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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错勾魂 ...

  •   一路皆是枯败的花花草草,一条江水,极尽天目也不知其所之,更妄溯其源。江面极其肥阔,上有层层白雾,远看已不祥,近了,仿佛能吸人精魄。
      许茹萨抬头看看天,灰蒙蒙,不见云,更不见日。
      我这是在哪儿?她苦恼的皱眉细想,却想不出个所以。
      她听见江水声,四周静极,她也只能听见江水潮岸的哗哗水声,她又仿佛听到有船,正一槁一槁地划着,一会儿又放慢了速度,弗是要靠岸了。
      “船家……”她朝水声来处小跑了几步,叫道。
      “尔等勿言!”突然,一个声音喝止她。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腰上正系着一根长长的锁链,而自己并非独自一人,她的身前和身后,每隔一丈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同她一样腰系铁锁的人。只因这岸边雾气实在是大,这才看不清左右。
      “尔速归位。”又是那个冰冷的声音对她说道。
      许茹萨不禁颦眉,心想着:你是什嘛东西,对老娘呼来喝去的!一边低头打量这腰上的锁链。
      锁链很细小,但又仿佛蕴藏着一股霸道的力量,肯定是牢不可断。她亦有自知之明,管它什么锁链,她肯定都挣不断,干脆不费这个力气。
      “哎,小哥。”她叫之前呵斥她的那人。
      并没有人应她,她便赌气不走了。
      这锁链说也神奇,她只要一停下来,前后的人也相应停下来,仿佛是有所感一样自如。
      半晌。
      那人仿佛终于忍不住,对她开口道:“你一个死鬼,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一回,声音仿佛年轻了许多。许茹萨因不曾见到他的样貌,才有了这许多的猜测。
      许茹萨:“死鬼?你这叫法,也太自来熟了些!我说小哥,这里究竟是哪里啊,阴气湿气怎么都这么重……”
      “噗!”年轻的声音笑出了声,她这才晓得,前面是两个人,“阴曹地府,你说阴气湿气重不重?”
      一个孩童的脸,噗嗤一下出现在许茹萨的面前,是个可爱的小童子,他一身白衫,却是古时候装扮。
      “小孩儿,你告诉姐姐,这到底是哪儿?你方才说……这是……”
      小白鬼差冲着许茹萨阴测测的一笑,说:“你没听错,这是只有人死了,灵魂才到的地方。一会儿你们要去判生死簿,勾了不错就……”
      “慎言。”年长的声音再次打断她。
      许茹萨举起五指,自己的手仍然栩栩如生,她喃喃自语道:“我这是死了吗?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小白鬼差:“嗯。你是新死,再死一会儿你就会记起来了。”
      “快上路。”大鬼差再次提醒到。
      一行人不快不慢的走着,这个小白鬼差是新来上任,见习来着,因此头一回见还有意识的魂魄,觉得她很有趣,就一蹦一跳地逗留在了她的身边。
      许茹萨突然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一件交关重要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可是她不自觉的下意识里,就吐出一句:“……我要是死了……她怎么办?”
      说完她也是吓了一跳,“她”是谁呢?
      “谁呀?”小白鬼差也满脸好奇的问,“你老相好儿吧?”
      许茹萨一指头戳在小白鬼的天灵盖上,“小赤佬,不学好哇!”
      “嘻嘻!”
      无常小鬼儿冲她做了个鬼脸,可能因为他本来是鬼,所以这个鬼脸做得格外真实。
      许茹萨:“我回不去了,是么?”
      “改头换面,还是能回去的。就是不记得了,不记得前世的冤债,轻轻松松,岂不好么?”小白鬼回答她。
      “倒也是。”她说,“可我觉得没完,我有些事……可能……一世、两世都不能完。”
      小白鬼这回倒是安静了,稀奇的瞅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什么“有完没完”、什么“执念”,都趟不过忘川河这条水,都抵不过孟阿婆一碗汤,更有这森罗七十二地的法相庄严,一一任谁都逃不过。

