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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饮尽噬魂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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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婢,说!你到底在和他做什么苟且之事?莫要以为朕真会相信他的一派胡言!”寝宫内,高湛狠狠抓着摩女的头发,双目赤红。
“陛下饶命!奴婢自从了陛下,绝无二心那!”摩女满面泪痕,哭着求饶。
一边胡后勾了勾嘴角,又换做一脸忧心地劝道:“陛下明鉴,摩女一向乖巧,今日之事必有缘由,何不先听她解释,若有不妥再杀不迟啊。”
高湛将摩女狠狠扔在地上,“好,朕倒要看看你有何辩解之词。”
摩女伏在地上哭道:“陛下明鉴,摩女当年在太后身边服侍时就曾被河南王窥视,几番出言轻薄。只因奴婢从不离太后左右,河南王难有机会下手。今日午后,奴婢陪皇后在玉带河边散心,回来后皇后发现一只步摇不慎丢了,找了一圈也没有。晚间时,奴婢想起皇后在金水桥下时被岸边树枝钩挂了一下,心道:步摇说不准就是那时丢的,于是便前去寻找。谁知刚找到步摇,正欣喜万分待要返回时,竟发现河南王站在奴婢身后。奴婢大惊失色呼喊侍卫,却被河南王堵住嘴巴,意图……□□。”
说道此,摩女已泣不成声,“奴婢……拼死反抗,不慎落入水中,却……又被河南王捞了上来。就在他刚要行不轨之事时……陛下您就来了。奴婢有皇后步摇为证!还有,那河南王脸上还留有奴婢反抗时留下的抓痕,陛下一查便知。”
胡后走到摩女身边,拿起步摇,“陛下,这却是臣妾丢失的步摇。况臣妾也早有耳闻,河南王一直窥视太后身边摩女的美貌,所以自摩女侍奉了陛下,臣妾还特地警告过河南王,让他好自为知,以致让他一直记恨臣妾。”
高湛面目狰狞地走了过来,一把掐住摩女的脖颈,“贱婢,你所言若有虚假,朕就将你一刀一刀地刮了,你可明白?”
摩女被掐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点头。
高湛手劲一松,摩女立时跌在地上不停地咳嗽。高湛不再看她与胡后,转身跨出寝宫,“摆驾昭信宫!”
胡后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钳进肉中,脸上依然笑得淡然。
待宫外渐渐没了声响,胡后回过身来,看着摩女道:“你做的不错,日后我自有赏赐。但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然……”
摩女也站了起来,笑道:“奴婢可一直对皇后忠心耿耿!”
胡后笑道:“你要记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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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
蒙托在帐房里休息,他的阿娜【47】在一边饮着匐你。那妇人看着有着公牛一般的腿,狼一般的腰,黑貂一般的肩的儿子说:“你今年也十八岁了,也该成婚了!你已如公牛一般强壮,而我却象秋天的牧草开始枯萎,不能再给你提起战衣,也不能为你日夜祈祷战后平安归来!儿子!说出你中意的姑娘,你是阿史那的血脉,配的起这草原上任何一家的女儿!”
蒙托饮着匐你看他阿娜喋喋不休,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去一趟遥远的中土,但阿娜对自己婚姻急切的心会打乱他的计划,看来他只好又一次搪塞他最亲的阿娜了!
正在蒙托想些花言巧语要来哄骗一心为他着想的阿娜时,帐房外忽有人大喊他的名字。蒙托冲出去看见一匹装饰着金制笼头的红马已奔至账房外,一个姑娘从马上跳下来对着他大喊:“蒙托!蒙托!你的帐房有我的匐你吗?”
“我的图铃!”蒙托无奈地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三岁的侄女,“你何时才能学会如何对长辈说话。”
图铃发出如银铃般的笑声,“我的蒙托叔叔,你又何时才能像我的长辈呢?”
老妇从帐房出来,笑着问道:“图铃啊,你到这里不是光来喝我的匐你吧!”
图铃马上行了礼说:“太妃,后天就是父汗的生日啦!您忘了吗?”
“对呀!我真是老了,怎么忘了大事啦!”
“太妃,各位叶护、设、特勤、伯克和梅录们都到啦都已到了父汗的牙帐啦!阿塔问你们什么时候到呀?”
“蒙托!快去让奴仆们收拾帐房!带好牛羊,马匹和你送可汗的礼物!快去呀!”
