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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宝刀初现露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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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治只觉得被凯米小姐抱在怀里正飘飘欲仙醉生梦死之际,脖颈的衣领突然被一股大力猛然向后一拉,还没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仰面朝天“砰”地一声掀翻在地。
“哦……哦……”他躺在地上愣了一刻钟,鼻子大量出血还令脑子晕晕的有些不太灵光,只在模模糊糊中看到一件青衫掠过自己眼角。待眼睛终于对准了焦距……凯米小姐呢?
山治总算回过神来,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四处张望,却哪里还有凯米小姐的影子?不仅如此,周围混乱的人群早已散开,不远处被打倒在地的阿布萨罗姆捂着肚子趴在地上闷声呻吟,而布鲁克正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倒在一棵树旁,喉咙里只能发出“霍霍霍”断断续续的嘶鸣。
“这……出什么事了?凯米小姐你在哪儿?”
“哼。”
这一声冷哼让他立刻醒悟过来,山治猛然转过身,造成这一切峰回路转的罪魁祸首正端着胳膊站在自己背后,竟是一副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一头扎眼的青色短发,身上穿得是一套极为普通的粗布青衫扎着黑麻腰带,腰间悬着好几把长刀。只见那人正斜眼睨着自己,嘴里还像唱戏一样念念有词又重复了一遍:“哼,淫贼!”
“你——臭小子你骂谁?!”这一声“淫贼”顿时令山治如五雷轰顶般炸开,抢上一步劈头朝他就是一脚。没想到那绿发男人看似呆头楞脑,动作却是出乎意料的敏捷。山治那气势汹汹的一脚还没沾到他的脸,却被他侧身一闪便躲开了。山治脚下打了个出溜,心里只当是那小子运气好碰巧给避开了,于是怒气冲冲地回身再补上一脚,这次用上了三四分真气力,不料那人动作奇快,举起手中的刀来只轻轻一架就挡开了他的攻击,双脚竟还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嗯?哪里跑来的乡下小子,竟敢在扬州城里撒野?”山治眯起眼睛再次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目光终于落在他腰间的几把长刀上。一,二,三,红,黑,白,一共三把。以他这般识货的精准眼光绝不会看错——尽管这一身土气的乡下傻小子穿得再破,腰间挂着的三把刀却是把把精工细琢,红若赤绯,黑如乌金,刀鞘用精铁和上好的耀石铸造而成,刀柄棱角打磨得光泽圆润,而他手中亮出的那把正指着自己,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咄咄逼人的冷白光芒。
“废话少说!你们几个刚刚在街上横冲直撞打破了我的酒坛,快点赔来!”
听闻此话,阿布萨罗姆等人面面相觑,又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寻去,见地上不远处果然有个被打翻在地的坛子,汩汩的酒正从地碎成几片的瓦片中流出来。
“哈、哈、哈!”山治眉头一挑,单手叉腰扬起了下巴:“别说一坛酒钱,老子高兴的话一百坛酒钱都是小意思!不过,你小子好死不死今天偏触我的霉头——去死吧!”
“山治——!!!”
不远处躲在树后的乌索普吓得尖叫,此时只见那当街一片刀光剑影咚咚锵锵,山治的两条腿夹在呼呼作响的刀锋里直看得人心惊肉跳,真是生怕就这样被砍断了。
“这小子!刀玩得真好!” 阿布萨罗姆和布鲁克此时也都从地上迅速爬到乌索普身边,心里大叫不好,今天是碰上个真正的练家子了。然而没等惊呼小心,山治已经被对方抓住一个破绽打得后退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服不服?”
“放屁!”山治冲上去再打,这次几招下来却被捉住胳膊别了过去,任凭他气喘吁吁龇牙咧嘴也挣脱不能,只能在嘴上怒骂。好一招干脆利落的擒拿手!乌索普揉着眼睛简直难以置信,他们平日仗着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便足以横行扬州城大街小巷,今日才见到什么才叫做真功夫,连他们之中本领最强的山治都讨不到便宜,莫非真的遇到了世外高人?
