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衙门》天子脚下一根草

6、第五章

　　悬赏告示已经贴了整整两天，却依旧没有传来李东的任何消息。
　　按道理若李东尚在城中，这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必然会有蛛丝马迹。可如今此人却似人间蒸发，无踪无迹，让人好生奇怪。
　　府衙内，众人围在一起，一脸愁云惨雾。
　　“文师爷，咱们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呀。”江林苦着脸对文甄青说道。
　　文甄青转眼看向聂行风。
　　“清水县三面环山。若李东没有走出清水县的城门，那十有八九是躲进周围的山林之中。在下初来乍到，对此处地形并不熟悉，也不知这山林中有什么地方适合藏身。”
　　听聂行风这么问，李得春倒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聂捕头，若说这山林中有什么地方适合藏身，我倒是想到一个。在东边的大山深处有一座破庙，是百年前村民所建，用来祭拜山神的山神庙，如今早已废弃多年。那里现在被一帮乞丐占据，算是他们的栖身之所。若李东假扮乞儿藏身在此，也怨不得我们一直找不到人。”
　　“如此说来，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文甄青听了也觉有理。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聂行风拉着李得春便走。
　　见他们走了，文甄青对剩下的众人说：“大家各归各位，待他们回来再做商议。”
　　“是。”

　　等大家都各自离开，梦莹这才出来，走到文甄青身边。
　　“公子，这案子甚是古怪，就连我都没有找到那李东的踪迹，莫非他真跑到那深山老林里去了？而且这李东还不一定是真凶，怎么就畏罪潜逃了？这么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此事蹊跷。”文甄青沉吟，“若连聂行风都无法追查到一个普通百姓的下落……阿莹，你这两日跟着李敏儿，可有发现？”
　　梦莹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说：“我把那小姑娘就安置在挨着府衙后门的那排小屋。这丫头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哭唧唧的，连屋子都没踏出半步，也没见什么可疑之人在后门附近出没。看来那李东当真是把自己的女儿丢下了。”说到这里，梦莹竟颇为伤感起来，“也不知对这小姑娘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怎的，莫非我们阿莹也生出了颗菩萨心肠？”文甄青看她有些许低落，低声笑道。
　　“公子莫要取笑。”梦莹脸微微一红。
　　“罢了，这两天整理卷宗甚是枯燥。今日天气不错，阿莹，咱们也出去逛一逛吧。”文甄青笑着转身便走，举手抬足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洒脱。
　　望着他的背影，梦莹心中五味杂陈。
　　公子，我要怎么和您说呢？
　　自从来到这清水县，阿莹心中就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
　　阿莹不怕死，可阿莹若是死了，公子一人，何其孤单？

　　两人刚走到县衙门口，便听见有人在喊：“文公子！”
　　文甄青寻声望去，瞳孔微微一缩。跟在他身后的梦莹刹那间有些慌神。
　　见那男子快速朝这边走来，文甄青回头看了梦莹一眼。梦莹立刻低下头，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
　　接着，文甄青便笑着对来人打招呼道：“田公子，别来无恙。”
　　此人正是田家二公子，田孝宇。

　　田孝宇走到文甄青面前，一脸惊讶：“我原以为认错了人，竟真的是你。怎会一下子清瘦了这么多？文丞相说你重病缠身，我之前听闻还以为都是敷衍罢了，却不料竟是真的。想来这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药，早知如此我就该多带些上好的补品过来。”
　　“多谢田公子关怀。”文甄青笑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在下也没想到会有此一劫。”
　　正说着，田孝宇看向文甄青身后，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的侍女，梦莹。”
　　“梦莹见过田公子。”阿莹行了个礼，便又后退两步，重新站好。
　　盯着梦莹那张俏脸，田孝宇小声打趣道：“这可比之前那个漂亮多了。也不知你都是在哪儿寻得的美人。虽说这里地方差些，不过红袖添香，倒也不失情趣。看来文丞相对你还是上了心的。”
　　文甄青闻言，脸上笑意稍稍退了些：“田公子说笑了。”
　　“好了，别的先莫说。今日我便请你吃顿好的，好好补补。”田孝宇爽朗一笑，“我就住在前面不远处的清风客栈。那里菜色还是不错的。今日我做东，咱们走！”
　　“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文甄青便带着梦莹，跟田孝宇一路向着清风客栈走去。

