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楼》逆水寒一

25、请君入瓮（二）

　　张耀祖直挺挺地在将军府门外侯了一炷香后，才让人请到西苑。他也没恼，反是见到谁都是一副笑脸。将两坛子托人放置好后，就独自一人在西苑等人。侯了约莫一个时辰，严川总算出现了。
　　严川也没让人在他跟前伺候着，就交待了张五让他一人在西苑里头呆着。

　　张耀祖闲着无事儿，也会逛一逛花苑。正当他闲极无聊沿着湖边来回漫步时，远远的就碰上一个丫鬟搀着一个贵妇人缓缓的向着他的方向走来，想是要回后院了。
　　那妇人不过三十出头，雾鬓风鬟，靡颜腻理，姿容不凡。

　　张耀祖直盯着那妇人，瞳孔微缩，双拳紧握。他自然认得这位妇人，她就是将军府上的二夫人，身边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名唤芸儿。早闻将军府这位妇人常年深居浅出，他来将军府也有些时日，加上这次也才见过两次面。

　　张耀祖敛容站定，待她们走近了，走上几前，行了个礼，唤道：“夫人……”

　　林氏记得跟前这个人，是府里上下传遍了的穷鬼书生。她见过一面，也常听跟前的芸儿说起过。这会儿见他行大礼，便清淡如水冲他点点头，肃穆道：“你是来找川儿的吧，等久了吧。……川儿这孩子自来醒的晚，这会儿怕是没起呢，你多担待些。”

　　张耀祖道：“夫人严重了，小生冒昧造访打搅，才是唐突了。”

　　林氏见这人虽然酸腐，举止倒是谦谦有礼，像是有教养的。微微一笑，冲他点了点头，垂首转身欲走。
　　张耀祖突然开口叫住她：“夫人，且慢。”

　　林氏顿住脚步，疑惑的看着他。

　　张耀祖直直的看着她，诚恳地道：“夫人，小生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夫人答应。“

　　林氏奇怪的看着他：“你说说看。”

　　张耀祖见她答应了，略显紧张地说道：“是这样的，小生年幼时学过几日琴，前段日子听说夫人您弹得一手好琴，晚生心中钦仰万分，早想一闻玉音。今日有幸遇到夫人，便想恳求夫人小弹一曲。小生知道此举实在唐突冒犯，但还是想恳请夫人答应。”
　　林氏索眉思忖。
　　张耀祖继续道：“夫人，求夫人成全小生这一小小的愿望。”
　　林氏踟蹰未定，她身旁的芸儿觑了一眼张耀祖，悄悄的对林氏道：“夫人，您有些日子没弹琴了，不如就弹一曲吧。一来，了了这个书生的愿；二来，芸儿也想听您的曲子呢。”

　　林氏瞧着芸儿娇嗔的模样，一指点上她的额头，道：“你呀，鬼主意真多。”

　　林氏见那穷书生恳切的模样，便道：“你且等着，我回屋里取了琴来。”

　　张耀祖欣喜万分，连连点头，道：“是，夫人，小生在此等候。”
　　这林氏进屋拿了琴后，见芸儿冲自己谄媚的笑着，就取笑道：“你这个丫头片子，是不是看人家书生老实，就软了心思了。”

　　芸儿努嘴，狡辩道：“哪里有！夫人，您不知道，他啊，就是块木头。在外头肯定等足了一个时辰了，也不见大少爷人影，他倒是毫无怨言。这样的人，我是少见的。不过……我要是不说，他那么求着，夫人您肯定也会依他的。夫人您是菩萨心肠，肯定也不忍心拒绝的。不过这木头，胆子还真大，竟然敢这么央着您。”

　　林氏点头：“他要是胆子不大，怎么敢天天到府里来。”

　　芸儿也点点头：“这倒也是的。”

　　两人说着便回到西苑，见那张耀祖果然还在原地等着，芸儿就小声的冲林氏道：“你看吧，就是块木头。让他等着，他还就那么干耗着。”
　　张耀祖一见到她们，裂开嘴便笑。见芸儿手里捧着琴，连忙接过来芸儿手中的琴道：“芸儿姑娘，这等粗活儿还是让在下来吧。”

　　芸儿嗔笑道：“公子有礼了。”说完俏皮的看向林氏，林氏也只是抿唇淡笑。林氏虽然不爱说话，但见这书生很是恭谨谦和的样子，便觉得舒心。

　　为了扶琴方便，他们便一起到了西苑湖旁的亭子里。张耀祖当先一步，将琴放置在亭子的石桌上，请林氏坐下。

　　那林氏见那书生只站在亭子旁，不敢坐下，心头对着书生越多了些好感。微点了点头，坐在石桌旁，试了试琴，便选了首自己拿手的曲子来弹。

　　张耀祖睁着眼，很是认真的听着，少顷，他突然走到芸儿身边小声道：“芸儿姑娘，小生突有所感，可否请姑娘为小生准备笔墨？”

　　芸儿被突然靠近的她唬了一跳，但见他双眸热忱，很是急切。芸儿只觉双颊发热，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连忙转身去取笔墨了。

　　张耀祖看着她走远了之后，嘴角一勾，突然扬声道：“严夫人，小生有一事请教。”

　　林氏正细心抚琴，听到他的问话，不解的抬头看他。

　　张耀祖见她在抚琴，淡笑了下，沉声道：“……小生想问问夫人您，可曾记得十多年前盛京东城的大户，张氏一家——”

　　“铮”地一声，琴声戛然而止，林氏停下了抚琴，一双乌黑美眸怔怔的看着张耀祖，良久，问道：“你说什么？”

　　张耀祖迅速的接道：“小生还想问，您可还记得，十多年前的张家。还有张家的家主，张庭暄？”

　　“你——”林氏错愕的看着他，身子轻颤。
　　“敝姓张，夫人可能认不得我了。那时候我还小，张家当年的风光，一时无两。却遭贼人陷害，张庭暄被判秋后处斩，张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在盛京里，小生竟然只找到夫人您一个人了。”

　　“你……究竟是谁。”林氏痛苦地颤着身体，指着他问。

　　“夫人，我是谁重要吗？我只想知道，张庭暄当年被扣上的杀人越货，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的谋反之罪了？严世荣严将军可有参与当年那件事？还有，易圣天，您知道吧。他和严世荣相交甚深，小生实在好奇，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有张家的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张耀祖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林氏惊恐万状，连连摇头，哑着嗓子：“我……不知道……不知道……”但见她双眸晶莹，似要落泪。

　　“夫人，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张耀祖侧过头，突然顿住，道：“有人来了，夫人，擦擦眼睛，你仔细想想，明日此时，还在此处，望你能把知道的全部告知小生。”

　　林氏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她虽内心波澜不已，但却还是装作镇定的弹了几个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