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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那一路的飞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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犊车里的舒适远超过了雨笑的想象。其装潢的华丽程度简直不在外表之下。车内油壁青幔,底面上铺着深棕色卷草纹的波斯地毯,车里空间宽敞,中央摆有一张红木小桌,桌上还陈设一个造型别致的鹤形熏香的香炉。一日三餐季文暄皆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停当,是以省却了很多麻烦。仿佛已经考虑到雨笑的食性,准备的食物南越风味居多,菊花鲈鱼、生煎明虾、东壁龙珠、油焖石鳞、石湖红膏鲟、田螺肉碗糕几样,都用小盘精致地分装。所以雨笑在车里无聊之余,还是痛快地大快朵颐了一番。
转眼已经向北行进了一整天。仲夏的傍晚,车队缓缓行进在无边的旷野上。凉风习习,车内也感觉到一丝凉爽。沈雨笑从装饰华丽的犊车中探头出来。远处几丛树影,数点昏鸦,点缀着晚间的景色。地平线上移行的山峦,只是那么浅浅的一抹痕迹。行将被晚霞吞没的落日,散发出最后的余晖,照的人心里暖暖的,闲闲的。车队的行走节奏也渐渐放缓,车辙发出笨重的声响。她不禁微微昂首,漠视着晴赤的晚空,一丝淡淡的落空感从心底深处飘荡上来。
季文暄微微一笑,策马跟随到犊车边,与她并驾而行。
雨笑望着远方,有些着急地道:“我们已经在这旷野上走了整整一天,眼看天色将暮,也走不出去。”
季文暄笑道:“此去淮南,路程遥远,中间有很大一片道路是旷野。野外扎营露宿是难免的,请郡主大人委屈一下。白天我们马不停蹄,去往淮南,也至多不过十日。”
十日?还说什么“至多不过”?沈雨笑暗暗叹了口气。
季文暄环视四周,确定没有异常后,跃下马来,挥手道:“今天的行程暂且到此,大家下马扎营!”
于是空地上响起了侍卫们安营扎帐的声音,还有取水做饭的忙碌。夜色渐渐深沉,一丛熊熊的篝火生了起来。
雨笑跳出犊车,来到篝火旁边的空地上。侍卫们在火边凑着热闹,季文暄独在一旁静坐,深沉的表情若有所思。雨笑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和他坐到一起,秋水一般的黑色瞳孔,注视着他被篝火映红的脸庞,轻轻地问:“烦人虫,此刻你在想什么?想明天的行程么?”
见季文暄笑而不答,雨笑也不以为意,又问道:“你猜我在想什么?”
季文暄看着她玉石般光洁的脸颊在篝火的映照下,分外清丽动人。她出神的时候,一双大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他淡淡一笑道:“是在想你未谋面的爹,我猜的可对?”
雨笑凝神看着远处的旷野,那里早已是一片漆黑。她幽幽地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是夫人把我抚养长大。可想不到我的亲爹爹还在这个世上。其实从小就想见爹爹,但是现在知道他还在世,而且就要见到他,心中好生激动,只恨不得马上就飞到他面前。”
季文暄知她此刻的心情定是激动不已,不禁笑道:“鬼丫头,嫌我们走的慢?”想了想又补充道:“快慢不是主要的问题。要见你爹,关键是一定要安全顺利地到达淮南。”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沈雨笑一眼道,“路上想要加害你的人太多了,只恐防不胜防。”
沈雨笑却没有理会他的提醒,没心没肺地笑道:“你太多虑了。情形有时候未必像你想的那样糟糕。我这个人总是吉人天相的。”然后她站起身来,甜甜地一笑说道:“烦人虫,我困了,那我去睡了。”说罢她一转身,钻进自己的帐篷里去了。季文暄为了安全起见,将她的帐篷设在篝火旁边,众多帐篷的正中央。
