并肩而倚，“后来，后来只觉你这个人心口不一，极不相信人。”

　　不相信人，韩磊这点甚是同意，这个年代你敢相信谁？除了自己谁也不敢全然相信，这是这个时代所有的人的悲哀，韩磊并不以这为什么恶习。他把乔安放在茶几上的碗拿起，然后问：“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了。”乔安摇摇头，然后就这么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跳随着忽明忽灭的灯光跃动，不一会儿眼皮又再度沉重了起来。一整个晚上，她同万霜都睡在了韩磊家里，她并没有去看俞秋白是否又给她打过电话，也不想去知道任何有关他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韩磊把她送到了办公室楼下，因为昨晚吐了一身，乔安不想回去于是把家里钥匙给了万霜让她回去替自己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万霜来到乔安家门前电梯口的时候，正巧碰到俞秋白从电梯里走了下来。她虽然并没有见过俞秋白，但依着乔安的性子眼前这位玉树凌风的人不可能会放过，而且加上平时乔安对他的描述，不过一眼万霜就确定了这位定然是俞秋白！

　　万霜同俞秋白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用鼻孔狠狠用力哼了一声。俞秋白没有被她干扰，只是用余光瞥了眼，然后又大步走掉。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万霜就立刻脱口大骂道：“白有了这副皮相，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呸！”

　　当然，这么有损形象的事，万霜再把衣服交给乔安时可不敢提。乔安也正在赶时间，只管把衣服统统套在身子上就急急往办公室里赶。她前脚刚到办公室，王德新后脚就走了过来把她叫去了办公室。跟在王德新身后，看着他日渐肥硕的腰身，乔安心里苦涩一笑，“看，这才是人生，谁管你吃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罪，只要你还领着工资一天，你便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感伤。”

　　不过这样也好，乔安捏紧了双拳，在她现在这个时候，忙碌总比空闲好！

　　其实王德新也不过就是旧事重提，问了一下陈伟明的情况调查到了哪一步。他不过就是照例询问一下，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多大真实度，拍张照片能看图说话变成。可同样的话到了乔安耳里却是一惊，这些日子她全身心都放在了俞秋白身上，连周爸的事情都不曾搭理过又哪里来的时间精力去跟踪陈伟明呢？！

　　王德新看着乔安道：“你虽然还年轻，但能力却是离独当一面的日子不远了。”

　　这话一出，乔安不由心里又是一慌。

　　王德新继续说道：“你也快到了适婚的年纪，可有意中人了？你也知道女记者生活作息极不稳定也不利于家庭的和睦，等你这件事办好了，把你调到编辑部如何？”

　　“谢谢王主任抬爱。”乔安垂着脑袋，然后又重新抬起头露出闪烁着神采光芒的眼睛。

　　当天晚上，俞秋白在给乔安打第十七通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的时候不由把手机往沙发上一甩，然后一个人坐在饭桌上用筷子恨恨撮着正中间的一叠黄椒。这女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接起他电话来？

　　烦心的事还不止是乔安这一件，今天下午送俞母走的时候，她突然握住他的手，走到他身前说了一番话：“秋白，我知道你有志气，当初不愿在纽约发展也不愿在台北发展。老实说，我也明白留在这两个地方无论你干得再好，人家也只会觉得你这是跟在俞家这块大招牌后头，沾了裙带尊荣所致。有的人虽然明着嘴巴上说的好听，可心上却想的很不干净，只会嘲笑你是用了俞家的关系走路子。乔小姐这件事，你处理的很好，只是也要赶紧找个借口从里面抽身而出，有的人利用完了就要适时收手，不要惹了一身腥。我看乔小姐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你若好言跟她讲她该是明白其中道理不再纠缠。”

　　俞秋白不是听不出他母亲的弦外之音，也深明自己一开始的确有把乔安当做棋子的念头，而自己呢？自己在俞家人手里难道就不是一颗棋子了吗？用得着他时，拿他的婚姻压阵，用不着时，就随意仍由他四处漂泊好几年都不曾过问。家里还有大哥，这样的长子嫡孙才是继承家族最好的后继人选，而他俞秋白，不过只要演好俞家公子哥不给俞家丢人就成。

　　至于乔安的事，俞秋白现在连自己对她的想法都摸不清楚，又要怎么处理？难道就如现在，正好她不搭理他，放任逐流，然后各走各路？！

　　俞秋白摇摇头，用筷子夹了一块黄椒放进嘴里嚼了嚼，只觉一股怪味从舌尖蔓延开来，他想吐出来但又不知为何竟然舍不得，最后只好咽了下去。

　　舍不得！

　　他现在还舍不得就这样放乔安自由。

　　睡觉之前，他又给乔安打了一个电话，回应他的还是那个模式化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