蒙托看着自家的营地因为两个女人在那儿一通指手画脚而乱作一团,心里暗自发笑。他看着这场面想:就算自己参加过的所有战争都没现在自己家混乱。
经过一天的奔驰,第二天中午他们才到达可汗的牙帐。
他们到了可汗的营地附近,就有人去向可汗报信了。等蒙托下马时,燕都可汗已经迎了出来。
燕都可汗身着绿色的绸缎外袍,扎着二十八根发辫,额上束着一条长长的丝带,直垂到背后。他左右站着上百名官员,都是可汗的叶护、设、特勤、伯克和梅录们。可汗的帐房外面到处是贺寿的队伍,牛羊、马匹、骆驼象草甸一样蔓延出去很远。可汗的扈从颇黎队伍骑着马和骆驼,穿着精致的毛皮服装,佩着长矛、旗帜和□□,长长的队列一眼望不到尽头。
燕都大笑着:“我的兄弟!我的特勤!我草原的雄鹰!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到啊?”
“汗兄恕罪!”蒙托单膝点地。
“来了就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有罪过!”
燕都拉着蒙托的手走进帐房,让蒙托坐下。
片刻后,酒宴开始了,众人面前摆着牛羊肉、匐你、葡萄汁、米糕、奶和葡萄干。大家端着马奶酒向可汗祝寿,燕都开怀大笑,给众人赏赐。人们用刀切开牛羊肉狼吞虎咽。席间乐师弹起了箜篌和浑不思,燕都可汗的堂兄哈喇勒让他买来的西域歌伎跳起了舞,唱起了歌!
当人们欢乐无比时,突然有个奴隶从门口冲进大帐。对着可汗大喊道:“汗!有人要伤害您,有人要篡夺您的宝座!”
哈喇勒站起身来,指着那个奴隶道:“快抓住这个刺客!”哈喇勒手下的必勒格伯克和可汗的扈从颇黎们堵住那个奴隶的嘴把他拖了出去。
哈喇勒道:“尊贵的可汗!这个奴隶被恶魔附了体,在您的生辰时胡说八道!他定然是我们敌人的奸细!就由我亲自来审问这个奴隶吧!”
燕都不快道:“好吧!这种事情就你来处理吧!乐师!把箜篌弹起来!不要让一个奴隶打扰了我的酒宴!”
蒙托看着哈喇勒,不明白这个突厥堂堂管理东方土地的设,为什么要亲自审问一个胡说八道的奴隶。
就在这时,哈喇勒拿起酒盏走到蒙托的面前,给他和自己倒满马奶酒,问道:“我的兄弟,你今年也有十八了,还没成婚吗?你在十三岁时就随可汗上了战场,十五岁时就能独自杀死黑熊,你是天山神鹰老人的徒弟,你的身上布满了战争留下的伤疤!难道女人比敌人的刀剑还可怕吗?”
这话让大帐里所有的人哄堂大笑,连燕都也哈哈大笑!蒙托红着脸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
燕都笑了一会儿,对蒙托说道:“我的蒙托,你可有看上草原上哪家姑娘没有?有就说出来,无论是谁,兄汗都替你做主!”
蒙托蹙着眉头思索半响,终于一咬牙道:“兄汗,我想去趟中土!”
话语一出,整个大帐都寂静下来。
燕都沉下脸,“怎么,我草原的女子没有中土的女子好吗?”
“不是的,汗王!只是上次出兵中土的事,我总觉得里面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我要去弄个明白!”蒙托抬起眼睛,坚定的说。
燕都眯起眼睛,叹了一声,“蒙托,你随我来。”说着,离开坐席,步出汗帐。蒙托也随他走出帐外。
“兄汗,有些事我想不通,我一定要去弄明白。”
“蒙托,中土的人大多奸猾狡诈,你离开了我草原铁骑的护卫,会很危险!”燕都看着他这心爱的小弟,一脸担忧。
“兄汗,我必须要去!我要弄明白为何乌麦的兄长会同周人一同欺骗我们乌麦已不在人间!我还要弄明白乌麦与高氏有着家仇,她的宝剑又怎么会在那兰陵王手中!乌麦当时给我们的信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受人胁迫!”
“弄明白之后呢?”