季文暄想着她刚才天真烂漫的样子,不由得会心一笑。这小妮子可知道,若是她不得安全,所有的侍卫也都会被灭口,不可能活着回去?他站起来收拾了一下,长剑在手,靠到她的帐篷门口外面,和衣而睡。篝火依旧燃烧着,众人亦进帐安歇,一个夜晚就这样平静度过。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泛白,空气中弥散着一种青草的气息,篝火早已熄灭,原野上泛起淡淡的晨烟。
众人醒来,王明易等人来到中央的帐前。
但是不论怎么呼唤,帐篷里都没有回音。
王明易心中一惊,不禁掀开帐篷的门帘,往里面寻找,帐篷里空空如也,并无半个人影。
“别找了。”身后响起了季文暄的声音。他似笑非笑地站在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拿着一张字条。
王明易接过字条来一看,几乎哭笑不得。字条上写道:“烦人虫,坐犊车太慢,我先走了。临走前我在火里放了曼陀罗粉,毒力明晨自解。你的马先借我用。雨笑字。”
此时,沈雨笑却已经一骑快马北上。□□的大宛良驹果非寻常,她沿路打听淮南的方向,日夜兼程,两天就到了淮南郡北界的犁阳县。
雨笑沿路欣赏风景,不得不承认,淮南一带附近的风土与南越大为不同。尽管之前从书籍中读到过淮南的地方志,但是眼见那一座座白墙黑瓦的淮南风格民居,层层叠叠的马头墙,淮南郡这个形象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了起来。原来自己出生在这样一个地方。
出了犁阳县之后,她依着本地人的指点,带足补给,骏马奔驰入一片山区。秀丽的山峰彼此相接,山脚下偶有几户人家。沈雨笑便下马问路,然后继续北上。但是尽管她策马狂奔,却觉得总是跑不出这个山区。一座座的山岭,在白日都颇为美丽,可是一旦到了夜晚,黑衢衢的山峰仿佛要压将下来,让人觉得如万丈魔窟,人烟稀绝,马儿也拒绝前行。雨笑一人行在黑漆漆的山路上,心中通通地打起鼓来。她只好骑马倒回一户最近的人家,给了一些碎银子,祈求借住一晚。
那户人家的大娘倒是颇为好心,提醒她道:“姑娘,你胆子太大了些。这山中夜路,不用说是女孩儿家,就是猎户也不敢趁着黑天赶路啊。”
雨笑问道:“大娘,这里离淮南还有多远?”
“翻过这座山,快马再有大半天的路程,就到了。”
雨笑“嗯”了一声,道:“大娘,我肚子有点饿,这里可有什么吃的么?”她从山中转了些弯路,才发现自己带的干粮并不够。
“山里人家,没有什么可招待的,只有梅菜了,还有些米饭。姑娘将就罢。”
映着昏暗的烛光,沈雨笑接了竹筷,说:“有梅菜米饭就蛮好的。谢谢你。”她这才觉得有一点心中暖暖的感觉。
尽管曾经为逃离季文暄而感到后悔,现在那一点点后悔的感觉也消失了。
她可不想在没到淮南之前就丢掉性命。这情形尽管艰苦,毕竟比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滋味要好得多了。
第二天的清晨,雨笑一骨碌爬起来。她喂了骏马几口草料,告别了大娘,就牵着马离开了山居。
前方的山路更加陡峭起来。雨笑记得大娘临走说过,绕山而行,路平坦些,但要远的多。所以她决定走直路。
两个时辰后,雨笑策马来到了主峰一带。不禁赞叹这里的景色,确实又胜出武鸣山许多。
黟山俏丽风姿若隐若现,清风不断送来云雾的湿润,揭开人间胜境的面纱。云海茫茫,衔于九天。斑斓壮丽,五彩成霞。诸峰如仙岛散布,错落有致。峰峦峭壁自云中拔起,怪石嶙峋,奇松傲立,盘根错节,风格高古。幽谷绝壑中云气氤氲,依稀可见灵泉汇溪,溅珠喷玉,润耳润心。人至此处,观此天下奇景,心便脱尘忘俗,与这无穷之美融为一体。
雨笑勒马观看,心中叹道:“《江淮山水志》描摹景物,文采斐然。我已然读了数遍,闭目也成诵了。可今日一见,方知这黟山之美,他竟未能写的出十分之一!”
