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人间》竹园第一卦

25、情非得已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隔两世之久，韶华或是在饮水凉茶间、或是举头思虑间，总能不经意想起前世与薛理的点点滴滴，尤其在朱丹面前，这番指婚实在难以接受，前世薛理接受自己，接受订婚，委曲求全，怕也是欲哭无泪吧，会不会也似我如今这般苦楚难堪？
　　如今报应全来了。
　　也许我穿越到这个时代，只是为了还你的债？
　　她甚至都不知道王子监眀是哪一位！
　　韶华的目光急切的寻到深红黑袖的锦衣少年，仿佛想望进他的深潭里，可惜里面真真什么情感波动都没有！
　　身边明明是人声鼎沸，各处恭维，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孤单，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终于听清楚一句话，哪个脑残官员油腔滑调的喊着：“宜国公主都感动的泪如雨下了。”
　　这话唤醒了韶华的神智，心中叹息自己总是以为很坚强，却稍遇打击便懦弱至此，可是自己怎么能在喜欢着朱丹的情况下与他的兄弟结为连理！更何况，自己也不愿。思虑至此，韶华便走到中央处，跪道：“陛下，小女身是浮萍，本无枝可依，蒙陛下垂怜，收容照顾，给予帮助，只是韶华何德何能，还请陛下收回成命，纵韶华回归故里。”
　　尧帝留她本就是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立即挥手否决：“宜国公主尚且年幼，不明事理，凡事交于王子监眀打理。监眀？”
　　“儿臣在。”尧帝右手边第一位男子轻声应和。
　　“照顾些吧。”尧帝也是轻声说道。那男子点头。
　　尧帝的专属随侍见封赏之事完成，便提气高声宣道：“夜宴开始~”
　　突然，琴乐又响起，淹没了韶华的话语，朱丹只看见阶下的女孩嘴唇一张一翕，很快被人拉走了。随后有舞女身姿窈窕，翩翩起舞，后花园热闹非凡，谁都无忧无虑的模样。
　　朱丹模仿韶华的唇形，极端轻声的念出来：“我不愿意。”
　　拉走韶华的是王子监眀，走到暗处打量了她哭的湿漉的脸，抱她在怀，轻声呢喃：“好小呀……”
　　韶华闭目流泪，谁也不愿看，谁话，都不愿听。

　　一直到周围很安静，韶华依旧不愿睁眼，像个木偶般任由监眀抱着，不想听见推门声，紧接着，感觉被放在了柔软舒适的床上。
　　不是吧？对幼女下手？
　　韶华思想不纯洁了，脑袋里面胡思乱想，紧张的提防着，只等他有下一步举动，立马咬他。
　　只是等了好久好久，却没有任何动静，但是屋内轻微的声响，表示他并未离开。
　　韶华忍不住睁开眼，转头望向监眀。
　　监眀正背对着韶华，身影极为瘦削，哑黄色的头发插玉钗束于脑后，边上挂着稍厚的皮毛裘衣。
　　监眀忽然转了身，见韶华睁大着双眼，微微一笑：“还伤心么？”
　　韶华扭头不理他。
　　监眀走近韶华，捧住韶华的小脸，还没做什么，韶华就拳打脚踢起来，恨恨道：“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监眀无奈，只得抱紧她，试图安抚：“乖，乖，不闹。”
　　由此可见监眀照顾弟妹颇有心得，知道小孩子觉得自己受到宠爱就会停止歇斯底的哭闹了，可惜面前这个人里面是一位二十多岁成熟女子，多半不喜这侵略性十足的动作。
　　韶华一见他抱的反而更紧，更是急了，慌乱间把他的玉钗都打落了下去，抓住他的一些头发试图使他吃痛，可是才稍微使劲，那发就被拽落了，使得劲一下子落了空，韶华吓了一跳，立马呆呆的望着手中抓着的略感枯黄的头发问道：“这，这？”力气竟然这么大？
　　男子见韶华安静了，放下了她，轻轻拍落她手中的头发，无所谓道：“身体不好，掉头发是正常的。”
　　韶华这才细细打量男子，他虽然年长高挑，但是眉眼极为柔和，完全不似尧帝的威武，肤色不正常的苍白，嘴唇是发紫的，唇边弯弯的细纹暗示这个人总是含着笑容。
　　监眀笑着拿手中温暖的毛巾擦拭韶华满脸的眼泪，补充道：“不打紧的，经常掉。”
　　方才忽视的，这会儿都看见了，原来先前监眀是在洗毛巾。
　　“你就是王子监眀？”
　　监眀依然淡淡的笑着，眼神认真的好像韶华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是，宜国公主。”
　　韶华给他盯得有些肉麻。