“再问一次——服是不服?”
“臭小子!野蛮人!头顶发霉的绿毛乌龟蛋!”
“还敢嘴硬!”
“哇啊!”
男人手劲再一用力山治便发出一声惨叫,脚下一撤反身踢去,只听啪嗒一声,袖子里的一样东西却掉在了地上。两人一愣,低头看去,原来是把折扇。乌漆扇脊雕着细纹,散开的扇面上是一幅工笔的簪花美眷图,光看那扇子下一颗碧绿圆润的扇坠就知道一定价值不菲。
“哼哼,”绿发男人望着那地上的折扇冷笑,“果然是个淫贼!”
“再敢骂一次老子宰了你!”山治没想到自己在扬州城称霸多年,如今却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乡下野小子给折了威风,不禁怒从中生:“我扬州第一才子山治向来是风流而不下流,你个没见识的绿藻头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坏人名声!”
“哈,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色坯就色坯,也敢自称高雅!老子生平最讨厌像你这种对女人腻腻歪歪的好色之徒!”
正逢此时,街边另一头响起了“当当当”的锣声,一队午后正在街头巡逻的衙役正好在路过,绿发男人见了不由欣喜,压着山治一把推到那衙役面前,正义凛然的大声吼道:“你们来得正好,快把这些扰乱民安的混混给抓起来!”
“……”
不想那些衙役只是纳闷地抬眼,看看山治又看看说话的青年,竟没人动手上来接差,脸上反而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好像他说的是什么天方夜谭。
“这小子……新来的吧?”
“哈……哈哈哈!” 终于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山治,你这次怎么栽了?”
“喂……这到底……”这一笑,原本底气十足的绿发男人声音也变得迟疑起来,有些结结巴巴地重复道:“这、这淫贼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还打破我的酒坛不赔钱,你们还不把他抓去官府问法!”
“哈哈,‘淫贼’?!这称呼不错!啊哈哈哈……”
“山治哟,叫你家老头知道了,又得挨上一顿爆踢了吧!”
“闭嘴!笑笑笑屁啊你们!”
“咳咳,嗯。”终于有个好心点的衙役作势咳嗽两声,走上前来拍了拍那一头雾水的青年:“年轻人,奉劝你一句,低头走路,少管闲事吧!”
“你……你们!”这下终于轮到绿发男人惊讶地瞪出了眼珠,一些旁观的百姓忍不住又摇头叹气起来。
“嘿嘿,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不知道我们扬州四大才子是什么来头?
眼见情势有了突如其来的变化,前一秒还春风得意的绿发男人在官衙那边碰了钉子,阿布萨罗姆一脸奸笑抖耸着双膀首先跳出来:“有着狂野的外表,温柔的心,扬州第一大钱庄庄主,人称‘兽面人心’的阿布萨罗姆大人就是我了——”
“去死去死!野兽退散!”一些时常被调戏的女子纷纷朝这个流氓丢来青菜和西红柿。
“还有我!”乌索普见有官兵撑腰也忙从树后钻了出来,撞着胆子站在那绿发男人面前挺胸抬头鼻孔朝天道:“什么高难度的手工奇活都难不倒本大爷,人称扬州城中最多才多艺的流浪画家——”
画、画家……这形象也太颠覆了吧,绿发男人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擦了擦头上莫名冒出的汗。
“顺便说一句,你们听了可千万别吓趴下了——我老爹是在京城当禁卫军教头的!他手下可是有着八百万部下!”
“得了吧乌索普你小子就会吹牛!你爹爹早就离家出走二十年了!”街边有人又忍不住开始吐槽这个整日游手好闲的长鼻男。
“哟霍霍霍这位小哥你会唱歌么?想买丝竹笙箫还是古筝扬琴,我店里都有上等货!小姐的话,只要让我看一眼内裤就可以免费试用乐器的哟霍霍霍!”