      沃礁石外,黄泉路。
      雾仍然浓得化不开,鬼和鬼之间也只看得见一个虚影,下半身皆隐没在怨气凝成的朦朦中,可知雾并非雾。
      许茹萨的魂魄在鬼队中左扭右扭,前后皆不见一个与她一样清醒的魂魄,不由得好生无聊。她举目瞧去,隐约见前面有不灭明灯飘忽在雾魂海之中,综明处聚身于一块硕大的匾额旁,高耸得仿佛直插半空的大殿名字,就这么被照现了形——“天子殿①”。
      许茹萨并不跟地府很熟,所以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所在,只道一会儿是要去见判官,这大概就是判官老爷的府邸。
      队伍很快排到了尽头,无声的大殿内响起重复的问话,“堂下何人?”“哪里人氏?”“生卒年月xxxx,可曾有误?”,例行公事的同阳间如出一辙。可当她抬起左腿,第一步迈进天子殿里的时候,一直不声不响的红衣判官却皱起眉头“咦”了一声。
      许茹萨看看他,有些许好奇,总觉得传说中的死鬼判官们长得都恁标志,并没有传说中的可怖吓人,不禁心下稍安。左顾右盼,只见大殿左边望出去仿佛是一片海,右边则有一个约莫一丈高的高台,台上又有一面不知多少围大的镜子,面东而挂,上有一批:孽镜台前无好人。
      原来这就是那能一鉴阳人善恶的孽镜台!
      声如钟磬的声音自大殿中响起,是那红衣的判官崔珏的声音,只听他用略微嫌弃的口吻道:“当值勾魂使安在?”
      那老鬼差和小鬼差便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恭敬的朝那红衣判官行礼。
      崔珏道:“堂下之人阳寿未尽,尔等何故勾其魂魄?”
      一老一小两个鬼差面面相觑,尔后还是一身丧服的老鬼差先一步说道:“确实是去的时候,已经死了。”
      小白鬼差接话道:“对。我见她是一缕幽魂,嘴里喃喃道不知道要找什么人,不如拉回来送到哪个衙门里投了!”
      崔珏:“……”
      他这话说得十分干脆,就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儿,可是顶得崔判亦是无话可说。
      许茹萨听他们研究她半晌,听了一顿好像略微明白自己原来是枉死,敢情这地下工作者办事不力,给勾错了人!
      她不禁想怒又想笑,说道:“你们怎么也不问问我?”
      不想这次满殿管事儿的鬼头头儿异口同声地道:“尔勿多言!”
      原来这满殿冥官儿都是暴脾气,稍有不顺就炸毛儿,许茹萨也是无话可说。
      只等崔判让人寻来了许茹萨的生死簿,皱眉看了一会儿,才道:“你这株林玉兔,原是有仙缘的,你主子投胎转世,你们缘分未了。生了这场枝节,也是命中注定。你且随她去,无事慎死。”言下之意就是别来烦我。
      许茹萨:“……”
      黑白鬼差:“……”
      但凡是个常人,一般不会如此不慎。
      崔判:“那个小不点儿,白的……”
      小白无常睁大了一双圆眼睛,诧异地指着自己道:“您是叫我?”
      崔判:“对。就是你。你怎么把她弄来的,怎么把她给送回去吧!速去速回,勿赖公事!”
      小白鬼差对着崔判一揖到底:“遵命!”

      鬼界的往生门许茹萨是不能走的,她只能怎么来怎么回。
      一路上小白鬼差跟她投缘的紧,如今又担了这差事,心里竟有点儿高兴,一蹦一跳的,完全不以为自己是自作自受。
      许茹萨在路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很快,这一世的记忆逐渐就又回到了她的脑海——她原来是金家的二奶奶,又是傅恒的枕边人。前世的一笔笔烂账又原封不动的填回了她的胸膛,堵得慌。
      凡人的纠缠,到底是又费神、又白瞎。
      途中路过一座野渡,不见有人来的地方,不,鬼来的地方,却有个年轻人的幽魂独坐在那处,似是发呆。
      许茹萨用胳膊肘捅了小白鬼差一下,说:“那个人,就那样放着不管可以吗?”
      小白鬼差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没有温度地说道:“他呀,他是在等人。执念太深,不肯投胎。”
      许茹萨心下了然,但还是问了一句:“那他会等到吗?”
      “会吧。”小白鬼差说,“只要是常人,都难免一死,死后都要途经这里。”
      起风了。
      风刮过夹道的花海,无数彼岸花摇曳着它们鲜红欲滴的肢体,缭绕而妖娆,仿佛意图勾留住人的魂魄,根须又植根于万千过去。
      明明是阴曹地府,却转瞬又像是天高云远的暮秋天气一样,竟然让人胸臆大开,仿佛一瞬间能装得下天高海阔。
      擦肩而过,每个人归属于每个人独有的执念。就像她一路走过,并没有发现那个野渡口的痴魂,就是金小蟾的小哥哥金滦华,是她这一世的那个死鬼丈夫一样。
      在这仿佛风高云淡的浪魂海接天一线,在这彼岸花海的中央,呼呼而过的风好像又把那些早已遗失的碎片般的记忆,又再次的刮回了许茹萨的身体。
      她确定自己是记起来了,记起来,她就算仍然身是一缕幽魂,也仿佛能活成个胸中埋藏有一团热火的人!
      她要回去。
      回去!回去找她的她,找竹允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错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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