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书》同年

1、引子

　　“我……不要被活埋。我……不……想死。皇帝……的命就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监工由于惊恐，一双眼睛已经充血，他拼命用铁镐砸那扇紧闭的墓室石门，石门连接着墓室和墓道，门上雕刻着两只阴森的长着獠牙的猛虎，一副飞扑上来的模样，右脚下踩着一头垂死的鹿。滚滚的黄沙正从皇陵顶部一道鱼脊的封口处倾泻下来，犹如一阵黄色的磅礴大雨，落在台阶上泛起一道呛人的黄烟。
　　从鱼脊封土射下的光越来越暗，那条通向地面唯一的生路即将合上。飘荡的火光中，一只只苍茫的恐惧的鬼。只因极度恐惧，人已成鬼。有人跌坐在台阶上面如死灰，有人垂头顿足、失声痛哭，有人发了疯的想要攀爬上那光溜溜的石壁。皇陵的墓道内传来一片鬼哭狼嚎。
　　“没有用的，墓室的巨石已经落下，里面已经上了锁，采自贺兰山的石头，历经千锤百炼，这些破铜烂铁怎么可能击破？石门的空隙处全部用铁水封死，不会有任何一丝缝隙。是我亲手封的墓室。怎么会出纰漏？”传来低沉的声音，赵政靠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那封土，隐隐约约从地面上传来声音，那是夯土时用大木镐拍实时发出的声响。封土已经夯筑后，很快就会垒起巨石，灌注铁水，到时候这些工匠、民夫、士兵、监工都会被活活闷死在地底下。
　　他想要建一座不被时间和历史摧毁的陵，可是他也知道皇陵修成之日便是他的灭顶之日。
　　赵政垂下眼来，身边靠着一个少年，高鼻深目，面容甚是柔和。他轻拂去赵忧发间的细沙，那掸落的沙子还是温热的，为了不让皇陵的夯土长出植物，所有的沙土都经过筛选、熏蒸一番，用西域产的香油翻炒，任何草籽落在夯土中都无法生根发芽。
　　他可以死，可是他唯一的骨血不可以死。但是命运偏偏和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他的心空荡荡的，一张从容不迫的脸变得惨白，他想起对他的承诺。
　　“阿爹答应过你，等皇陵修成后，我们要去看洛阳城的牡丹，每年四月，姹紫嫣红，牡丹花开，无忧一生，富贵一世。”
　　赵忧看着摇曳的火光，自从阿娘去世后，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死他也会紧紧抓着阿爹的手，赵忧的眼眶微微泛红，为了不让身旁的阿爹太痛苦，他抬起眼，平静的问：“阿爹从不提洛阳城的事情，从不提阿娘的事。”
　　赵政想起繁华如梦的洛阳城，想起那年贺兰山的一场雪，那是最美的一场雪，时光恍如指尖沙，紧握，全部悄无声息的溜走。
　　“那一年，阿爹和你同年。”
　　塞外，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