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蝶贝》粉红色的猪尾巴

47、去巴尔的摩吧！

　　打开门走出去，穿过充满月桂和玫瑰花香气的院子，岐幽居然去拉开车门，苏苏惊讶道：“你要把车开到机场？那不是要停在那里好几天？”
　　“是又怎样？”岐幽语气冷飕飕的。
　　苏苏本来就觉得清晨时分秋凉如水了，被岐幽一冻，不由得瑟了一下子，道：“不怎样。我只是觉得停车的钱比打车的钱还多，不划算。”
　　岐幽再度扫了苏苏一眼，目光停留在苏苏胸前，还不待苏苏害羞，便道：“不划算！？会比你身上衣服还不划算？”
　　苏苏瞧了自己一眼，哼了一声，“我乐意，你管得着了？”
　　岐幽也淡淡道：“那么，你也不管着。”
　　闻言，苏苏就在想，是不是昨天晚上得罪够了歧大少爷？要不，这人说话怎么句句都带刺啊？
　　彼时天未亮，抬头只见黑压压的一片，没有月亮，也不见星子，似乎又是个阴雨天，院子前的水泥路延伸到远方，路两边安置着淡黄色的地灯，在凌晨的清寒中，多了点暖意。两人周围只有廊檐下一点昏黄的灯光，看上去很有点朦胧，苏苏见岐幽已经拉开车门，于是顺势坐了进去。透过车窗，看到朦胧的景致中，那人从车前绕过，到了对面，然后也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车门打开的一霎，一阵风过，送来那人身上比月下桂花三两枝还要清冷的气息，陌生却又熟悉，然后苏苏看到那一抹驼色利索地落座，然后发动车子，如玉的十指在昏暗的灯光下泛起一点青白的颜色，十分熟稔地拨动方向盘。
　　快到清晨五点，一路上并没有什么车辆，安静得过分，苏苏自来熟地开始拨弄岐幽车里的播放器，选到自己喜欢的EASON的歌《今天只做一件事》，舒缓的调子里EASON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醇厚适中，带了一点点撩人的沙哑和一点点小小的欢愉。
　　“茫茫人海
　　或有几多漂泊与淹盖
　　人人寻找爱
　　或有几多争斗与比赛
　　越觉得剩低几多未变的爱
　　慢慢地合作新诗
　　静静地同床午睡
　　再发现岁月换来几次厌闷几多亲爱
　　有各样劫灾和充满意外
　　因此我要努力继续能恋爱
　　……”
　　苏苏听得摇头晃脑，岐幽却淡淡瞥了她一眼，问道：“喜欢？”
　　“嗯，”苏苏笑，“岁月换来几次厌闷几多亲爱，有各样劫灾和充满意外，我最喜欢这一句。”
　　岐幽却道：“果然尽是风花雪月。”
　　苏苏还是微笑着，“你不喜欢吗？我虽然经历不多，可是听着这些歌词，总会觉得感慨。生活给了我好的坏的，各样的劫灾和意外，却也让我明白，这世上没有永远，没有永远的好，也没有永远的坏，因此，遭遇起起伏伏很正常，然后在难过的时候，便没有那么难过，因为一切总有好起来的时候。而人生，各样体验都各有意义，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其实不管好的坏的，都是一去不会再回头，既然遇见了，都不该回避，要认真对待，白蝶贝都可以将沙砾变作珍珠，更何况是人？”
　　“那所谓好的时候呢？”岐幽手握住方向盘，目光停留在前方，嗓音听起来很平静。
　　苏苏望着岐幽侧脸回答：“这好的，也不会永远，所以更值得珍惜。”
　　“想这么多，不如切实去做。”岐幽淡淡道。
　　苏苏笑笑，“我就是喜欢想啊，除了做的时候，就是喜欢想，我也没有办法，这就是我改不了也不想改的习惯。你不想吗？”
　　岐幽摇头，“多说多想皆无益。”
　　苏苏看着他冷冷的样子，也不争辩，“是啊，你这样也不错。”岐幽分了点视线给苏苏，像是诧异她的温顺。苏苏解释道，“人各有志，也各有各的生活方式，勉强不得。”
