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衙门》天子脚下一根草

41、第四十章

　　这一夜，火光冲天，将卢府周围一片都给照得亮如白昼。
　　卢家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将卢家烧得只剩下一堆残垣断壁。
　　次日清早，方大人才刚起床，就有下人连滚带爬的跑进了他的院子里报急信。
　　乍一听这个消息，方书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甚至全身发软，差点儿站不稳直接瘫坐在地上。
　　还是一旁的方夫人赶紧扶了他一把，才没有当场失态。
　　方夫人自己也是惨白了一张脸，将方大人扶到屋子里先坐下，然后抖着手给方书倒了杯茶，让他先压压惊。
　　“一、一个都没跑出来？”回过神来的方书赶忙问来人。
　　仆人使劲儿摇摇头，都已经吓得再也说不出来话。
　　方书感觉此刻天旋地转，简直六神无主：“快，快，聂捕头在哪里？快找聂捕头……”
　　“方大人。”还没等方书说完，聂行风便进来了。
　　方书看见他就像看见救命稻草，哆哆嗦嗦的问他：“聂，聂捕头，卢，卢家，卢家这是被……被……”
　　方书此话还没问出口，文甄青就带着梦莹也走了进来，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方大人，卢家走水，乃木炭意外被点燃所致。”
　　说完，文甄青还看了聂行风一眼，又收回视线，镇定的对方书说：“请大人切勿慌乱。”
　　方书一听，不知怎的心里一下子起了怒气，他直接站起来，指着文甄青：“意外？怎么可能！如果只是意外，那为何卢家这么多人竟然一个都没有逃出来？这，这明明就是……”
　　“是意外，一定要说是意外！”文甄青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方大人，事到如今，安定民心乃最为要紧之事。您是一县之首，为了大局您必须稳住。一旦消息泄露，流言四起，人人惶恐不安，整个清水县都会大乱！方大人，难道您真的以为靠我们几个人，就能抵挡整个清水县几千民众吗？”
　　方书整个人都被冷汗侵湿了，他靠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谁会信？他们谁会相信？”
　　“这件事他们不信也得信！”文甄青对方书大喝道，“大人，虽然主宅被毁，可卢家还有支脉，您现在必须立刻联系上他们，让那些卢家人去安抚住卢家名下所有的佃户以及商铺。只要卢家不乱，清水县就乱不了。”
　　方书此刻终于镇静下来：“对，你说得对，说得对……”
　　总算安抚住了方书，文甄青才稍微松了口气，转身问聂行风：“聂大人，听说你已将刘老爹请来了？”
　　“是的，”聂行风点点头，“先前我已经和刘老爹一起去过卢家查看情况，并让李得春和江林他们守在那里不许任何人入内。”
　　“好。”
　　和聂行风一起到了县衙大堂，文甄青再次见到刘乞。
　　“刘老爹，这次需得麻烦您了。”
　　刘乞连连摆手：“文师爷太客气了，老朽也知道事关重大，绝不可怠慢。老朽已和聂大人去过卢家查看，所有卢家人的尸体都已经化为灰烬，尸骨无存。这一点确实非常可疑，一般而言，那么多人的尸-首不可能全部都在一夜之间烧得如此彻底，而且昨晚卢家的火势蔓延极快，再加上老朽在现场隐隐闻到的味道。老朽猜想，或许这尸-体上都被动过手脚，比如……浇了火油之类。”
　　“火油？”文甄青和聂行风皆心中一惊。
　　又是弓-弩，又是军队中常用的火油，这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文甄青沉思片刻后，说，“现在卢家之事已死无对证，又没有尸体，只要咱们咬死是意外走水，其他人就算再怀疑，也都没有证据。”
　　“卢家在清水县盘踞多年，因果循环，如今也算是报应不爽啊。”刘乞貌似无意的叹了一句。
　　聂行风一听，觉得这话里有些古怪，他看向刘乞，对方却闭口不再出声。
　　文甄青倒是没听见刘乞的话，因为他正好看见终于出现的方书。
　　文甄青迎上前对他说：“方大人，虽然因情势所迫，必须对外宣称意外。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此等灭门惨案，非我几人能力所及，必须尽快上报知府。”文甄青异常冷静，“方大人，就麻烦您手写一封信函让人带出去，将此消息尽快呈到知府手中。”
　　“好。”有文甄青在，方书心中大定，很快便写好信函，交给信差，并让他快马加鞭离开了清水县。
　　可惜待这位信差刚出了清水县城门没多久，身后便极速飞来一只弩-箭，直接射穿了信差的胸膛，他摔下了马，当场气绝身亡。
　　清水县县郊的一座大宅子里。
　　“报告首领，那信使已被射杀。咱们这些日子日夜蹲守，只要是从城里飞出去的鸽子麻雀，全都被咱们给射下来了。”
　　“好。我就是要让整个清水县成为一座孤城！卢家灭门之后，我们已经暴露了。时间有限，务必要尽快行动。秦洛水如何了？”
　　“那个……秦姑娘她……”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他伤了我手！他竟然敢伤了我的手！我要将他碎尸万段！”二人正说到这里，便听见了从隔壁院子里传出的秦洛水歇斯底里的嘶吼。
　　郭世杰听着她的声音，皱眉道：“算了，让她再发泄一下吧。毕竟一只手废了，她的易容术怕是也跟着废了。”
　　“对呀，若不是秦姑娘安排，咱们现在恐怕还窝在破庙里呢。对了首领，秦姑娘之前让我们带回来的地图……”
　　“我已经看过了，上面并无稀奇之处。这个线索，也只有等秦洛水冷静下来之后才能问出来了。”