转身看见石桥之下有一处溪流,遂下马来到溪边。双手捧水而饮,只觉得那溪水清甜无比。突觉有水花飞起打得身上湿漉,抬头一看,方知不是水花,乃是山中浮云化雨,竟下得有模有样,转眼就打湿了衣裳。
雨笑心中有些急躁,山中一时却找不到一个可躲雨之处。站起身来抬头四处张望,希冀找一个躲雨的所在,一回头却迎上了一柄油纸雨伞。
伞下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人,身着一身窄袖青色长衫,虎背蜂腰,长身玉立,五官俊朗,目光清澈。沈雨笑仿佛觉得在哪里见过这男子,一时却想不真切。那男子却只是很平淡地一笑,语音低沉而纯净:“跟我避雨去。”说着转头就走。
沈雨笑只好卷起裤脚,拉着马儿,一步三跳地紧跟在他的后面。
山路崎岖不平,那男子却并没有迷路的迹象。带领沈雨笑拐了若干个弯之后,进得一处寺庙当中。
雨笑心底疑惑:这男子形容十分清秀,却莫非是个俗家和尚不成?
进得寺院,拴好马匹,那男子道:“跟我来罢。”说着进到东侧厢房,只见里面还有一中年男子,一盘棋局。那青年男子示意雨笑在旁边坐下休息,便又坐到棋局前,冥思苦想起来。中年男子也似对雨笑视而不见,捋须大笑道:“苏老弟,怎么样,可还能招架的住?”
那男子闻言微微一怔,笑道:“还好!还好!若我赢了,杜老兄可别忘了那五百斤生铜之赌注。”
中年男子笑道:“好说!好说!若我赢了,苏老弟你要给我找上一百坛陈年女儿红,还要到红衣教坊摆宴,叫头牌亲自伺候!”
年青男子豪爽地一笑:“只怕这局我是难赢杜兄了。女儿红好办,红衣教坊的宴席也好办,只是她们的头牌,恁凭就是我也请不来。”
姓杜的男子哈哈一笑,却并不生气,只是好奇地问:“这又是为何?萧头牌就算好上天,也是个歌妓,莫非不要经营生意,穿衣吃饭?”
年青男子笑道:“阿萧的性子,我也没有办法。如果她不想陪的人,你给她一座金山也不陪;就算是陪,也还是个卖艺不卖身。”想了想又道:“不单单是她个人,整个红衣教坊里的女人,好像都是一样的脾气。”
雨笑心中自想:原来是山中的棋客,借居在这宝刹中下棋。只是在寺庙中拿女子打赌,这赌注也未免太要命了一点。暗自偷偷看了那男子放在门边的雨伞,伞柄上书“苏冰鹤”三字,心中暗道:刚才听那男子唤他苏老弟,这苏冰鹤必是他的名字了。遂略整鬓发,偷瞥那棋局一眼,发现苏冰鹤这边数枚黑子已然被对方之白子欺到棋盘一角,果真是举步维艰,不由得站起身来,仔细端详了那盘棋。
两边子数相当,但是却黑白相扣,看似双活,却杀机处处。在棋盘的右下角,黑白相争,分外激烈,劫数重重。
此时的苏冰鹤,食指与中指之间夹持一枚黑子,面露出一分吃力之色。再看那棋局,已然成为万劫不复之势。
杜老板这时也伸手取了一枚白子夹在指间,面露得色,已然准备好了打吃:“怎么样,苏老弟,认输了罢?”
苏冰鹤苦笑道:“我得承认,我脑子确实有点毛病,不然怎么会下着雨跑到山上来和你打赌下棋。下次我们比剑好了。”
这时雨笑心中默默想道:这棋局倒也未必是必输。只是如果苏公子这盘棋输在我面前,必然很没有面子。但是如果我帮了他,却不是更让他为难么?看门外雨势渐小,遂准备瞅准时机,起身告辞。正思忖时,只见苏冰鹤又仔细端详了片刻。伸手挟一枚黑子,朝向那纠结最密集之处,轻轻一落。转眼,角落的一片活棋竟然全部失去了生机。
杜老板惊呼:“苏老弟,你这不是自寻死路么?莫不是和我老杜开玩笑?”