　　岐幽不答，继续专注开车。
　　到机场的时候五点才过一点，整个机场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浅青色的地面被灯光照得发亮，映着来来往往的人影，晃得眼花——看来和苏苏一般坐早班机的人还是挺多。苏苏和岐幽立在刚进入大厅的地方，未免歧大少爷在机场不堪繁琐的手续而发飙，苏苏十分狗腿地问他要护照，准备去换登机牌。
　　岐幽低眉看着苏苏，简单道：“我去。”
　　呃，苏苏看到岐幽冷眉冷眼的样子，决定，“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好了。”
　　岐幽抿唇打量苏苏片刻，也不置可否，只不过转身往大厅深处走。
　　苏苏赶紧跟过去，抢在岐幽觉得麻烦之前，找到AirC班机对应的窗口，然后狗腿地拉着岐幽衣袖，将他往正确的地方带，嘴里还道：“那里，那里，在那里。”
　　白色的灯光下，岐幽略低了双睫，视线落在苏苏牵着他衣袖的手指上，然后任由苏苏拖着走。
　　苏苏凑到窗口前，发现排队的人还有好几个，顿时小心翼翼地回头对岐幽道：“你在那边等一等，好不好？我来排队换登机牌。”
　　岐幽开口时带了冰凉的怒气，“现在用不上我了，就想撇清关系？”
　　“怎么会！？”苏苏觉得诧异，“我只是怕你等得不耐烦。”
　　岐幽盯住苏苏，苏苏脖子不由又缩了缩，心里腹诽道，真不该拖上歧大少爷来搭乘普通班机经济舱，当初她真的是脑子进水了只图国际航班的特价票，而没顾上歧大少爷的面子！
　　岐幽慢慢道：“是吗？那是谁斗胆背着我订好机票？”
　　苏苏皱眉，“这不是图便宜吗？”
　　“既然有胆子订机票，没胆子让我亲自去换登机牌？”岐幽仍是神情不惊不动地说话，但语气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苏苏只好回答：“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话毕，岐幽居然真的站到了那一队人后面安静地等着，虽一身森然，却没有怒气，苏苏看了，觉得总是别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这个时候怎么说怎么错，于是难得也安静了下来，两人并肩立着，随队伍缓慢向前，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除了苏苏偶尔瞥岐幽两眼，而那厮目视前方，连视线也不曾挪动过一下。
　　没有歧大少爷的好定力，苏苏无聊时四下打望，陡然发现不远处的各个方向都有打量岐幽的人。细细一看，几乎全是女人，然而，居然还有两三个男子。苏苏诧异了，盯着那几个男子的眼神就未免有些赤果果的怪异，而那男人瞪了苏苏一眼，眼神不屑，翻了个白眼，昂首挺胸，在苏苏视线里晃过去晃过来。苏苏汗颜，忽然想起一句话，这世道，和女人抢男人不是难事，难的事还要和男人抢男人，真是叫人欲哭无泪啊！于是，苏苏再一次用膜拜的眼神光顾了岐幽。
　　那厮今天头发有一丝凌乱，越发显得冷傲不羁，眉眼俱佳，侧面的弧度清嘉如月光一般，雪白的颈项男性特征下延伸的那一道曲线藏匿于银灰色的衬衫衣领间，被一颗银色的纽扣收拢，因为敞穿着驼色的长款风衣，胸膛处露出内着银灰色的衬衫，质地不菲又略显宽松的衣料沿着胸廓隐约勾勒出令人微窘的线条，尽数汇聚在窄瘦的腰间，笔直修长的腿裤不算服帖，也不算宽松，留了点空间和余地描绘出长腿有力的弧度，再往下……
　　“在看什么？”
　　苏苏正在YY，想着以岐幽姿色和气势，好歹也是个攻，却蓦地听到那厮冷飕飕的声调，立马抬头笑道：“你鞋子脏了，我给你擦擦！”紧接着，煞有介事地掏出手巾纸。