一阵诡异的笑声飘过,布鲁克欢快地转着圈来到他们面前,这个貌似脾气温和的古怪男人年纪不小了却仍是个孑然一身、行为没个正经的老不修,他在这夜市千灯、笙歌彻晓的扬州城内经营一家乐器行,祖上曾做过给皇家专供丝竹礼乐的阔差。
“至于最后这位,”有个衙役调侃地指了指山治,“风流倜傥俊朗不凡的小哥,就是扬州城‘芭拉蒂大药房’的少当家……”
“喂,别老把我和那死老头的名字挂在一起!”山治瞪了那些添油加醋不怀好意的官差一眼:“他爱管他的破药铺是他的事,我可从来不想跟着他做什么少当家!”
“……啧,看不出,你们这些混混都还有些身世权杖。”那绿发青年听了这么多,非但不惊不慌,反而端起双臂逐个打量着他们,鼻孔里哼了一声。“地痞横行街头官差却视而不见,难怪盛传扬州城官痞勾结,百姓敢怒不敢言,原来传言都是真的了。”
“哈?!”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了一口气,那些前一刻还嘻嘻哈哈的衙役立刻一个个瞪起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个语出惊人的无名小卒:“你——大胆逆贼!光天化日,竟敢当街骂官?!”
“想是造反了么!”
“来啊!把这个家伙给我押走!”
青天白日,叮咣一声,硕大的铁镣套在了绿发男人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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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快哉快哉!干杯!”
这日午后春光明媚,暖日醺醺,云烟袅袅,春香阁(是酒楼不是青楼)的二楼正传来一阵笑声,引得楼下路过的行人不由得纷纷侧目。
摆席欢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闻名远播的扬州四子。话说这几个二世祖虽然平日在外总是惹是生非、扰乱民生,但除了贪恋美色、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外,平日为人总算都还厚道,尤其是他们家中资财丰厚,出手颇为阔绰,经常光顾这春香阁吃吃喝喝,酒菜饭钱倒也给得极为爽快从不赊账。这会儿正值午后,春香阁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店小二也在忙前跑后楼上楼下地招呼着客人。酒过三巡,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几人又提起昨天街上的事,不禁为那个不长眼的绿毛小子大呼活该。
“老板,算账。”正在此时,隔壁几桌之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听到这银铃般的美妙声音,正在喝酒的几个男人抬头望去,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倚窗而坐,一头水蓝色的长发松松地插着一支凤头银钗披在肩头,阳光自窗口照在她浅青色的裙衫上,罩衣上金丝银线勾绣着精巧细致的兰花柳叶,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上等绸料。
美人!山治的眼珠顿时亮了起来,只消看一下这窈窕的背影就知道定是个美人!脑子里飞快地将扬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千金闺秀、小家碧玉资料搜索了一遍——这是谁家的小姐?怎么从没见过?
一个天大的机会就这样砸在了自己头上,自从十五岁以来就莫名其妙地被月下老人连连抛弃的自己,如今终于要结束这苦恼无尽的失恋生涯了!心里一阵擂鼓似的狂跳,山治并没有马上起身朝美人飞扑过去,握着酒杯的五指却兴奋地暗暗发抖。不能冒冒失失地唐突佳人,这次他一定要小心谨慎,争取给人家留下一个完美的第一印象……就这样正反复盘算着该如何过去搭讪,一抬眼,却看见阿布萨罗姆已经流着口水黏到了美人身边。
“啊,漂亮的美人儿,你是第一次来扬州么?到我家去坐坐如何?”
“你、你要干什么……”那蓝发女子急忙起身想要走开,却被阿布萨罗姆伸手拦住了去路。
“别害怕呀小美人——阿布大人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呀——有色狼!”一片惊呼混乱之中的惊鸿一瞥,竟是个黛眉如画,杏目秋波的妙龄少女,山治那份春心萌动的少男情怀顿被粉红的闪电再一次劈中了。
“住手!放开她!”
