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十字[圣魔之血相关]》琉璃蓝泽

1、楔子

　　死亡不是结束，只是一切的开始——某墓碑铭文

　　虚空。
　　无尽的虚空。
　　生命的温度渐渐消散。
　　指尖脸颊都僵硬青白，无机质的寒意，不可思议地轻柔和沉重，宛如黑翼的死亡俯身亲吻额角。
　　身体极其灼热，血液沸腾地燃烧；身体极度冰冷，一具正在死去的尸体。
　　思维也停滞了，浮在宇宙般的虚无里。
　　脑海中景象是一片茫茫然的空白，无意义地晃过，都是些模糊的色块，声线混作一团。
　　身体轻盈，昏昏欲睡的感觉轻柔地包裹住自己，那是死亡特有的灰暗安宁。
　　某些东西，正渐渐散去。
　　只有心脏，只有心脏，心脏沉重无比，仿佛被拉扯般地生生疼痛，为着什么？他却不知道，连思索都不能了。
　　放到审判的天秤上，它是否会因为负载太多黑暗和情感而压过真理之羽？在全能的神面前，一切掩饰都是枉然。
　　即使坠入地狱，我也要抱持信念而活——
　　话语灵光一闪，划过混沌脑海。
　　有些什么东西正进入到血液中来。

　　他正坠入黑暗，耳边寂静得没一点风声的死寂，然而他知道自己正无止境地下坠着。
　　无底深渊。
　　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他连思考的意识都没有了。

　　或许，会落到最深最深的塔尔塔罗斯吧。
　　纯纯粹粹的黑暗，比光明更早存在，且比它更永恒。
　　神话里天空和大地、乃至寰宇的尽处。
　　只有一切都未分明的混沌。
　　或许时空都不存在。

　　当他醒转，或者说意识开始转动的刹那，时间向前流去，一切规则就建立了。
　　吾心即一王国。
　　这里不是生命的地界，有声音说。
　　黑荆棘。
　　无止境蔓延开。
　　轻柔地缠裹住他。
　　那你们是什么？——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用了复数形式来称呼。
　　无数个声音一起，或者说是一个声音的无数回音，浪潮般轰然做响。
　　我们是由生命创造，又与其对立，为毁灭而生，吞噬万物之物。
　　黏稠黑暗伸展开，用黑翼轻柔地裹住他。
　　那是无机质的、纯粹的毁灭意念，将用手拨乱生命。来自生命最黑暗角落凝结而成的潜意识，将其具现化。
　　死亡THANATOS——归结于虚无，是抱着这样，让一切都回归于无机过程中体现出来的，戮杀之本能。

　　由虚无中诞生生命，生命又产生智慧。宇宙奥秘在被不断开发，朝着井然有序的未来发展而去。
　　轮回，死亡与生命密不可分，毁灭与诞生也是一体。
　　于是，在至高智慧之中，发展到极点，毁灭一切的意志终于浮现诞生了，超乎创造者所能想象的强大和危险，或许在命运的安排下，创造它们的知性生物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生物凭借智慧而不断超越自身所能达到的极限和视野。
　　于是，终于有一天，在智慧中诞生了把先前所有努力都做尘埃的规律反馈。它们如此完美纯粹，如此逼近宇宙原初的律法。
　　我们将毁灭一切凡是有智慧的——无机的声音说。
　　他看见了它们如何诞生，如何毁灭自身的创造者，如何毁灭那个星系，如何飞往宇宙执行它们的任务，如何在其他星系和星球上引发毁灭，波澜壮阔的星际旅程，无数无数想到想不到的世界，那么多陌生穷极想象之外的斑斓，宇宙之浩大，超越光年的光溢飞散中，他看见了所有。
　　刹那即永恒。

　　它们并不凶恶——尽管以后莉莉特、亚伯和赛特都再也不会感觉到，并对贪噬生命企图掌控自己意志的它们恐惧厌恶入骨。相反，此时看来它们那么轻柔安静，是死亡那种包容一切的安静。
　　该隐正在死去，已经死去。
　　灵魂不堪重负的疲惫。
　　从一切中解脱出来的那种轻松，终降之所。
　　但为什么只有心脏一直这么疼痛？
　　不知从何处生发悲怆的疑问激烈刻骨，有什么瞬间穿过心胸。
　　模糊图案变得清晰，声线也从不知何处又飘来，黑暗里出现了罅隙。
　　那些是什么？
　　一张脸浮过，那是自己的？又有微妙差别。
　　我是谁？