　　岐幽瞥了一眼那手巾纸上的小熊头，管不住眉梢一抽，而在这一瞬间，狗腿如苏苏已经蹲下身，有板有眼地给他擦鞋去了。
　　四周人来人往，不免有视线停留在苏苏身上。苏苏完全无感，只低眉擦拭那些并不存在的灰尘，心道，只要岐大少爷不再追究她那些色迷迷的眼神和小九九就好。
　　而岐幽见苏苏蹲下当真伸手去擦鞋，一时间也有些怔忪，竟没有任何动作，任由苏苏卖力地擦了好几下。
　　苏苏站起来，拍拍手道：“好了。”说完，去扔手巾纸。
　　等到苏苏跑回来时，岐幽仍盯着她，冷冷道：“刚刚在看什么？”
　　呃，苏苏头大，这人怎么这么不依不饶？腹诽之余回答道：“看别人看你看得起劲儿，于是也跟着凑凑热闹呗。”
　　果不其然，岐幽听了这话，眉头一蹙，视线往四下里淡淡一扫，冰山雪崩般的气势吓退了不少芳心，然后他看见那几个男人，脸色顿时黑得能滴下墨来，视线于是一转，锁住苏苏，道：“有趣？”
　　苏苏赶紧摇头，“不有趣，倒是狗血得很。”
　　岐幽微微眯起双眼，凉薄的视线就透过密长的黑睫落在苏苏脸上，半晌，苏苏以为他蓄势待发，岂料下一秒，那厮却长臂一展，搂住苏苏肩头，往自己身边一带，还冷冷说了句：“过来。”苏苏大惊，正要挣扎，那厮手臂收紧，带了威胁的力道。苏苏无奈，于是从了。那厮得理不饶人地冷言冷语又补上一句，“跟紧点。”苏苏瘪嘴，在别人的异样眼神里，迅速缩短了和岐幽的距离，听话地上前。
　　岐幽的怀抱有淡薄的温度，在秋凉如水里并不能熨帖人心，但那些适宜的温度，说得难听点是可有可无，说得好听点便是进可攻退可守，令人进退自如，没有负担——这想法很自私，苏苏知道，于是在终于排到窗口前之际，借着拿出护照，而脱离了那厮的掌控。
　　岐幽低眉看了苏苏一记，也不多话。
　　两人把护照交过去，地服问了句：“两位一起吗？”
　　岐幽淡淡点头，苏苏笑了一下。
　　地服视线在岐幽身上不着痕迹地一转，微笑道：“先生是我们的VIP用户，请问需要为您更换头等舱吗？”
　　苏苏一愣，这来头还可以随时换头等舱？于是多看了眼岐幽，那厮淡淡回答，“不用。”态度依旧倨傲，却回绝了对方好意，苏苏不解，盯着岐幽，想要说什么，却见岐幽宛若无人在旁一般，低眉对苏苏毫不客气地道：“少罗嗦。”呃，苏苏吃瘪，顿时放弃规劝岐幽。
　　“那么，请两位选下位子。”地服微笑建议。
　　岐幽道：“靠过道。”
　　苏苏同时道：“靠窗。”
　　话落，地服看着两人一愣，苏苏也一愣，然后岐幽看着苏苏，下巴一点，对地服道：“她坐中间。”
　　苏苏皱眉，“我想在窗口看风景。”
　　“你没搭过飞机？”岐幽的话简洁而恶毒。
　　苏苏道：“搭过，可是，我没去过巴尔的摩。”
　　岐幽抿着唇，犹显得唇色更淡，乌黑的眼盯着苏苏片刻，然后妥协对地服道：“靠窗。”
　　“好，”地服仍然微笑，“请两位稍等。”
　　苏苏站在岐幽身边，虽心愿得逞，但不知为何又有点不安。
　　换好登机牌，两人往海关的地方走，一路无话，竟比之前还要沉默得彻底，无视得彻底，直到过海关时，苏苏跟在岐幽身后，见他一直黑着张脸耐着性子任人折腾，心里不由有些愧疚起来。后来到了登机口外，坐下了等待班机，苏苏也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或者交换一个眼神。苏苏觉得不好，身体里狗腿的因子又开始沸腾。
　　这会儿大约五点半，还有接近一个小时才开始登机，不知道为什么，岐幽并没有去VIP休息室，而是陪着苏苏坐在登机口的普通座椅上。周围全是人，没有多余的空位，苏苏和岐幽紧挨着坐在一起，岐幽身边和苏苏身边也都紧挨着另外的陌生人。虽然是国际航班，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喧哗，而且岐幽隔壁的男人居然脱了鞋子，在休息！鼻子如同狗一般灵敏的苏苏很快嗅到一股子异味。苏苏汗颜，看着岐幽，那厮微蹙了眉心，面色淡定，但看上去心情并不好，脸色有点过于苍白。
