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倾》工页君

12、好聚，好散，物是人非

　　墙壁内的楼梯是斜斜向下的，坡度很大，两丈宽的走道内并未镶灯烛，昨日下过雨又有些湿气。在那黑暗的向下楼梯里，只有李昭妤和风涧月各执了两盏灯，两点小小的烛光不住跳动着，投射在楼梯墙壁上的影子也跟着跳动。微弱的烛光下看不清楼梯尽头，没有人发声，都只是默声朝着地下走去。

　　楼梯的尽头处是一座墙，李昭妤停了下来，身后的人也都跟着收住脚步。

　　“就是这里了。”

　　李昭妤说着，略蹲下来，伸手去触碰墙壁上的一个开关。稍稍扭动之后，轻微的嗒嗒声响了起来，在寂冷的暗道里听来分外明晰。

　　面前的那座墙壁随着机关的触动訇然中开，除了曾进来过的李昭妤之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可是当室门打开，整个密室展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失望了。尤其是年卓：“这么小的一个房间，一眼就看遍了，什么都没有啊。”

　　“我早就说了，这里没有什么金银宝物。”李昭妤走进去在柱子边上一一将所有的烛火都点上，房间里霎时亮堂了起来。

　　年卓似是不肯死心，还是将风涧月手中的烛火夺过来，再绕着密室走了一圈，仍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会不会这里还有什么机关，里面还有别的密室呢？”唐鸢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如果那无价财宝真的藏在这里的话，怎么会这件密室一点暗器机关都不曾设置，这可不像王爷的风格。”年卓反驳道。

　　“不见得啊，”风涧月抱臂环视着，“说不定这就是王爷的心思所在，越是让人觉得不可能的地方，就越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李昭扬一直言语少寡，此时见他凝目大量了密室一周，忽然眉间一蹙，猛地运气出掌，直直往风涧月逼去。风涧月怎会料到李昭扬会有此行动，下意识把剑出来当，李昭扬变了掌风又往下一铲，风涧月就都只有接招防御的份了。

　　“李昭扬，我们不是都达成共识了么，你现在在做什么！”年卓皱着眉头在一边喊叫着。

　　风涧月武功在李昭扬之下，虽手持兵刃，却是受了突袭心下没有防备，因而一招一式都接的吃力，只是风涧月感觉李昭扬并不是有意要伤他，因为李昭扬半点杀气都没有，从来都没有。

　　李昭扬又是一袭正面袭击，风涧月心下一横，干脆不抵抗了，只是草草举剑挡在面前而已。李昭扬果然不趁机袭击，只是一侧身，扣住风涧月的手腕将剑夺下，飞送了出去。

　　风涧月的长剑往外直飞向了一根柱子，却没有扎入柱子之内，只是刺入了一寸，便掉落了下来。

　　李昭扬此刻收了掌风，默站在一旁不再做声。

　　只见被刺开一个小口子的柱子上面的木片居然开始剥落了下来，露出了点点金黄，年卓举着蜡烛上前一看，原来这柱子内部居然全是金子浇筑的。

　　唐鸢惊诧地看了一眼李昭扬，李昭扬默然而立，不带任何表情。唐鸢再仔细看了看密室的构造，才发现这么一个小小的密室居然有那么多粗大的顶柱，显得极为不协调。李昭扬想必先前就看出来了，这才引了风涧月用剑试探。

　　“李昭扬，你为什么……”唐鸢相问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干脆，李昭扬却没等唐鸢问完就打断了她，略显苦涩地笑道：“有的事你们需要知道，而我却不能说。”

　　“原来王爷把金子都藏在这里啊。”年卓欣喜万分，总算能对皇上有所交代了，只是仍不完全，便对李昭扬问道：“那六批宝物不仅仅只有这些金子而已啊，还有很多的翡翠软玉一类的宝物，又在哪里？难道被你爹都挥霍干净了？”

　　李昭扬这一次是猜不到了，只是摇摇头。

　　“算了，”年卓也爽快，“这里少说也有几十万两黄金，有了这些也够了，等明日我派人前来运走，到皇城交了差便罢了。”

　　年卓笑着，正要转身准备功成离去，却忽然听得几声嘶嘶声，回头一看，密室上方的墙上正有很多白色的烟雾从龙口的装饰里喷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都有些慌了，风涧月脱了外套想要飞身上去将放毒烟的龙口堵住，可是只觉得胸闷血冲、四肢无力，根本连站都站不住。

　　“你们都怎么了？”唐鸢见风涧月和年卓都倒在了地上，连李昭妤本人也已经慢慢沿着墙壁晕倒，却只有唐鸢和李昭扬都还清醒无碍。

　　“这……我们怎么没事？”唐鸢惊讶问到，风涧月只是笑得淡然，“碰巧吧，或许用竹筒烘茶有解百毒的功效。”

　　唐鸢这才想起，当日在也罢亭的时候，李昭扬不仅仅有意将六份财宝的事情透露给了自己，还将能解百毒的灵药也掺在茶中送给了自己。原来李昭扬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父亲会有这一手，而唐鸢也能走到这一步。

　　转眼间其他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李昭妤体弱、又没有练过武功，此刻已经昏迷了过去，而年卓和风涧月虽为失去意识，但也全身虚脱无力，连开口说话都有困难。