“如果乌麦一切安好,我就再无牵挂,自然返回草原,从此再不踏入中土半步。但若并非如此,我就将乌麦带来草原,她便是我的客依思,我会让她一世无忧。”蒙托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芒。
燕都深深地看着这个自己万分疼爱的小弟,“我可以让你去,但希望你能记住我两句话。一句是,天下间很多事你只能看到一面,其他的都隐藏在阴暗里。另一句是,你的意愿永远只是你的,不是别人的。”
蒙托咀嚼着这两句话,眼中有一丝迷茫。
燕都笑道:“好了,记住我的话,快去快回,草原上也快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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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台宫。
“……有事奏来,无事退朝……”内侍尖细悠长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转。
大将军斛律光出列,道:“陛下,段公让臣给皇上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高湛撑肘斜靠于龙椅之上,神情慵然,道:“大将军请说。”
“当年,北周晋国公宇文护追随其堂兄宇文泰去往长安,由于离去时太过匆忙,其母阎氏未能跟随,如今此人还在邺都。”
高湛眸光一闪,来了兴趣,忙问道:“大将军可知此人现在何处?”
斛律光继续道:“宇文护如今大权在握,权威甚至凌驾于周帝宇文邕之上。他一向自翊孝子,却偏偏母子离散,自然是十分想找回母亲共享荣华。这些年来,他一直派人悄至齐境暗地寻访其母亲的下落,而宇文邕也派独孤信麾下的锦衣密探暗地查访。这两方人马却因其主不同,常相互掣肘,故而漏了风声,让段公得以知晓,晋公宇文护之母如今落脚之处。”
高湛闻言大喜,“好,传令平原王,务必将宇文护之母擒获!”
斛律光淡淡笑道:“平原王已经将其擒获。”
侍中和士开目光一闪,谄媚笑道:“陛下,宇文护之母被擒,此乃陛下之喜,大齐之喜呀。宇文护如今在北周权势熏天,我们不如卖个人情给他,遣使送还其母,那时他还不对皇上感恩戴德吗?”
“不可!”斛律光怒斥一声,“段公有言,请皇上扣留其母。宇文护为人反复无常,毫无信用,若放其西归,只怕即时翻覆。而宇文护之母若留在齐,可为人质,制约彼军。”
和士开驳道:“斛律将军,我们扣留宇文护之母,实在有违君子之风,无理在先。而若宇文护知晓,只怕会出师有名,大军压境。”
高长恭出列道:“此次周突联军兵败,宇文护必心存不甘。臣以为,只要宇文护之母在邺,他就不敢冒然出兵,则我大齐安然。若依和大人所说,放其母西归,只怕宇文护反而会无所顾忌,后果堪忧。” 一席说得众人皆点头称是,高长恭进而俯首道:“臣请陛下三思。”
“孝瑜,有何建议?”高湛神情若有所思地望向高孝瑜,问得漫不经心。
高孝瑜听高湛问起,出列道:“臣亦赞同长恭与斛律将军所言,宇文护之母留在我大齐,才是上策。”
和士开斜睨着高孝瑜,故作吃惊地阴笑道:“河南王,你怎么脸上有伤啊,可是这邺城有敌国刺客?”
高孝瑜冷哼一声,“此伤乃前夜被路边树枝所划,和大人不必为本王担忧。何况大殿之上,当议国事,与我私人一点伤痕何碍?”
高湛脸色阴沉,紧紧盯着高孝瑜道:“诸爱卿不必相争,朕心中,自有分寸。”说着,他已起身道:“诸爱卿,两日后即是太子大婚,各位爱卿可都要到场观礼哦。尤其是斛律将军,从此你我成儿女亲家,可是亲上加亲。”众人欢声顿起,对斛律光恭贺不断。
斛律光赶紧叩拜,心里却掩不住酸苦,上次与帝王联姻已葬送长女一生,不知这次又会给小女带来怎样的命运。
注:【47】突厥语。阿娜:母亲;匐你:意为马□□;叶护:相当于中国的丞相;设:大将军;伯克、梅录:意为首领;牙帐:中国古代边境少数民族匈奴、鲜卑、突厥、沙陀等的“首都”称为牙帐。阿塔:父亲;客依思(kisi):妻子。一般认为,阿史那氏、阿史德氏是突厥族的先祖,是以狼作为图腾的部落。突厥政权建立后,可汗牙帐前建有“狼头纛”作为权力的象征,表示不忘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