却见苏冰鹤抬起起俊美的脸庞,微微一笑道:“杜老板,请出子。”
杜老板略作沉思,提取那片死棋,在旁边一处纠结之地另开一劫。
苏冰鹤不发一言,与他对劫,以四换一。
“苏老弟的思路还真是奇怪。”杜老板不禁咋舌,在旁边寻了一处将劫数提出。
苏冰鹤这次却看似十分为难,满盘的棋子,关键到底在何处?他举棋不定,沉吟之际,不由微微蹙起了浓黑的双眉。
雨笑犹豫片刻,心中已然明了,暗自默念道:中庸之道,不偏不倚。
苏冰鹤也仿似有感应一般,取了一枚黑子,往棋盘上反手一击,黑子竟直接降落在天元。
雨笑再凝神一看,发现劫数已消,登时这盘棋的格局已变,黑子立时占了上风。
“苏老弟,你在天元反攻这一子,真是力挽狂澜!佩服佩服!”陆老板啧啧称奇。
苏冰鹤抚掌大笑:“杜老板没有听说过,下棋也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么?”
“好,我杜云南说话算话,明天苏老弟就跟我回龙潭县,取那五百斤生铜!”杜老板笑道。
苏冰鹤朗声道:“杜老板果然爽快!谢谢你的生铜,女儿红我还是要请的,下个月杜老板再来合肥时,苏某摆酒款待!”两人收拾棋盘,准备起身,苏冰鹤这才想起屋角的沈雨笑。雨笑却因为这几日奔忙过度,倚着桌几,像一只冻雀般蜷缩在一处,昏昏沉沉睡着了。
雨过天晴。淡青色的空气中飘荡着悦耳的鸟鸣。沈雨笑从马厩里牵出了自己的马儿,向苏冰鹤言谢,决定马上赶路。
临行时苏冰鹤笑着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沈雨笑却无意告诉他自己的全名,只是嫣然道:“我姓沈。苏大哥后会有期。”说着翻身上马,长鞭一挥,马儿就扬起四蹄,飞奔而去。
奔跑了三个时辰,山势渐渐平缓,雨笑心中亦稍有些放宽,心知离淮南不过半日之遥了。前方赫然有一处集镇,雨笑驻马观看,大道前方,一处牌坊上阴刻着三个隶书大字:龙潭县。
这是个以铜矿开采为主业的镇子,和雨笑前几天路过的村镇看起来都有诸多不同之处,雨笑甚至感觉能嗅到空气中有铜的味道。但唯一不变的,就是客栈的名号。
悦来客栈,好像无论南北,都有分号。
所以这已经是沈雨笑看到的第四家悦来客栈。
日色已经渐渐矬西,沈雨笑决定找点东西填饱自己的肚子。她信步走进客栈楼下的大厅,找了一张靠门的八仙桌坐下,无视其中的人声鼎沸,问殷勤招待的店小二道:“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可吃的?”
店小二笑道:“姑娘,请自己点。”说着递了一张纸上来,沈雨笑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菜单”,下面是几十个没有尝试过的菜名。
雨笑皱了皱眉,没有季文暄的指引,她一人在这里怎么知道该吃些什么。
她尝试地问道:“鱼有么?”离开南越,她方发现自己对鱼虾蛤蚌都是那么热爱,以前竟从来不曾觉察。这几天,因为匆忙赶路,大部分时间吃的都是梅干菜和竹笋蘑菇。
小二想了片刻:“鱼有奶汁肥王鱼、毛峰熏鲥鱼、莲蓬鱼、葡萄鱼、农家清汤鱼、火腿炖甲鱼。”
雨笑在脑海中,根据曾经通读过的那本《古今名士食谱集选》中描述的淮南菜系,搜罗这几种鱼的做法,想毕点了道肥王鱼,一碟火腿笋丝,一碟干贝萝卜,一碗米饭,道:“就这几个罢。要上的快些。”
店小二应声,转身到里屋去了。
这时一个红衣女子,大踏步地走进来。她看起来比沈雨笑略年长,姿态十分娇媚,神色间却又透露着几分英气。发梳云髻,鬓佩金钗。上着红色对襟湘绮短襦,下着红白间色罩裙,足蹬鹿皮长靴,手持一柄鱼皮鞘的长剑,蜂腰之上挂着一串镶金坠饰,走路叮咚作响。
红衣女子进门就喝店小二道:“小二,来一斤陈年女儿红,一斤馒头,两只烧鸡!”