　　瞬间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原本封闭的墙面忽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整块墙壁朝里一翻，又显现出一件密室出来。唐鸢远远能看见那密室之中陈列这各种宝物宝箱，想必是剩余的财宝都尽数在里面了吧。

　　唐鸢见状，刚想要进去查探，却冷不防从里面飞出来一个人影来，明晃晃的大刀直直就要往唐鸢身上砍去。唐鸢连忙收了脚步，向后一仰来躲避，随即拿出自己的白铜棒来相抗。

　　几招过后，方有了一个停顿。这时唐鸢才看清，来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淮南王爷。

　　“爹……”李昭扬轻声叫了出来，似是有些诧异，“您怎么在这里？”

　　“我还没问你呢！”王爷气急败坏，“你这个不孝子，居然帮着外人，等我收拾了她，就来收拾你！”

　　说时迟那时快，王爷抡起大刀就往唐鸢逼去。白光一片也看不清到底刀锋来自哪里，等唐鸢看清只是刀刃已经逼在眼前，唐鸢用白铜棒一抵却抵不住，向后直直滑退了数步，地上都擦出了一道黑印子来。

　　王爷内力浑厚，刀势极猛，唐鸢慢慢开始招架不住。眼见刀锋就要滑到自己的脖子上，唐鸢一咬牙，扭动白铜棒从两梢抽出一长一短两把剑来，侧身一闪就往王爷的身上刺去。

　　白铜棒的两端尾部各隐着一长一短两把宝剑，这种独特的兵器名叫双尾凤，风涧月也才第二次看到唐鸢使用。一次就是昨日对战李昭扬的时候，一次就是今日。

　　唐鸢的武功远在李昭扬之下，而对仗王爷之时，却没有那么吃力。王爷内家功夫雄厚，内力强劲，可是封王之后却安于享乐疏于联系；唐鸢虽是后生，却胜在灵巧，且一对双尾凤使起来套路特别、又极为多变敏捷。

　　几十招刀光剑影之后，唐鸢找准了一个时机，寻到了王爷的空门，一长一短两剑同时架上了王爷的脖子，终于将他制住了。

　　“王爷，你何苦这样，年卓已经同意，只要你将财宝交还给皇上，就私放你们离开，从此隐居山间不也自在，你又何必如此？”唐鸢制住了王爷之后发问道。

　　“我何苦如此？哈哈哈……”王爷仰天大笑，声震整间密室，“当初我领兵大战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可是那胆小怕事的狗皇帝却恃我手握兵权，怕我谋权篡位，就想方设法地削弱我麾下的兵力、处处寻衅与我。我见形势如此就所幸主动放弃兵权，可是那些宝物是我带着越来越少的兵力拼着性命打下来的，凭什么全都要送给那个狗皇帝？要么权，要么财，我该得的，我应得的。”

　　李昭扬冲上前来拉住王爷的手：“爹，名利不过是皮毛，你已经为此犯下损一世英名的错事来，也已经害了很多性命了，不如回头，放手吧爹，今后我们一家人就在山间乡里，好好平淡地过日子，岂不是好？”

　　“既然已经做下，哪有什么回头！”王爷冷哼一声甩开李昭扬的手，“我就知道当初不该让你去杀人，结果你那懦夫一样的性情终究坏了我的大事！我不要平淡，我戎马一生战功显赫，何曾平淡？我要么得到我应得的，要么不如去死！”

　　“李昭扬那并不是懦夫，那是仁义。对朋友如此、对那些受害的人如此，对您也是如此。所以他才会保护着我和风涧月；所以他才会多此一举给受害人布下今朝醉的幻药，让她们能在快乐的时候死去；所以他才会违背自己的信念去帮你来杀人。王爷，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上缴所有的宝物，年卓会放了你们，不追捕欺君和私藏战利品的罪过，从此你们安心度日，不是很好吗？”

　　唐鸢说话声声在情、句句在理，可是王爷偏偏妄念执著。

　　“如若让我看着我鲜血换来的财宝被尽数挖空，让我看着我戎马一生的功名毁于一旦，我还不如在此时、伴着我的功名利禄，死得痛快！”

　　“不要！”

　　唐鸢和李昭扬立马伸手去阻止，可是剑刃就在颈旁，王爷又信念已决，哪里能挡住。

　　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迤逦着像诡艳的花，不甘而绝望。

　　李昭扬伏在父亲的尸首上，泣落无声，却有着让人揪心的苍凉感伤。

　　第二日，年卓派人将密室里所有的财宝都装车，不动声色地运回了皇宫。在唐鸢和风涧月的一再恳求之下，年卓并未向皇上道出实情，只说王爷悔不当初畏罪自杀、求皇上免其罪责不对外声张。皇上念着王爷以前的功绩、又有刚立大功的年卓来求情，便准了奏，只对外宣称王爷得了急病而死，便不再追究。

　　李昭妤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为人耿直，却不料事实竟然如此残酷，又无法接受父亲自刎，便断了念，出家做了尼姑。

　　而李昭扬在为父亲处理好了后事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有人说他也出家做了和尚，有人说他跳崖随父亲而去，有人说他一向不喜名利、浪迹天下做了闲云野鹤去了。

　　唐鸢和风涧月都宁愿去相信最后一种说法。

　　好聚，好散，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