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鬼谷夜话

3、步韵

　　“沈公子，沈公子，到你了。”芙蓉见沈卿翰有些出神忙悄悄推他。

　　此时宴会歌舞已过，早到了联句赋诗的节目。因沈卿翰在诗文上的造诣极高，为人又桀骜，故而一般步韵赋诗都将他放于末尾，待到众人诗韵分完，只剩一二字时才会叫他，这字数越少局限越大，按韵赋诗自是越难。

　　沈卿翰被这一推才猛的回过神来，众人见他心不在焉，嬉笑道，
　　“卿翰啊，怎么走神了？被难倒了？”
　　“刚才可是说好了，若赋不出诗来，那这小芙蓉可要当众宽衣的，卿翰你呢也得去那小木屋住上一宿！”
　　“对对对，你可不许耍赖啊。”

　　这芙蓉虽只是个小馆雅妓，可因形容秀丽又才情出众，得众多王孙贵胄垂涎，但因她是这小馆主人的女儿，平日里就极为宠爱，故而若非她所愿，即使一掷千金也难见一面。

　　今日沈卿翰带芙蓉一同赴宴，芙蓉生怕给他丢人，自是仔细打扮了一番，本就天生丽荣，妆点之下更是娇艳欲滴，不知惹得多少色人心痒难耐，又看到沈卿翰与她亲密无间的，自然绞尽脑汁的想找个法子要将他好好难上一难。

　　沈卿翰从宴会伊始便一直在想哑琴之事，对众人所说之语竟然是毫无印象。芙蓉见沈卿翰一脸茫然，心中不禁大急，“公子……”

　　沈卿翰将手附在芙蓉的柔荑之上让她莫忧，斜睨了对面的督军公子一眼，“韵是何字？”

　　“此间只剩‘愚’、‘奴’二字。”督军公子摆明了想看那沈卿翰的笑话，明明盘中还余下六块牙筹，却是一并翻了过来，硬是收走了其他四根，生生挑了两个最难的韵步留与沈卿翰。

　　沈卿翰略一沉吟，脸上便露出笑意，也因得他今日多饮了几杯，竟随手抽出芙蓉身上的披纱，跑到堂中，竟然开始转起了圈，只见那场中长袖飘飞，红罗舞动，一时之间竟然连一旁奏乐的歌妓都忘记了弹奏，齐齐看着沈卿翰，沈卿翰转的有些晕，左手扶了额头，那手上的红罗半掩着头面，加之他脸上因喝了酒晕出的桃红，竟是叫人看得痴了。

　　沈卿翰缓了一下，左手微扬，右手拉过那红罗来在胸前轻轻一搭，而后又是一勾，同时缓缓蹲下，身子还微微后倾，而后忽然一收，拉了袖子遮住颜面，摆了个小女儿的娇态，一面慢慢拉开袖子，一面捏着嗓子吟道：“清寂唯怕情不寿，愚鲁只因慧伤身。奴家岂愿红颜老？男儿折柳最伤人！”一曲吟毕，原地又是旋了一圈，才走回芙蓉身边，大喇喇坐下，将那披纱细细为她披上。又端起酒杯来，嘬了一口，才问道：“诸君，可还入眼否？”

　　“好！”众人原本早已看得愣了，直到此时才缓过神来，见沈卿翰如此娇媚作态，也顾不上诗做得如何，竟然拍桌博髀发出嚎叫。
　　“啊呀呀，卿翰啊，你可比我那养的几个娈童都要美，美多啦！！！”
　　“风流天成！！”
　　“那是倾国倾城！”

　　“哈哈，我不过就是个好酒好乐的臭男人，哪比得上这女儿家的香甜纯美？”沈卿翰看来是真的喝多了，说完这话居然就伸了脖子要去尝芙蓉的胭脂，说不得又是惹来一阵喧闹。

　　“对了，适才说到的小木屋是什么？”沈卿翰问道。

　　“哦，就是城东郊的汤山之上，原有个木屋供猎户歇脚，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但凡去过那儿的猎户都被……咔……”说话的人对着自己的□□做了一个切的动作。

　　“什么？怎么就咔？”沈卿翰只觉得酒气上头，看人都是重影。

　　“就是被妖精吸干了精气，赵公子见过的，你来说说。”

