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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天子龙沉景阳井,谁歌玉树□□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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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阳,崇明殿。
司礼大太监来报,“皇上,渔阳来折子了。”
延禧帝看着手中的奏章,漫不经心的说道:“嗯,知道了,放着吧。”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直起身子,心说不会这么快吧,司礼呈上来的折子,自然不可能是渔阳小官僚的进言,多半是那个人……
可算着日子,崔家那小丫头才到渔阳几天呐,虽然说是兵权还没交割利索的时候成功的几率肯定最大,但那人好歹也在燕云经营了这么多年。这样畏惧一个小丫头,简直不可理喻。
但最重要的是下手的太早,渔阳那帮老臣迟早会反应过来,那人可别捅下什么大篓子。他要的是长久安定的燕云与完全归顺皇家的北疆军。北疆若是乱成了一锅粥,那谁都收拾不起。
延禧帝心中泛起微妙的不安与不祥。“等等,朕要先看渔阳的折子,呈上来。”
他翻开折子,一字一句的读下去,未待读完,面色就已是青白不定。他一口气没上来,随即便是一阵爆咳。司礼太监忙上前请罪,然后为他顺气。
延禧帝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咳着咳着就干呕了起来,侍候的宫人是见惯了的,立马奉上帕子和痰盂。司礼在一旁服侍着却是心中大骇,这次咳出来的东西,看着倒是血水更多些。
延禧帝倒回龙椅,已是气若游丝,但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怨毒的惊人,“林亦儒,林亦儒这个废物!”
“你……你去西城郊的鹄荷原,把那家人给我杀了,咳咳。”
司礼大太监是延禧帝心腹中的心腹,延禧帝说的是谁,他自然再清楚不过了。鹄荷原,跟林大将军有关,能入延禧帝法眼的只有一户人家。
林亦儒在京城养的外室和他的两个私生子。
司礼暗自心寒,林亦儒他是知道的,那是延禧帝埋在北疆最深的一步棋。
崔家一向在北疆横着走,林亦儒早年在崔琅帐下做事,崔璎对他一见钟情,也说不清是强抢还是利诱,总之结局就是林亦儒入赘崔家。
但崔家上下谁都不知道,林亦儒在家乡有个相伴多年的青梅竹马。
本来林亦儒自己都以为,今生今世,与那个青梅竹马再无相守的缘分了,毕竟崔家势大,他自己又是赘婿,别说纳青梅竹马为妾室,他就是流露出一点这个念头,崔家都能让他万劫不复。
可这事儿,偏偏被延禧帝的探子给挖出来了。延禧帝策划了一个局,让林亦儒在进京叙职时与他的旧情人再度相见。结果果然不出延禧帝所料,当年的负心人在远离崔家的阴影之后立刻情深意重起来。
于是延禧帝便以此事为柄,胁迫他做了一笔交易。不过就司礼看着林亦儒当时欣然同意的态度,也许那也算不得胁迫。
延禧帝许给他藓州做封地,和北疆部分的兵权,要求他暗地里搞垮崔家。
林亦儒做的事,是不大光彩,但绝对是延禧帝的大功臣。崔琅的死,崔家兵权被削,甚至他自己亲儿子崔夜環的死,这件件事成他都起了大作用。
可这样一个人,昧着良心给今上做了这么多事,延禧帝竟要诛杀他的家眷。他虽是延禧帝心腹,阉人一个,孤家寡人,但听了也觉得心冷。
他领命下去,不敢多言。
延禧帝神色阴郁的坐在龙椅上,林亦儒死了,死在渔阳,死在北夷入侵的战场上。这事如果不是与大越国运联系太过紧密,那他定然要仰天大笑。多可笑啊,他处心积虑苦心经营了多年的一切,现在都成了给崔家那死丫头做的嫁衣。
他策反了崔氏赘婿,暗杀了崔琅,暗杀了崔氏一脉仅剩的男性继承人。甚至不惜让林亦儒放松北境边防,必要时引贼杀入渔阳。就为了彻彻底底的铲除掉崔家这一脉。
眼看着大功将成。
偏偏毁在了这最后一步。
如果,如果崔家的那个丫头,在那堆老东西的扶持下,收复渔阳。就算她只是个女人,也必将威望大增。而现在,林亦儒也没了,燕云能跟她争夺兵权的人一个都没有。北疆军,北疆军又会重新回到崔家人手里。
他捂着心口,感觉喉头有腥甜在不断涌出。侍候的宫人见状大惊,延禧帝虽然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但是呕血呕的这么严重还从来没发生过。
“宣太医,宣太医。”崇明殿内人人乱作一团,太监尖细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延禧帝越听越是烦躁,想发声叫这些人统统闭嘴,却突然一头从龙椅上栽倒下来。
太子听闻延禧帝收到边关急报后就一病不起,心急如焚,日日夜夜都衣不解带的守在延禧帝床前。
守卫京师重地的金吾卫更是一夜之间陷入了紧急戒备的状态。
京中世家大族人人闭门不出,但流言却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汹涌。延禧帝眼看着怕是要去了,北边夷人入侵,听说整个燕云就剩两州未被夷人占领,崔家人都被夷人杀光了。
杜氏一门尤为心焦,崔家对他们来说不仅仅一门姻亲这么简单,崔家是他们能屹立官场不倒的重要政治倚仗。
崔家权势熏天却又山高皇帝远,延禧帝想明着治他们只能是鞭长莫及。同理,延禧帝对杜家再有积怨,也不能不考虑掌兵者的意思,杜家有这样一门联系紧密的姻亲,比任何虚无缥缈的圣眷都来的可靠。
若是这一次,崔家果真全军覆没在了燕云,那以杜玄启这些年与延禧帝结下的过节,他们只能祈祷延禧帝这次是真的熬不过这一关了。
杜家几乎是一天一批探子的派往燕云。哪怕比宫中早一天得知北疆的确切情况,那都是不可小觑的先机。
时间在人心惶惶中一日又一日的向后推移,这天杜念白急急奔向杜玄启的书房,不待下人通传,便急不可耐的自己打帘子进了门。
“父亲。”
杜玄启正与门客商定对策,看着杜念白如此着急的进门,刚想出声训斥,却在瞬间福至心灵,他从椅子上站起,“是不是燕云终于有消息了。”
“是,父亲。”杜念白激动的几乎要哽咽起来。“表妹,表妹她没有死,她领兵把夷人赶出燕云。”
于此同时,这个消息也被传入了宫里。
延禧帝才堪堪转醒不过几日,饮食作息全都要在床上解决,他虚弱的依靠在几个弹墨菱花枕上,凌子安在一旁服侍汤药。
听到这个消息,凌子安忙放下手中碗碟。起身跪下行礼,一脸欣喜的道:“恭喜父皇,贺喜父皇。夷人总算是退去了。”
延禧帝一听这消息,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半响之后却是爆发了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崔夜熙,哈哈哈哈哈。”
“崔夜熙。”
凌子安听着这声音只觉得毛骨悚然,看着延禧帝觉得有些不对,但转念又想,崔家再不受待见,难道还能比的了那帮野蛮夷人。延禧帝没让他起来,他也不好起来,只能跪在原地。
却不料延禧帝笑着笑着又咳血了,血水顺着延禧帝的嘴角流下,但他却似毫无擦拭的打算,他招手示意凌子安在近一点。
凌子安只得膝行至他面前,他死死的扣住凌子安肩头,“娶……娶崔夜熙,娶崔夜熙!”
“来人呐,拟……拟……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