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
两人都沉默起来，半晌不语。他们心中都明白，要从这些人中找到刺客的内应绝非易事。
齐薰望着黑暗中少年明亮的眼睛，脑中灵光一闪：“其实，我觉得此事另有古怪。比如那个当夜越狱的囚犯，他的身份是什么？任凭你娘如何追问，礼部的官员只说是个窃贼。如果单是窃贼，当夜官兵会有那么大的动静吗？连驿站里的守备都调动了；还有我差人打听到的河边浮尸是怎么回事？白天的时候，你娘给我的消息是验尸的仵作居然喝醉酒也落水死了，而那具男尸因为无人认领给埋到了荒坟。这也太快了，前后不过两天的时间，就死了两个人，而且都是淹死的.......”说到这里，齐薰将手覆在程秋的手上，微微用力，试探着道，“不然，你去看看.......”
程秋动也不动，冷笑道：“看什么？你难道要我去掘坟验尸？”
齐薰尴尬地笑了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安全。这次我被当成了靶子，下次难说就是你或者你娘。我们三人唇亡齿寒，我也不想你们有什么意外。”
程秋沉默了一下，反握住齐薰的手：“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我..........”却说不下去，似乎心中有什么要跳将出来，他猛地站了起来，扭头就走。
“怀巽......”齐薰赶忙拦住他。
“什么？”程秋并没有回头。
齐薰顿了顿：“你夜里别过来了。我怀疑有人在监视咱们。”
程秋仿佛低声笑了，轻哼一声，闪出门去。
齐薰这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今晚应该没有人再来打扰自己了。于是，她闭上眼，尽量放松自己，现在她要做一个心理练习。
这个练习很简单，就是在脑海里视觉化一个人，先是当时所出的环境，然后是此人的身高，身形，接着是头发，鼻子等脸上的细节，最后视觉化此人的动作，面部表情，如同对一个人从远到近，从静态到动态的观察。
齐薰曾经接受过的心理训练课上，教授讲过：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只有三秒的判断时间，而这三秒可以提供90%以上的信息；可惜人们往往忽略这三秒内的信息量，甚至在潜意识中扭曲第一印象。这个训练帮人们回忆起对别人的第一印象并丰富第一印象中被压抑的细节。但是这并不容易，因为在回忆的时候需要冷静，客观，如同旁观者不受感情的影响；如果回忆者带着主观感情回忆，那么这样的印象重建将毫无用处。
教授当时举的例子令人印象深刻：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偶遇心属的男子，而那男子同她略一点头便匆匆离开了。少女事后一定会回味那一刻的偶遇，并且把男子离开主观地翻译成害羞或者工作忙之类的理由。如果她做这种思维练习的话，她一定会回忆起那个男子嘴角的下垂，和微缩的瞳孔，并且准确地解读男子并不喜欢自己---人类的大脑非常强大，能在一瞬间接受和储存极大的信息，可惜这些都是在我们的潜意识中进行的---其实在两人一错面的瞬间，少女看到了一切，但是她只选择性的主动记住自己愿意记住的信息并且翻译成自己愿意理解的意思。
有一种关于自闭儿童的理论就是：自闭症患者能够意识到这种巨大的信息，却无法区别并且选择性压抑，于是他们自动进入大脑保护机制，封闭了自己同外界的联系。
齐薰因为是一品大员的正室夫人，有资格在新年的时候随同唐铭入宫赴宴。一般来讲，在林国，女眷是不能与其他男宾同席的。但那次宫宴非常特别，因为当时林王宠爱一位异邦美人，所以应美人的要求，按照美人故国的惯例，男女同席，共贺新年。当然，那也是唯一的一次，以后那名美人便如其他昙花一现的后宫女子般沉寂在深深宫墙内。
在那次宫宴上，她见到张德城，不过她是女眷且唐铭与张德城不和，所以她连带着厌恶此人，更不愿留意此人，只匆匆瞧了一眼，便绕开了。
作为一名接受过专业心理训练的人，只要足够的冷静和客观，这一眼也许能够找到有用的信息---这是真的吗？齐薰并不确定，但是这个时候也只能这样给自己打气了。
做了几个深呼吸以后，齐薰逐渐放松自己，任自己沉浸在回忆中。
首先出现在脑海里的是一片白茫茫的视野，两年前的那个冬天特别冷，刚立冬便下了一场大雪。相国府的马车在官道上压出深深的痕迹，直通向拥华殿。撩起车帘，就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那个轻裘缓袍的男人亲自扶着回忆中的自己下了车，并爱怜地笼住自己的双肩，嘴角含笑：“莫冷着了。”那双温柔的眼睛比他身后夜空中绚烂的烟花更令自己心醉神驰。
齐薰紧闭的双眼慢慢湿润，从不知道记忆居然可以这样鲜活......她赶紧打断这段回忆，直接跳到宴会上自己遇到张德城的那一刻。
那是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都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连唐铭也不知去了哪里。自己因为身份来历的原因，与其他贵妇人相交甚少，只好一个人无聊地走到偏殿看宫廷乐师的演奏。
偏殿并不如正殿那般明亮，地龙也不如正殿温暖。几根偌大的柱子隔着特定的距离直线排列立在殿中，撑起高高的殿顶。
沿着那条直线走了几步远，就看到一个身着绯袍的中年男子侧面对着自己负手而立，专注地望着前方。那男子或许是听到什么，突然转过头来，瞧见自己，一愣，又立刻转回头去，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不过，靠着殿柱上的夜明珠，自己已经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此人正是张德城---程秋曾将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相貌都画给自己看过，当然是用的自己教给他的素描，虽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也不影响她本人的洋洋自得，至少制作炭笔功不可没---张德城身材修长，容貌俊秀，据说年轻时乃京中四大美男之一，不过面带倨傲之色，眼含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剩下的一切如同慢镜头回放：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张德城的面部表情和身体语言并无多大变化，很明显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因为对此人心有厌弃，自己也急急避开，却又因为好奇，也往张德城注视的方向望了一眼，依稀见两个青年男子相对而立。
回忆到这里，齐薰的掌心渐渐渗出汗来，她心里清楚，能让张德城这样只肯做众人焦点的人，遁到偏殿并注视良久的对象，一定不简单。可惜，但是自己没当时没有多留意。
齐薰定了定神，收起懊悔，继续回忆。
偏殿朦胧的灯光下，那两名男子一着紫衣，略矮的那人身着蓝色锦袍。两人的脸皆隐在阴影中，单从身体语言来看，两人之间的空间距离意外的小，看来关系亲密。那着紫衣的男子突然往后退了一步，迅速转头朝张德城方向瞟了一眼。他的同伴立刻抬手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拖回了阴影中，同时那人的手指上一物忽然在灯光下一晃。
齐薰呼吸急促起来，自己一定要找到那个紫衣人的样貌！
一定看清了的，慢慢的，不急，我能回忆起他的样子，他的样子就在大脑的某个地方，我能找到，她不停地做给自己心理暗示---那个男人的样子非常俊美，鼻子挺直，比一般的林国人还要高挺，眼睛是淡褐色的，眼尾有一颗泪痣。
找他到了！齐薰慢慢睁开眼，笑得踌躇满志：终于回忆起那人最主要的面部特点，加上当时出席宫宴的男子的名单，那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但是他的同伴呢？齐薰心中一沉，又闭上眼，静静地将手上的线索梳理一遍：右手无名指上那一瞬间的反光是什么？最大可能就是戒指，金属的........齐薰突然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那人的小指微微勾起........当天出席的青年男子中身着蓝色锦袍.......
她猛地翻身坐起：唐铭！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