店小二道:“好嘞!姑娘找张桌子等着罢。”
红衣女子环视四周,在沈雨笑旁边坐下:“姑娘不介意我在旁坐上片刻罢?”
雨笑礼貌地点头微笑道:“姑娘请自便。”
“姑娘要在这里吃么?”店小二问那红衣女子。
“不”,红衣女子道:“要外卖。”
店小二应声又进帘子后面去,同时把雨笑要的菜色端了上来。
这时楼上喧闹之声更盛,间有乒乒乓乓砸烂东西的声音,转眼三个活人被从窗户扔了下来,刚好掉落在客栈门前,满地找牙。几个红衣少女从楼上快步走下楼来,见到红衣女子皆抱剑一躬:“乐使,办妥了。”
红衣少女头也没抬。“好了,你们几个回去罢,夫人还等着呢。”
雨笑心中立马想起了苏冰鹤说的红衣教坊,忍不住又端详了这红衣女子一眼。
红衣女子淡淡地说道:“姑娘看人的眼光好生奇怪。”
雨笑笑道:“我确实是很佩服姑娘和你的手下。”
“你还不知道我的手下刚才做的是什么,就说佩服,是不是早了一点?”
“非也,”雨笑笑道,“其实不论她们做了什么,以一群女子的力量,能把事情办的这样利索的实在也不多。”一边心中暗想:女孩子家,这样点菜的实在是更少。
这时,门口进来六个男子,均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领头的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一进门就袅袅娜娜,朝向红衣少女的方向走来。“哟,我说无敌三鬼的功夫那么好,怎么就给人收拾得了呢,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红坊的萧金凤乐使大驾光临啊。你和我们淮南六杰怎么就那么过不去呢?”一面说着,折扇一翻,数点细小的紫色星芒飞了过来。
雨笑还没看清动作,只听得叮叮几声金属鸣响,萧金凤已然将剑还鞘。
“江湖恩怨,我们外面解决。”萧金凤这样说着,人已然飞了出去。六杰也不见了踪影。
店小二这时端着酒、馒头和烧鸡来时却不见萧金凤的人影。“那位姑娘,她还没有付钱呢!”
雨笑想起自己明天还要赶路,掏出一锭银子,笑着说:“小二,酒还没启封,可以退回去,这些烧鸡和馒头我买下了。”
雨笑用罢晚饭,准备上楼休息,这时门外传来了马蹄声响。
她潜意识地往门外探头一看,是两匹青马,马上坐着的竟然是苏冰鹤和杜云南。
“你好像说过要明天回来的?”沈雨笑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冰鹤。
“临时接到飞鸽传书。”杜云南一脸的焦急:“铜矿那里出了点问题。有人哄抢矿石。”说着二人急急地准备离去。
“等等,”雨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喊道,“你们知不知道,淮南六杰是何许人?”
苏冰鹤和杜云南同时勒马:“淮南六杰来龙潭了?”