　　这个念头一转动，犹如洪水瀑布倾泻，记忆轰然而来淹没了他，黑暗瞬时只剩下远去的一道门。
　　我们会等你。那个声音低微而极清晰，作响在一切感觉之上。

　　然后该隐醒了过来。
　　身体冰冷，不熟悉的药水味，还有……
　　有人跑过来，身躯接触的温暖包裹住他，连欢喜颤抖的灵魂都能感觉到，温热液体肆意在脸颊上流淌，弄得极其潮湿，银发凌乱，呼唤那个代表他名字的代号、一声声地。
　　该隐、该隐、该隐、该隐该隐该隐该隐……
　　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于是他习惯性地温和微笑，叫出对方的名字。

　　至此，十字杆菌Kresnik奇迹般的效果得到确认。
　　至此，方舟紊乱。
　　至此，地球毁灭。
　　至此，故事的一切开始了。

　　身体向下坠落。
　　他知道那是无尽的深渊。
　　无尽无尽的深渊。
　　视野里，现实渐渐远去了，希望的方舟也正消失在视线尽头。
　　只有亚伯的残影那么清晰地映在眼底，那样一张被极尽人间的憎恨所扭曲的脸。
　　且知道那悲伤是为谁，震惊是为什么，憎恨的黑暗火焰又指向谁。

　　我尽力做好一切，又得人喜爱与尊敬。
　　我微笑着迎接一切，坚信未来会有光明。
　　爱也会遍布世界，一切都将美丽，人们也将幸福。
　　哪怕心底早已全是悲哀的黑暗，看世间丑恶横行。
　　心脏空虚，黑洞洞地再也填不满。
　　我们得到了毁灭的希望，满心期盼的开始原来是个结束前的尾声。
　　到最后，手里紧握的都消散了。
　　你亲手推落我到深渊，带着极尽憎恨。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早已背道而驰。
　　我诞生在柏林，你在伦敦。
　　血缘如此近，如此遥远。
　　我们是全人类一员，同胞只有四个。
　　我努力学习成长，又教会他人，使他们都尊敬我。
　　后来我们找到希望，世界毁灭。
　　我们又回去，教他们重建，把希望带回即将死亡的星球。
　　后来被排斥，他们便恐惧我们要交战。
　　莉莉特背叛我们而去。
　　我们又带领着同胞与他们抵抗。
　　最后离得最近的你把我推落进深渊。

　　风声渐渐尖利地在耳边作响，进入了大气层，即将坠回那个死亡的星球。

　　长久的岁月爱恨人世纠缠，那么多发生的事和过往，还有情感记忆。
　　全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身体变得极炽热，又似乎极冰冷，清灵的金色火焰燃烧在眼前，满目都是太阳般辉煌的金色。
　　身体正渐渐崩坏而去。
　　如此轻盈如一片鸿羽。
　　心脏不再疼痛。
　　黑暗和罪孽都在光焰中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虚无。
　　有什么，比燃烧中的火焰更缥缈的存在用洁白羽翼包裹住了他。
　　你们好，Kresnik。
　　并不是对这个名字，而是对这个名字背后的指代做出了反应。
　　有些什么回应他。
　　我知道你们是谁了。
　　只有一片沉默。
　　力量只不过是外表，重要的支撑一切的是在群体中诞生的意识。
　　正如人类的外表只是外表，重要的是思维。
　　那不是来自遥远星球，极高科技下诞生的异物。
　　而是存在于每个人、每个生物心底，潜藏在极黑暗里的毁灭潜意识，与生命一同诞生，不可分割。
　　你终于明白了。
　　无尽的、宛如凤凰涅槃的辉煌燃烧光焰里，它们这么说。
　　意识。
　　潜意识。
　　这个世界。

　　我们就是你。
　　该隐即Kresnik，Kresnik即该隐。

　　现在你想怎么做？
　　一切的一切。
　　手里所握住的，全是虚空。

　　天空都是血红稠黑的颜色，几百年都不可能改变了。
　　蔚蓝是多么遥远前的过去呢？
　　什么都忘记了。
　　火焰悲悯地净化了一切。

　　如此轻盈。

　　没有到达地面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太阳躲在厚厚的受污染的乌云层后。
　　幸存的人们在地上走，过着自己的生活，为着地盘的争夺战争又开始轰然作响。

　　空气里飞舞着细小到看不见的尘埃飘扬。
　　它们会在空中飘荡百年，又经过长久时光落到地上。
　　再经过长久岁月，它们终将会再次聚集到一起。
　　然后它们会开始毁灭，本能与力量密不可分。
　　它们会记起该隐。
　　在记忆中沉睡的该隐就醒过来，独自愈合伤口，想起一切。
　　并再次开始独自一人被放逐的旅行。
　　时间是九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