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娘》MissKing

1、迎新

　　正月初一，金家大喜。
　　深远延绵的长街上沿着一溜儿排开了一长串儿的红鞭、红灯笼，人声、嬉闹声簇拥在街道的两旁，让本就不甚宽的大道也变成了人墙人海括约的逼仄小径。这小径的尽头，正悠悠的驶来一辆漆黑锃亮的雷利普老爷车，车子缓慢的开动，时不时“嘟嘟”的鸣两声喇叭提醒人流。
　　这时，管事的扯着嗓子清亮的、拖着长腔吆喝了一句：“新娘子到——大吉！”
　　那些肃穆在道路两侧的粗鞭红烛登时一气儿地响亮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报着喜庆，放着硫磺味儿的白烟。
　　镇上的小孩子们欢喜，任凭鹅毛片儿大的雪花儿铺天盖地地簌簌而来也不怕冷，只顾得跟着“啊！啊！”地捂着耳朵乱跑乱叫；有的更有成群的，他们围在汽车后面追促，大人们想拦也不拦住。
　　金家是阳城的望族，新年里，最难得双喜临门的喜庆，人们也乐得沾一沾金家的喜气，热闹祥和的过个好年。
　　这情景在人们眼里，随着白烟与霭雾逐渐升腾，升腾成一股红火火、热融融的暖意。
　　可不是，新年——大吉！

　　这一头儿，金家双喜临门，门口儿请来了城里最好的舞龙舞狮队让乡里消遣、取乐。东街又正筹备着戏台子，夜里少不了再来上两出《千秋岁》、《欢喜缘》闹个通宵。
　　朱管家里外的忙活，锣鼓喧天的准备着礼序，正要准备迎接新娘子进门儿。
　　金小蟾则站在门前的须弥座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动声色地望着那渐行渐近的汽车，好像丝毫没有被人群发出的欢乐气氛感染。她今年十四岁，一身粉里透白的雪缎面儿羊绒袄子贴身穿着，双手抄在羊毛筒子里，露在外面的一张俏脸儿却被冻的跟那身袄子似的，也白里泛着红，煞是好看。
　　她不觉得，她跟门口儿的石狮子都快要站成了天造地设、一动不动的一堆儿，佛爷似的，雷打不动。
　　“哎呀！小姐！”一个婆子从门里着急上火的奔出来，“您怎么站这儿啦！这儿是待会儿让你那新嫂子进的，赶着扫洒呢……唉，你看这雪下的那叫大！快进去吧，别给冻着了！太太也等着呢！”
　　金小蟾嫌她聒噪，只翻眼儿瞧了一下儿，不作声。
　　临进了院儿门，迎面又和正作外出的许茹萨撞上。
　　许茹萨今儿也打扮的格外喜人。一身水红缎长身夹袄翻着毛边儿，披着个水獭皮的大披肩，扩袖口，立领襟儿，蹬了时兴的高跟鞋，浓妆艳容。她本身材好，腰身柔柔软软，水蛇似的扭着，平白就透着一股风骚劲儿。辅一见了小蟾，即开口道：“小姑子这是等你的大嫂子呐？哟，可怜见儿的，瞧这小脸儿都给冻成什么样儿了。手冷不冷，拿来我瞧瞧？”作势就要来抓她的手。
　　小蟾身子往里一侧，就不爱搭理她，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我没事，不冷。二嫂这是要出门儿？”
　　“唉！送客人的礼单子上少了样儿糕点，我瞧瞧送来了没有。”小蟾这举动，许茹萨倒是没觉得什么，金家小姐脾气大了去了，她早已见怪不怪：“年下人多，忙里忙外的，你别磕着碰着，快进……”
　　金小蟾打断她：“嫂子忙吧。娘找我呢！”
　　许茹萨：“好，我走了。你也多……注意……”她边说边跟着回头，只见小蟾已经走得有段距离，正是不愿意接她的茬儿。她拧眉，脸上似有若无地闪过一篇苦笑，只闻她叹道：“唉！这孩子……”
　　跟着许茹萨的丫头凤梨，有一双装满了是非的眼睛，细长的眼风儿瞟起来，似是总带着无穷无尽的意思。金小蟾曾经跟她的丫头绿绮说过凤梨——那马蜂窝篓子，也是生得绝了。这句话把绿绮给笑了个抽筋岔气儿，好几天不能进二少奶奶的院门儿。
　　此时凤梨又是瞪起了她那一对儿眼，“二少奶奶不要怪小姐了，她还不知道，咱们金府，马上要三喜临门了呢！”
　　“小蟾要嫁？”二奶奶凝眉，“你这是听谁说的？”
　　“别管听谁说的，过两日，咱们且听听老爷是怎么说的不就行了。”
　　许茹萨没有再说什么，她这个丫鬟她还是知道的，凤梨只要是听了什么风声，那风声十之八九远不了是真的。
　　可是，她是真心担心小蟾这性子，可别和她那妈一样，可瞅着她往日里行事，又真真是像到了骨子里。

　　金小蟾独步往大屋去，心里还是隐隐的不痛快。二哥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人，不知道怎么就娶进了这么一门嫂子。这回，大哥续弦的媳妇儿还不知道怎么样，要是再来一个二嫂这样的……唉，感觉才豆蔻年华，她就要把自己给愁死了。

　　大年初二，金小蟾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小姐家断不该是这么个做派，但金小蟾不在乎，她晓得今天新嫂子要给娘上媳妇茶，拜年来的各族长老也要满嘴废话的把个厅堂挤满了。轮不得他这个小了许多辈分的丫头添乱。她百无聊赖，又捂了一身严实的出门儿了。
　　走到二门儿，将拐过影壁，刚好和二姨娘对上。油嘴滑舌的问了两句新春的吉祥话，从二姨娘那儿得了个红包，道了谢。迈步将出去。又被二姨娘叫住，“小蟾你这是上哪儿？”
　　金小蟾头也不回：“找赵粤林。”
　　二姨娘：“唉——你娘上次还说你‘女孩子家家，别老是上门找粤林，有失小姐的身份’，他也不是半大小子了……你倒听句说！”
　　“知道了！”金小蟾翻了个白眼儿，自往外走去。姨娘的话只在耳边转个圈就飘走了。她实是想不明白，这管着自己的人，怎么就越来越多了呢！走到哪里都碍手碍脚的，她又不是蠢。
　　话说回来了，赵粤林那小子也配称爷们儿？还半大小子……哼！这个光长了岁数、长了个头儿，就是不长脑子的家伙。金小蟾想：赵粤林在自己面前，是一辈子都爷们儿不起来了。这印象，从她七岁那年赵粤林在她面前抹鼻涕的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难以磨灭。

作者有话说

　　先收拾烂摊子再更新文，新文第二章已经写了十个版本，全部作废......也是没谁了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