　　苏苏急忙狗腿地问岐幽，“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
　　岐幽扫了苏苏一眼，并没有答话，然后起身走开，苏苏见他去了洗手间，当然不好意思跟上，只好在原地守着空位和行李。
　　大约十来分钟后，岐幽才出现，额发上沾了点水珠，晶莹剔透，看上去十分养眼。
　　苏苏问道：“人很多吗？”
　　岐幽不答，在老位子上坐下，闭目养神。
　　苏苏觉得无聊，把手机拿出来玩，各种游戏都玩儿了个遍，最后只能选择斗地主。
　　大约半小时后，岐幽睁开眼睛，什么也不说，起身上楼，苏苏立即道：“你要上去吗？我陪你。”
　　岐幽道：“不用。”然后，冷冷走掉。
　　苏苏目送他背影消失在楼梯上，觉得岐少今天的火气来得真的有点莫名其妙。因为登机口在楼下，所以，苏苏只好一直在这里等着登机通知，却不知道岐幽上楼是为了什么。这一次大约过了半小时岐幽才回来，回来时顶着一张英俊的臭脸，紧抿住唇。
　　苏苏见他回来了，赶紧上前，“在登机了。”
　　岐幽扫了一眼登机口，沉默。
　　“快走。”苏苏去拉他袖子，岐幽也就任由苏苏带着走。
　　搭乘了拥挤的摆渡车，苏苏在人群中随着车辆晃动时，见岐幽也被挤在人群中，冷着眉目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车子一个急转，苏苏连带苏苏的行李一同往一侧甩去，失去平衡的时刻，岐幽的手凉凉的，却是十分稳定地拉住苏苏手臂，将她往反方向带，终于截住了苏苏甩到一边的趋势，站稳之后，苏苏对岐幽笑笑，道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见那厮冷眼一瞪，苏苏立刻吃瘪，不吭气了。
　　上了飞机，找到座位坐下，漂亮的空姐上前，对岐幽道：“岐先生是吗？您是我们的VIP客户，这是您的热水和毛巾，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说完，还递上一杯水和方巾给岐幽。
　　真是好命，苏苏在一旁感慨，却见岐幽挥手，话也没说，什么也没接。苏苏觉得奇怪，问他，“干嘛拒绝人家好意？”
　　岐幽扫了苏苏一眼，闭上眼睛休息，不答。
　　苏苏盯着他侧脸半晌，只好无趣地窝回窗户边上。结果苏苏倒是如愿以偿地坐到了靠窗的座位，而岐幽被夹在中间，过道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苏苏看岐幽长手长脚地窝在十分狭窄的中间，于是又碰了下他手臂，道：“你坐窗边吧，中间太挤了。”
　　岐幽赏了苏苏一记冷眼，不动也不答话。
　　苏苏被他磨得没脾气了，只好放弃。
　　航班准点起飞，漫长的空中时间十分无聊，加之身边的岐幽一直在闭目养神，空姐送来的水和食物半点不沾，就连苏苏找他说话，他也爱理不理，于是，苏苏只好裹着毯子补瞌睡。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忽然觉得身边有人在推自己，苏苏惊醒后看着一张陌生的脸，想了想，记起是坐在过道那头的女孩子，年轻又漂亮，此刻正推着苏苏肩膀，苏苏于是问道：“什么事？”
　　那女孩子道：“去看看你男朋友吧，你在睡觉的时候，他去了好几趟洗手间，刚刚去的那一趟，现在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