　　京城
　　“霄儿你在做什么？你再这么颓废下去可如何了得！”
　　“母后，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全都要逼我？我不要当皇帝！我不要！”赵霄一甩手便跑了出去，气得皇后站在原地捂住了胸口。
　　过了一会儿，文丞相觐见。
　　皇后心急如焚的对他说：“父亲，霄儿他……我们该怎么办？”
　　“皇后娘娘放心吧，会有办法的。”文丞相叹道。

　　将所有护卫们都赶到外面，赵霄跑进了悦来楼二楼的包厢里，一个人喝着闷酒。
　　此时，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你是谁？”赵霄警惕的问道，心里还很奇怪他的护卫怎么都没有拦下此人。
　　只见那人什么都没说，干脆的脱下了披风。
　　赵霄的眼神从警觉到震惊，他不由得低头，伸手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害怕是自己喝醉了认错人。直到他自己头脑清醒了，再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并非幻觉。
　　赵霄颤着手，指着面前这人：“甄青！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似乎赵霄的反应太过滑稽，直接逗笑了文甄青，他微笑着在赵霄对面坐下，非常淡定的说：“怎么？我还不能来吃个饭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过来当然可以……不！不对！你！”赵霄脑袋混乱到有些语无伦次，“父皇不是派你去了清水县吗？你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城？”
　　文甄青看着他，非常认真的问：“所以，文甄青欺君罔上，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殿下可是要告发我?”
　　“怎么可能？我——”
　　“那便行了。”文甄青笑了笑，“好了殿下，快坐下喝杯茶醒醒酒吧。”
　　接着，一名护卫端了一壶热茶进来，放在桌上，然后又退了出去。
　　赵霄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纠结了片刻，才缓缓走到桌边，重新坐下。
　　文甄青拿起茶壶，为赵霄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他面前：“这里是你，我和田孝宇以前常来的地方，记得每次过来你都开心得很，嚷嚷着要喝遍这里的美酒，还要走遍大江南北，吃遍天下美食。如今却在这里借酒消愁。殿下到底在烦恼什么？”
　　赵霄撇开脸，闷闷的回答：“我为何会如此？你还不清楚？”
　　“我自然清楚得很。”文甄青苦笑，叹道，“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比殿下年长些，说句僭越的话，我自认您为弟弟。您之所想，我自是明白的。”
　　“那你为什么也要逼我？”赵霄一听这话，巨大的委屈，怒气顿时冲上了头，大喊道，“我根本不想做皇帝！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逼我？母后是，文相是，你也是，甚至……”赵霄说不下去了，咬紧牙，瞬间便红了双眼。
　　“我知道，您在害怕，在惶恐，在不安。”文甄青神情凝重，“江山之重，并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那你还——”
　　“殿下想想，若大皇子登基，您认为会是如何局面？”
　　赵霄立刻说：“大皇兄乃是嫡子正统，本就是继承大统之人。”
　　“可若他为了私利，勾结敌国呢？”
　　文甄青说的这个消息让赵霄当场一愣。
　　“大皇子的性格，想必殿下心中也是一清二楚。殿下可曾想过，若大皇子当真继承皇位，他叛国上位的把柄被敌国掌握作为要挟。到时我大夏朝的命脉不就一并也被掌握在敌国手中？我朝子民，我朝将士，都将会处于何种境地？您可曾想过？”
　　“我——”
　　“殿下身为皇族，如今为了百姓的福祉，您必须担负起这个责任！”
　　“我、我根本做不到！做不到的……”
　　“殿下！您能做到！”文甄青坚定的看着他，“殿下，您身后有皇后娘娘，有文丞相，有我，还有其他很多人，我们都会追随您，助您成就大业。因为只有您登上皇位，才能造福天下苍生。”
　　赵霄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了，只有眼睛还等死死盯着文甄青的脸。
　　“殿下想要一世逍遥，纵意人生，在下都明白。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所有人皆是如此。各在其位，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殿下身上流着的是皇室血脉，更应责无旁贷。”
　　文甄青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殿下，还请过来一看。”
　　赵霄沉默的看了他一小会儿，这才站起身走了过来。
　　顺着文甄青手指的方向，赵霄的目光看向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芸芸众生，他们的脸上是喜是悲，他们未来的命运究竟会走向何方？如今，全都掌握在您的手中。”
　　“殿下，不是每位帝王都得不择手段玩弄权术，您的善良和悲悯并非缺点。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愿意去相信，您一定会是一位好皇帝。所以，请您相信自己。至于某些事情，若殿下信任，日后，便都交给微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