“好像是冲着萧乐使来的。”雨笑提醒了一句。
苏冰鹤皱眉道:“沈姑娘,你是说,阿萧也在龙潭?你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看着雨笑做出一副“无可奉告”的架势,苏冰鹤转身向杜云南道:“杜老板,麻烦你先回铜矿。淮南六杰阴险狡诈,我去找阿萧。”又回头对沈雨笑礼貌地说了声:“沈姑娘,多谢。”方打马先行离去。
晚间,沈雨笑来到窗边,推开窗扇。晚风阵阵,吹得她倍感舒适。闲散的感觉充斥着身心,她独自坐在窗边回想这几日的行程,没有遇见歹人,总算还顺利。
现在自己离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摆在面前了。
娘亲,当年的真相,你能否告诉我?雨笑掏出怀中的石鱼,静静地端详了一眼。
石鱼造型古拙,侧边却有着圆滑的曲线,头中央有一个深深的眼窝。眼窝上方又有一小孔,穿以青色丝线。整个石鱼,都仿佛透发出淡淡的魔力。不知为什么,沈雨笑总觉得这枚石鱼比自己原来那枚石鱼的温度要略高一点。初佩戴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不知道南风和夫人、乔奶奶此刻在想什么,做什么?她将石鱼放回衣领中,整整衣襟,走到床边铺好了被褥。顺手将一份曼陀罗散和一把匕首放到枕下。做完了这一切,起身后退一步,伸了个懒腰,和衣一头扎进松软的被褥之中。
苏冰鹤根据目击路人指引,来到野外数里地的树林,找了好几圈,还是没有找到萧金凤和淮南六杰的影子。
他放出一枚联络信号,萧金凤却没有回应。这时天黑若漆,他心知不妙,却无从找起,只好准备先返回龙潭镇,再作打算。
走了两步,从空气中嗅出了危险的味道,苏冰鹤不禁驻足。
空气中弥漫着腐叶的味道,树林深处没有一丝光明可言,却仿佛全是窥视的眼睛。苏冰鹤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长剑。
约莫过了好些时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楚地浮现在耳边。
苏冰鹤终于忍不住,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高人还是出来一见罢。”
林中果然传来了阴森可怖的笑声。“苏冰鹤,你果不负风流之名,为了一个女人来此吗,哈哈哈哈……”
细听之下,那笑声却不止一人。
笑声未落,树林中已经似刮起了一阵狂风。树叶沙沙作响。夹杂这狂风,数点细小的刀刀剑剑一齐飞过来。
苏冰鹤拔剑利索地一挡再挡,那暗器竟未能伤他分毫。他上前一步,朗声说:“朋友,有种的就快出来,休要放暗箭!”
林中的笑声更嚣张:“苏冰鹤,你以为我受你的激将之计么?”
“这林中的雾气,已然下了毒啦!哈哈哈哈……”那笑声非男非女,果然是十分诡异。
苏冰鹤刚要犹疑他是否使诈,却隐约觉得心中一阵恶心,头也昏沉起来。他以一剑支撑,用尽残余的神志和力气,艰难地回应道:“你们把萧金凤怎么样了?”
“我们不会告诉你怎么去找一个死人的,哈哈哈哈……”
苏冰鹤的心登时沉了下去。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死人自然不知道活人的下落。”
说着来到苏冰鹤身边,将一颗红色药丸放入他的口中。“解药。我看见了你的信号。”
顿感神清气爽,苏冰鹤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沈姑娘,多谢。”
雨笑皱眉往丛林深处看了一眼,说:“这六个人还找了帮手?”
“不,这是内力发出的声音。真正就是六个人。”苏冰鹤说罢,向林中道:“六位,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
这时淮南六杰已经不知从何处出现在苏冰鹤和沈雨笑的面前,为首的折扇公子啧啧道:“这个丫头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能解白蛊瘴之毒?”
沈雨笑淡淡地道:“看书看的,自学成才,六位见笑了。”
六杰之中另有一人,手执一方锦帕,闻言吃吃地掩口笑道:“这丫头长的这样标志,真是我见犹怜哪,定是这小子的新情人了,待我来试试她的武功,比上一个如何?”说着一挥锦帕,又是一把毒砂飞了来。
雨笑竟然纹丝未动。
那毒砂来势甚速,苏冰鹤心下一惊,转身一个水中捞月势,挡在雨笑面前,将她环抱在怀中向旁边转了一圈才站稳,“你不会武功?!”
雨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学过。”
六杰见状心情大好,六人摆阵,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只要三个以上的人同时发暗器,任凭是再强劲的高手,也难以抵御。
苏冰鹤暗暗叫苦,护着雨笑,还要抵挡六杰的暗器,实在是腹背受敌。
六杰笑得更加放肆:“苏冰鹤,领死吧!”
