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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夺舍(5) ...

  •   “风和①,你不是也没死。”
      “我没死有什么稀奇。倒是你,”鸿生抬手搬起这个被叫做“吴王②”的死鬼的下巴,吴王也是个漂亮潇洒的人,活着的时候漂亮潇洒,死了以后也风采如旧,不过……“你是自己作死,死得其所,有什么好冤屈至阴魂不散的?”
      他脸上似有悲意,“我死得其所……那吴国的兵士都该死吗!牛臣③懦弱④,我诚心归服,他却暗箭将我射杀,向楚人示好!无耻下作之徒!”
      “弱肉强食,人心龌龊。千百年了,大多数人不都是这样吗?”鸿生像个□□老大哥一样,把手在吴王的脸上拍了拍,“你知道你死了之后史书怎么说你吗?”
      吴王诸樊看着鸿生,一代君主被如此对待似乎也不以为忤,又或许在历史的长河中,面对史笔点评多少都会有忐忑和沉重。
      “史笔借牛臣之口,对你只有一句评价‘吴王勇而轻’。”
      吴王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在寂寥空旷的场馆里仿佛被无限放大,悲意更浓。
      千百年过去了,人一茬一茬的死,又如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从地里长出来。他们一个个儿,有的弹剑高歌,有的远走大漠,有的戍守边关,有的建功立业……有的见过江南早开的梨花儿,曾拂了一身如雪;有的曾到过极北的雪山林海,闻过那干净冷冽、纯粹磅礴的雪味儿;有的曾深入滇南障林,见过那吃人的沼泽和无数叫不上名字来飞禽走兽、蛇鼠虫豸;有的漂洋过海,在南渚群岛,猎杀如山的芳鲸、见过鹏程万里的苍鸟;有的人见多识广,海北天南,已汇于胸中,却偏偏觉得月下大漠如雪,将士铁甲凝霜,沃野焦土斑斓,肖似极了江南的一地梨花、满山的秋叶,转眼,又天意难问,悲从中来,倏忽不可断绝。
      他们每一刻的感慨和偏执,无人知晓,更无人堪记。他们哪怕穷其一生,建筑功业,守护一方,成为一方雄城的王,成为一片大陆的主人……人生有时,也太短暂了啊,确实太短暂了,短到一句“勇而轻”,短到“牛臣”也只留下了“牛臣”这两个字,悠悠青史,再无任何记载,全是悬念。
      吴王夺舍的这具身体哭了,他哭唧唧的问:“季札安在?季札最后的结局如何?他灵魂仍在,还是已入了轮回?”
      “啊……这也两千多年了,我都快忘记了。”鸿生感慨般地站起来抻了抻腰,笑着说,“那时候你一天到晚,张嘴闭嘴都是你的那个弟弟。这一点倒是一直都没有变。”
      “……”
      说罢他轻轻一笑,“你那弟弟倒是个不俗之人。”
      “我只要你告诉我,季札到最后,有没有承袭王位?”
      鸿生的脸上闪过了一瞬古怪的神色,“公子札,王位就算传给他,他大概也是瞧不上的。他不是你。”他笑道:“每个人来到世间,除了功德修行,也都还有自己的使命。总盯着别人,会度日如年,未老先衰的。”
      两千多年过去了,你还是看不透吗?他想。
      吴王突然自己叨念起来:“札从小,就是我们兄弟四个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也是父王最喜欢的一个。他博闻强识,读书的时候就过目不忘,又侠义慷慨,从不骄奢浪费。我记得那一年,他穿着布衣回王城,一路从集市走过,那些青年、妇子们,就浩浩荡荡的从城南跟到城北,尾随了他一路,送水果的,抛书简的,他们都想与他结交攀谈。
      季札,从来都是如太阳一般耀眼的一个人。他只要一出现,他的光辉就会遮盖了所有的人,让人自惭形秽。对了,他还生的极像父亲母亲,是个继承了他们所有优点的儿子。当年父亲派他出使鲁国,他头一回听《招箾》,下的判词就语惊四座;父亲又派他去郑国,子产就成了他的跟班儿,后来直到子产继位大统,才稍稍减少了与他的书信往来;他去了一趟卫国,一队人去,百丈长队的人回,众口一词说是追慕他的才德,来向季札学习……直到后来季札让位于我去蛮山种地,吴国上下,对他与对待神明,已经没有什么差别。
      那时候我已经成为了吴王,我却知道,我永远也做不成吴国百姓心中的那个王,他们的心中,只有季札。我甚至都……我其实也不想干了,我也想跟卫国的君子们一同,位列东席,没事就听四弟说些有用的、没用的……我却不能。”
      “可惜,据我所知,季札许过徐君。”
      吴王的脸上腾起一团薄怒,“是啊,苍天唯有在此处公平以鉴。别人对他求不得的,他也求不得。哈哈哈哈哈……”他又大笑起来,“当我得知他在徐君的墓前枯坐了一日一夜,最终把他形影不离的佩剑玄鱼留在了他的墓前,我的挫败,竟比得知整个吴国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的时候还要深!”