　　“你是什么病？”韶华终于忍不住问，以她的学识来看，大约是心脏病吧？
　　“大夫总说脉血不足，先天之症，注意休养即是。”监眀轻声的转移话题：“宜国公主作得一手好诗，监眀钦佩不已。监眀自知体弱多病，却年长宜国公主二十岁，不敢奢求其他，只愿宜国公主在监眀处能够自在潇洒、不受拘束的生活，便是监眀的荣幸。”韶华竟然从监眀眼中看出了某种势在必得的神色，不由的有些发愣，心中一片疑惑和迷茫。
　　“监眀愿护得公主一世清净无忧。”
　　“小华。”韶华脆生生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屋里：“不要叫我公主，我只是刘韶华。”
　　情非所愿，但如今，怕也只得这样了，至少，我便是我。
　　后几日韶华过起了养尊处优的公主生活，假如不是偶尔翻墙被暗处隐卫抓住，她真的以为尧帝放过她了。
　　无处泄愤的她只好到处滋事，这会儿跑去尧帝哪家夫人那摔了瓶子，过会儿无意拿了谁的衣服捉小鸟，时不时的还对随从侍女呼而喝去，最离谱的是跑去厨房掀桌子要吃奥尔良烤鸡，天知道奥尔良是什么东西。
　　监眀王子的确是个温柔和蔼之人，从未对韶华行为举动有任何的约束，后来韶华知道他总是晚归，缘是帮尧帝打点完公务后，还要去帮她善后，他都这样体弱多病了，但从未出言阻止她，不由的懊恼不已，总想着不欠人情，现在知道了，便真就是欠下了。她早过了张狂叛逆的时期，况且还知道了监眀善后举动，便不故意惹事，这样一来不禁整日无所事事，愁肠满怀，常对着湖水发呆。
　　看在别人眼里是有点痴傻在发呆，但韶华实际上是在思考人生，尚不提她还有不到二十年可活，就算还有漫长百年，也不能就真这样“无忧无虑”、挥霍时间吧。
　　就这样呆了好几日，就在宫中盛传五岁天才英雄傻了的时候，韶华找上了监眀，表明了想读书的愿望。
　　藏书房乃神赐圣地，女眷不能进入，监眀知晓此事甚难，却不忍拒绝，仍禀报了尧帝，尧帝不允，试图说服时，适逢王子朱丹难得朝见父王，也帮衬着说了两句，尧帝便同意了。
　　朱丹说：“儿臣曾于蝗灾之野偶遇宜国公主，窥见许多奇思妙想，公主曾道只是想法，儿臣以为是。兴许读书破卷后，便能成形。”
　　监眀复述给韶华听时，韶华垂眸低声道：“谢谢王子，也帮我谢谢朱丹殿下吧。”
　　这个细腻男子也许是感觉到韶华的情绪波动，少见的多讲了几句：“丹儿他，从小就是兄弟姐妹中性子最冷淡的，不爱说话，也没脾气，却对一些数字理工很有兴趣，父王总欲让他适应朝政，他最是善忘。”说到这还轻笑出声，想必因此事兄弟父子间曾发生过有趣的事情：“后来父王便不再管教他，让他随着心意去做了。”
　　韶华歪着脑袋，突然想到册封的那日夜宴上，朱丹让自己作诗的前缘，好奇道：“他的母亲是仙人？”
　　监眀点头：“是，他自小无生母伴左右，而鹿仙子又是为民生而回天庭，所以母后愈加温柔体贴，几个当兄长的亦是百般照顾，当时他常常不能理解何为情爱，我们只道年小，性情才会寡欢，如今渐渐长成，却依然痴迷于那些冷冰冰的数字图形。”
　　说到这，监眀顿了顿，眼神透出几许笑意：“希望公主的奇思妙想能早日出现，不知是怎么样的物什。”
　　韶华却认真道：“那物什并非玩物，你们现在只觉得数字图形微小如蚍蜉，但这些微小是能建造起一个巨大的宏伟世界的。”
　　监眀的表情疑惑不解：“你是说数字？他们能做些什么？既不能种植庄家，又不能进山打猎，也不能维持朝政。”
　　韶华微微笑起来，声音带着期待：“你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能生存于世吗？你不好奇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吗？你能想象出这个世界之外，广阔无垠的宇宙吗？”
　　监眀眼神坚定：“我还是不明白……但我是信丹儿的，也是信公主的。”
　　韶华说不感动是假的，暗地里想这读书，会不会与朱丹偶遇？
　　又回想到蝗灾相遇的景象，她还没想到农药，总是打着水车的主意，那天的风不大，太阳却烈，蝗虫还是乱飞，那少年郎却是清新寡欲，只是看到那图形眼眸骤亮了。韶华不禁苦笑的用手遮住脸，朱丹他，果然是不懂情为何的，仅对数理感兴趣……真是有轮回因果的，前一世他受伤于父母爱人，这一世，他再无可能受伤，只换我补偿那份情感。
　　自这一次，监眀时常在韶华面前提及朱丹，韶华每逢此时便会多讲上两句，渐渐的，两个人之间气氛倒是出人意料的热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