苏冰鹤轻笑一声,冷冷地道:“你们以为我死了,就能打击到淮南王的势力么?笑话!”
六杰闻言愣了一下,沈雨笑心中一惊亦非小可。原来……他也是淮南王手下的人?
“据我所知,你小子的小命,对于淮南王来说,比整个银鹰剑坊都重。”折扇公子冷笑道,“所以,你的命必须留下。”说着手中折扇已然攻出三招。
苏冰鹤横剑抵挡,那折扇却翻手使出纷纭数招,专攻向他身旁的雨笑。另外五杰见状,也合力攻来。虽然都是些手帕、团扇、绢帛之流,却招招凶险。
三十招过后,苏冰鹤渐渐觉得难以施展,心中大为担忧。
这时一个青衣身影飞身进了林子,和六杰斡旋在一处。那人剑光闪动,转眼已经将六杰击退出数步之遥。
季文暄?
难怪初见之下,沈雨笑竟觉得这身形有些眼熟。
苏冰鹤倒也不客气地道:“季兄,多谢了!我带人先走,告辞!”说着携雨笑飞奔出了林外。
出得林外几十步,沈雨笑喝道:“停停!”
苏冰鹤奇怪地看着她。
“他……不要紧罢?”雨笑往林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担心道。
“没关系,老季应付这些,家常便饭。”苏冰鹤道,拉着沈雨笑大步向前走。
“你要去哪里?”
“带你回客栈,你在这里很麻烦。”
“萧姑娘就在附近。”雨笑提醒道。
苏冰鹤回头,惊讶地看着她。
“我亲眼看见无敌三鬼将她带进了城郊的山神庙。”
山神庙,树林后一座小小的石头建筑,几乎要隐没在无边的暗夜中。
说是山神庙,其实附近既没有山,也没有神。
所以这座神庙在他们俩看起来,显得尤为诡异。
庙门半掩着,其中隐隐约约,透出一点昏暗的火光。苏冰鹤和沈雨笑两个人蹑手蹑脚踱步过去。
到了门前,苏冰鹤一个快步闪到门边,屏神细听,庙内声息全无。心中不禁也大为疑惑。于是反手将剑柄朝外,轻轻顶开了木制的庙门。
庙门吱吱呀呀地开启,庙内空空如也,并无半个人影。
苏冰鹤心中纳闷,回头轻声问跟在他身后的沈雨笑道:“你确定是这里?”
沈雨笑却不理睬他,甩开他的手,大步走了进去。
苏冰鹤只好也跟了进去。
寺庙看上去残破不堪,墙面鳞次栉比地出现剥脱,角落里挂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空气中都透露出灰尘的味道。在中央的供桌上供奉着一座铜制山神像,高约二尺,通体遍布青绿色的锈迹,面目倒是颇为和善。
神像旁边的烛台上,两支粗如碗口的红烛光影摇曳,已将燃尽,烛泪微微泛白,糊住了整个烛台。两排青铜烛架分列旁侧,上面却插满了亮晶晶的崭新红烛,算来总有百支之多。
一边打量四周,苏冰鹤心中暗想:一般的寺庙,晚上怎么可能灯火通明?
在这寺庙当中,难道隐藏着什么机关?
“咕咕,咕咕......”寺庙外面传来了猫头鹰的啼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间显得尤为凄厉。
苏冰鹤和沈雨笑对视一眼,同时屏住了呼吸。
雨笑眯缝着眼睛,检视两边的烛架完毕,又开始仔细地研究那尊神像。她细腻的手指轻轻地滑过那神像的旁侧,凝神细听。铜像发出几乎感觉不到的振动,似乎是中空之物。她回过头来,见苏冰鹤一脸迷惑之色十分好笑,又恐怕他见怪,遂忍住笑意道:“……冰鹤,你来试试,这神像能否搬得动?”
苏冰鹤走到铜像面前,深吸一口气,捉住神像往上用力,只觉得神像与底座连接十分紧密,无法拔起。只好摇摇头站在一旁。
沈雨笑在旁边眨了眨眼睛。
“这神像看来不是活动的。”她见状果断地作出结论。她转身走了几步:“冰鹤,但是以我的感觉,这铜像是中空的没错。”
“沈姑娘怎么能这样肯定?”