正欲对美人上下其手的阿布萨罗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直接踢飞出二层阁楼的窗口。
“啊嗷嗷嗷——”
“……”
蓝发少女惊魂甫定地回眸转身,一白衣金发男子已经如救护天使般守候在她的身旁。“这位姑娘,您受惊了。”
手中的描金折扇“唰”地一开,衣衫飘飘,嘴角带笑,好一幕英雄救美。
“——山治你这混蛋!”
隐隐听到楼下对面一片倒塌的窝棚中传来一阵愤怒的咆哮,山治搀扶着美女重新坐回椅子上,对于窗外发生的混乱充耳不闻,脸上仍然保持着最优雅的风度。
“多、多谢这位公子仗义出手相救……”
“哪里哪里,在下山治,能否请问姑娘芳名?”
“我叫薇薇……本是从家乡去往京城探亲,今日途经扬州,伊卡拉姆管家说好去替我买些糕点……山治公子,你、没事吧?”
那蓝发女子柳眉一蹙,望着他滴滴答答掉在白衫上的血迹。“你……好像流鼻血了……”
“不、不碍事。”山治身子一晃,突然双手撑住桌面差点栽倒在她身上:“呃!”
“山治公子!你怎么了!”蓝发女子惊慌地扶他起来,递给他一绢绣帕擦去脸上的血迹。
“不碍事,薇薇小姐你不用在意。”山治靠坐在她身边喘着粗气,趁机嗅着对方身上甜甜的薰香气味,还不忘抬起头来朝她安抚性地微微一笑,自眉宇间却透露出一丝隐忍的痛苦神情。
“实不相瞒,这是我的老毛病了……我自幼体质异于常人,身体时而强壮时而虚弱,尤其是见到如你这般可爱的女子,体内就会经脉逆转、七窍出血……”
“怎么会有这种事……”薇薇惊恐地叫了出来,山治却在这时弯下腰开始不停地咳嗽。
“唉!这就是所谓造化弄人,天意难违……小时候曾经有一位江湖术士在给我看病时说,如果不能找到一位命中注定愿意舍身相救的有缘人,我恐怕会一直这样流血不止,直到血尽身亡……咳咳咳……”
“山治公子!你怎么开始吐血了!”
“没事没事,流这点血真的不算什么……咳咳咳……咳咳……”
“山治公子,你振作一些!我带你去看医生!”
“薇薇小姐你快走吧……不用管我……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吧……咳咳咳……”
一阵凄婉动人的琴声突然飘入耳中,布鲁克不知何时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四弦琴触景生情就地弹奏起来。春光乍暖,春香阁上下却被一股悲凉凝重的气氛笼罩着,一旁的食客们也仿佛被这音乐所感染,忍不住纷纷叹气,举箸难咽。乌索普在一旁用袖子捂住脸,已经看不下去了。
“山治公子……”薇薇只觉得一股悲从心生,被这哀切的情景搞得眼泪汪汪快哭了出来。“既然如此……就请山治公子你多保重吧!”
“——欸?!”
薇薇却已经站起来,朝他欠了欠身,脸上一片深情的歉然:“伊卡拉姆管家还在等我,山治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告辞了。”
“等、等等……薇薇小姐……”
山治目瞪口呆地望着蓝发女子丢下自己绝尘而去的纤纤身影,伸出的手臂还僵在半空中,掌心里捏着的一个锦囊“啪”地掉在地上,鲜红的“血”溅了一地。
“怎么回事?”乌索普这时候才慢慢踱步绕到他身后,捡起那个地上的小布袋不解地挠挠头。“难道是这次的颜料调得太深、被她怀疑了?”
山治却还是哭丧着一张脸趴在桌上,仍然沉浸在失去美人垂怜的悲痛之中。“薇薇小姐……我的爱……”
正在此刻,一个几分熟悉的声音却自背后传来,冷淡中夹着一丝不屑的嘲笑。
“哼,你这圈圈眉毛的淫贼!”
第二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