　　话分两头。
　　这边聂行风和李得春一路上山，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大概是因为常年有人走动的关系，地面上已有很明显踩踏痕迹。
　　看来若照着这条路，李东也可以顺利找到破庙所在，不至于在这密林中迷失方向。
　　聂行风想到这里，边走边问：“之前你说那是一座山神庙？为何后来又被废弃了？”
　　李得春想了想，回答说：“小时候我曾听祖父说起过这山神庙的事。据说当年修这山神庙，是因为那时村民们都认为这座山上住着一位山神。倘若惹怒了它，它便会将那些擅自进入树林的人全部抓走。
　　那个时候，有很多村民为求生计进了山，可后来这些人就再也没有回来。大家都觉得这是山神发怒的缘故。为了平息山神的怒火，村民们才修建了这座山神庙。每逢初一十五，大家都会杀牛宰羊，前去山神庙祭祀祈福。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人发现山中竟有狼群出没。大家这才明白，原来那些没有回来的人全部都是葬身于饿狼之口。因此，之后就再也没人上庙里祭拜，自然这庙也就荒废了。”
　　“你的意思是，这山中有狼？”聂行风有些意外。
　　“对呀，如若这李东自己跑到山上躲起来，绝不会一个人藏在树林里，因为那样做实在太危险了。所以，那山神庙才是李东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地。”
　　“原来如此。”
　　此处竟会有狼？
　　聂行风抬头望着面前繁茂的树林，目光悠远，仿佛想要穿透层层树影，直面那双野兽之眼。

　　当他们到达破庙时，正好赶上里面的乞丐们在生火做饭。
　　这庙破的连个门板都没有，两人站在门口，一眼就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
　　庙里的乞丐大约有十八九个，其中有老有少，一个个都衣着破烂，面黄肌瘦。
　　秋日山中更显寒凉，风一吹进来，其中好几个人都哆嗦着裹紧了身上的旧衣破布，又挪了挪身子，再往火堆那边靠近了几分。
　　他们里里外外围成了两圈，中间火堆上架着一口瘸了边的大铁锅。
　　锅里煮着肉，散发出阵阵带着些许腥味儿的荤香。那味道，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乞丐们一个个眼冒绿光，嘴巴里口水都快流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锅里，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聂行风他们二人的存在。
　　“这些人之中并无李东。”聂行风目光扫了一圈，皱眉道。
　　“岂有此理！”李得春怒道：“那李东究竟有何通天的本事？难道还能变成神仙飞走了不成？”
　　李得春猛地一声怒吼，将庙里的那些乞丐们都吓得不轻，纷纷转身一看，竟发现有两个身穿捕快官服的人就站在外面，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
　　乞丐们吓得一激灵，一个个全身发抖的跪趴在地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李得春见此情形，索性直接开口问他们说：“喂！你们近日可否见过生人来到此地？”
　　众人低着头相互瞅了瞅，所有人都是一脸困惑的表情。
　　没多久，一个趴在前面的老乞丐颤巍巍抬起头，对着李得春说：“两位大老爷，在这里的都是些无家可归之人，平日里衣不保暖食不果腹，不过就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了此残生。还请两位官爷大慈大悲，给我们一条活路吧！”说着说着，这老乞丐竟老泪纵横，磕起头来。
　　李得春见状，顿时语塞，“这，我，我又不是要赶你们……”
　　“不必顾左右而言他，”聂行风此时出声，对着那老乞丐说，态度冷漠，“我们公务繁忙，你只需回答问题即可。近日你们中是否有人在这附近见过一个陌生男子？”
　　闻言，老乞丐果然一下子就止住眼泪，回头看向众人，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对着老乞丐使劲儿摇了摇。
　　老乞丐干脆答道：“回禀大人，无人见过。”
　　聂行风得到答案后，转身便走。
　　“聂捕头，”李得春一看，赶紧跟上去，“我们……就这么走了？不用一一盘问？说不定李东就藏在他们之中呢？”
　　聂行风点点头。
　　“我方才已然看清楚了，这些乞丐之中并无与李东容貌体型相近者。再加上李东性格老实木讷，和那些老油条子根本不是一路人。他若在此处，定会被众人排挤欺压。这些乞丐之间相互串通包庇，定都是熟识之人，便无需再浪费时间了。”
　　“唉，这次又是无功而返，回去可怎么跟文师爷交代啊？”李得春垂头丧气的嘟囔着。

　　见他们走得看不见背影了，那群乞丐这才一个个爬了起来，长舒一口气。不少人还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
　　“姜还是老的辣啊，多亏黄老爹机智，那捕头的眼神可厉得很，若是被他发现，恐怕咱们这些人全都得人头落地不可。”
　　大家都将老乞丐围在中间，不停恭维着。
　　若是聂行风他们再往前走几步，便能看见那铁锅中煮着的，正是一只断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