“我叫雨笑。”沈雨笑嫣然一笑,苏冰鹤才想起,她从未告诉自己她的名字。
“嗯,雨笑,”苏冰鹤试着这样叫她:“看来他们已经把阿萧带走了。”
“现在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在这里摆这些红烛?”雨笑整理了一下油黑的发辫,把缎带上的蝴蝶结用力抻了抻,从青铜烛架上拔下一柄崭新的红烛,三步两步,走到佛像的烛台前将蜡烛点燃。然后信步走来,将一侧的烛火一一点着。庙宇里顿时明亮起来。
苏冰鹤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娇小女子做这一切。闪动的烛火,映照着她玉石一般光洁的脸颊和微微上翘的浓密睫毛,双瞳剪水,闪耀着深邃的光芒。她不染纤尘的白衣,点燃蜡烛那一刻的从容和专注神情,深深地烙在了苏冰鹤的脑海中。待雨笑点完一侧的红烛后,他接了红烛道:“让我来罢。”说着已经逐一将那余下的半边红烛点燃。
小小的寺庙,在点燃了一百根蜡烛后,登时竟然变得竟有些辉煌,连那铜像之上都仿似闪着些微的金属光泽。
苏冰鹤再次来到神像旁边,映着明亮的烛光,在山神的底座后边发现了一个阴刻的符号。那符号看上去有点像一个蜗牛,绕了好几圈,末端还有一个箭头。他心中奇怪,遂沿着箭头的方向,一手推,一手则用力一拉。神像竟慢慢地有些活动。他循着螺旋的方向旋转了三圈,感觉手中“咯噔”一声,神像仿佛内部有什么机关又和底座契合了,同时神像侧后方的一面砖墙咔咔地打开,里面黑通通地看不清所在,俨然是一条秘道。
二人相视一眼,心中均是紧张又惊奇。苏冰鹤走到烛架旁边,拔了一支蜡烛拿在手里,又取了好几支吹灭了放在袖中,拉了拉沈雨笑的衣袖,声音一如他的表情,温和而平静:“雨笑,我们下去看看。”
雨笑还想说什么,人已经被苏冰鹤拉着走了进去。
进门不到一丈远,就有一道石门,门口略低于常人的身高。苏冰鹤拉着雨笑躬身越过石门,顺着拐了个弯的秘道,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他们进来时开启的暗道之门,咔咔地关闭了。
二人沿着黑洞洞的秘道走了好久,道路是微微倾斜的下坡,其中已经经过了好几道拐角石门。雨笑心中暗暗地计算着方向,大约已经在几十尺深的地下,不由得心中害怕起来。
“冰鹤,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吗?”雨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地下五丈,寺庙东偏南十丈。”苏冰鹤轻轻地回答道。他手中的蜡烛已经燃烧完了三分之一。
雨笑没有说话,下意识地拽紧了苏冰鹤的衣袖。感受到他有力手臂的引领,心中的踏实,竟仿佛像在海浪中遇见一段浮木一般。好在这里是单行秘道,她暗暗想道,如果是复线的结构可就……伸手到怀中去摸自己研制的那一瓶示踪粉,心想如果迷路,还可以凭借示踪粉,带着冰鹤沿原路倒回去。
苏冰鹤拉着沈雨笑转过一道石门,突然停住了,雨笑一个来不及,差点撞到他的身上。不禁也抬头看着面前的空间登时开阔。
一间石头的大厅,四壁呈现规则的正方形,映着烛火往上看,只见上面漆黑一片,高不见顶。
除了他们两个刚才来的门之外,在另外三个方向上,还有三个紧闭的石门。
在高矗的石壁上,有数个巨大的青铜碗,想来应该是油灯。
苏冰鹤侧耳屏神细听,自言自语道:“这石厅的高度至少当有两丈,其实确切地说,应当是一个方形石井。”
“何以见得?”
“凭借你我呼吸的回声。”苏冰鹤转过头看着雨笑,唇角微微上扬,英俊的轮廓在烛火下显得柔和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