      “真是个哀伤的故事,实在感人肺腑。”
      “啪啪啪!”鸿生鼓掌,“讲得真好。我就跟老秦赌的这个结局。不错!Yes!故事讲的棒棒哒!”
      笏娘:“……(鸿生平时可正经了呢,真看不出来)”眼神交流。
      徐如霜:“……(那是因为你太不正经了。)”
      “报丧鬼”:“……”
      和尚:“……(额滴娘来!这还是俺认识的那个鸿生大人嘛……)”
      “我说……”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神仙姑娘,我认识这个人。”
      美丽得毁天灭地的云境之主突然发话,众人的目光不禁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他刚要继续说话,鸿生突然打断了他,道:“好,你闭嘴。听我说。”
      他转向吴王,“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不好好给我去死,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不想好好去死……是我好想被遗忘了。”吴王诸樊说,“两千年了,没有人引我去看什么轮回。”
      徐如霜注意到鸿生的眉头皱了起来,“报丧鬼”的黑脸上也隐有忧色。
      “直到几十年前,有个人来到了我的墓穴。”
      笏娘看着墙上的简介说:“那应该是你的墓被发现的时候。”
      “可能是吧,我没有感觉。”他接着说,“那个时候,任何的阳间的灵体,对我都是伤害,我好像很虚弱。”他伸平四肢,“你瞧,就是你看到的这幅样子。”
      “那个人踏着一团灰雾而来,给了我一面疯镜子,镜子里就有他。”他伸手指向云境之主,“那个疯子天天在我的脑海里飘,说一些糊涂疯话,什么‘不是你,不是你’,有时候又是‘我感觉不到它’,然后在我的记忆里悲天悯人的嚎叫,而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快让他烦死了!”
      “是战场……”云境之主嗫喏的说了一句,“困住我的地方,都是死人和烟霭,还有凝固的鲜血……”说完,又往笏娘的身后躲了一下。
      “当然是战场。”吴王说,“那是巢国门外的十里沃野,你看到的,是我吴国将士枉死的沙场!一场多管闲事的援战,到底变成了自掘坟墓!凭什么!”
      “季札就不会去。”鸿生无责任补刀,“去也不会第一个进城。你确实比弟弟差远了。”
      “我弟弟……”
      “Ok,sorry.你弟弟,都是你弟弟。”鸿生,“你继续。”
      “虽然镜子是疯的,但是镜子仍然有法力。凭借那法力,我自己琢磨出了如何修行。然后,我就能游到地面上,看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变得……很奇怪。嗯。然后有一天,我找到了这里,他们把我墓里的陪葬,摆在这个地方展览……而那里……”
      众人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哦……”然后都发出了了然的感叹。
      那里陈列的是同时期的一个墓葬的展示,展示板显示“墓主人身份不详”应该是方国贵族或者君王。而他的随葬中,有一把崭亮如新的宝剑。
      “玄鱼!那就是玄鱼!”吴王激动的说,“他们竟然把我跟他摆在一起!哈!”
      “哦——”众人又明白了什么。
      “然后我就利用这镜子的力量,做了一个外人勿进的结界。我想把这个房子给拆了,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地下……”他抬眼看笏娘一行,“可是没办法,我太想再摸一摸这把笛子了。”
      他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想必那是季札的旧物。
      “所以我就随便上了一个人的身,没想到,他竟然魂魄离体,直接神魂分离的死了。我就……这么进来了,还莫名其妙的占据了他的身体。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我不想别人知道这一切,就想把这几位都给……”
      “等等。”笏娘和鸿生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尔后冲鸿生一笑,闭了嘴。
      鸿生:“给你镜子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脚踏一团灰雾,看不清面目。”
      “他还说什么了?”
      “‘佛渡有缘人。’就这一句。”
      “卧槽。”鸿生一脚踹翻了一个商朝的大鼎,众人皆惊,百年不得一见鸿生大人发火,没想到他内心这么狂躁滴。
      “越忙的要死,越特么给老子找事儿!特么什么鬼东西,嗯?马丹!渡你妈渡!”
      “慎言。”“报丧鬼”过来一把就把闹幺儿的鸿生给拖到了身后,又转身对笏娘和徐如霜说:“二位已销册。劳烦诸位,后事由我来料理。各位可以请回。”
      说罢他打开了一个传送门一样的漩涡,就如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作了个请的姿势。二人第一次见到此等“机器猫”一般的法术,头一回进城一样二话没说,摸摸索索地走了一遭。
      “二位倒是等等我啊!咱们一起共过患难啊!”大和尚也想跟着进去,却被“报丧鬼”一拦,道:“白册未消,请留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夺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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