　　那赵公子忙摆手道，“我是没亲眼所见，只是听大夫说的，被妖精所伤的是我家一个小厮，原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有‘驴货’之名……”
　　“哦哦，我知道他。那也算建康府坊间一个小小的名人了。”
　　“嘿嘿，据说他和各府小姐夫人的丫鬟婢子都……”
　　“咳咳，”赵公子见这话题越扯越远，连忙咳嗽了两声，“之前因跟人打赌输了，就去那小木屋一夜，结果第二日……”那赵公子见众人听的专注，故意顿了一顿，吸了一小口酒，才森然说道说道：“第二日上那些赌友发现他晕在那木屋门口，裤子一片血红。据大夫说，现在他那物件就剩下一节，还是快黑炭般的死肉。”

　　芙蓉一听吓得捂住了嘴，躲在沈卿翰身后，一把搂住公子的腰，忽而醒悟，霎时脸红到了脖子根，连声说道，“那你们刚刚怎么还能让沈公子去？那不是……使不得呀使不得呀！”

　　“你们看看，小娘子急了。”众人又是一阵调笑。“这就是个玩笑，坊间传闻也不一定真假，再说了，以沈兄大才，怎么可能被难倒？”

　　“我看呀，芙蓉是真的叫沈兄收拾的服帖了，以往咱们城里多少豪富公子大把的撒银子，为了芙蓉姑娘跳江的都有，谁见过芙蓉姑娘这么在意过什么人么？沈公子好手段呀！”

　　“是呀是呀，我一直觉得，沈兄在我们之中那是真的才高八斗，但是诗词歌赋，文章对答对于沈兄不过是余兴而已，沈兄最叫人佩服的还是烟花阵里最风流的本事！”

　　“不错不错，赵兄家那个小厮虽然号称‘驴货’，但是现在不过一个骟过的阉驴，咱们沈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呀！”

　　眼见众人说的越来越放肆，芙蓉听的是眼饧耳热，直接把玉首埋在沈卿翰怀中。那沈卿翰听众人调笑，又猛喝了几杯，忽然霍的站起，笑道：“妖女子我是见得多了，可这女妖精倒是从没见过，呵呵，有趣有趣啊。”只见沈卿翰摇摇晃晃站起来，“来人啊，备船，公子我要去会她一会。”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原本那个赌约就是个玩笑，何况沈卿翰已经作了诗。那督军之子深知沈卿翰的脾气秉性，忙示意芙蓉将他按下。

　　要知道这沈卿翰，乃是这广陵沈家的子孙，这沈家是前几代从河洛一带迁至江南的士族之一，也算广陵一带数得上的名族了，家大院大，四进的宅院、五亩大的院子，几十顷的良田，两百多仆役，富庶的很，加之这沈卿翰乃是家中长子长孙，又是独苗一根，若是他在此间出了事，大家都吃不完兜着走。

　　众人连忙都劝道，“不过就是个故事，图个乐儿，何必较真呢？”

　　芙蓉也忙上前说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们歇息去吧。”

　　沈卿翰哪里听得进去，稳了身形便大步向舱外走去，“别啰嗦，快备船。”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那督军公子见劝他不动，便吩咐几个下人给他备了小船，仔细叮嘱道：“你们必须寸步不离的陪着他，若他有半点闪失，就以命相抵，听见了吗？！！”

　　那几个下人懦懦答应了，芙蓉见状也赶忙请辞，督军公子知她是怕失了沈卿翰的庇护会遭人不轨，摆摆手道，“此刻早已宵禁，你如何能回得去。我让下人给姑娘备一间上房。你是卿翰带来的客人，就安心留下来，不会有人打搅的。”

　　这边的宴会被沈卿翰这么一搅合都有些意兴阑珊，没多久也就各自将歇。

　　那沈卿翰呢，坐在小船上，不一会儿便靠了岸，此时刚过子正，正是最阴森恐怖的时候。要知这广陵之地北有江、西有湖，四季水汽蒸腾不散，加之汤山多泉眼，将夜时分又落了雨，此间山中更是水汽氤氲、夜风一吹，群树魔物，就愈发显得的阴森恐怖。

　　那四名小厮对这汤山闹鬼之事是早有耳闻，加与前些日子那个被害的‘驴货’都是相熟，故更觉得此地阴寒，忙劝道，
　　“沈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
　　“是啊，这汤山闹鬼之事是真。”
　　“为了故事丢了性命就不值得了。”
　　“我们这些个做小的命贱也就算了，你可是金枝玉叶！”

　　沈卿翰也不理他们，兀自提了白灯笼便向山上走去，这汤山木屋所在他还是很熟悉的，前几年与父亲狩猎时还在哪里歇息过。

　　那几个小厮见沈卿翰如此，又得了家主严令，虽心中腹诽不已，但也值得硬着头皮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