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死神]》殷沐歌

13、2 下 打戏

　　城郊的小山上人迹罕至，夏梨跃上树尖，眺望着虚的方向。虚的身体已经完全进入现世的空间里，没有用了缺口的束缚，他的动作更灵活，向着夏梨急速移动。夏梨集中注意力观察虚。他的身材整体呈梨形，上窄下宽，腰臀处最粗，臀部以下越来越细。移动起来身体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稍有扰乱便重心不稳。
　　夏梨观察着虚脚底的步伐，把握着时机在心中默默倒数，数到零时向着虚的脚底瞬步冲出去，两只手背向身后，掌心向外，苍蓝的灵压在身后留下游丝般的光痕。待到夏梨与虚相距不足十米时，夏梨握拳，将苍蓝的光球钻入手中，甩到身前，明亮的颜色从指缝间射出。
　　仿佛一梭苍蓝的子弹，被压缩的破道从夏梨再次张开的手掌中飞出去，后坐力之大夏梨禁不住将身体向后倾去。子弹穿破空气，尖端碎裂出细密的花瓣，从花蕊的中心再次绽开一朵盛大的雪莲，直接轰击到虚的脚部，将其整个包住。
　　夏梨微笑的嘴角里泄出一句“破道之七十三，双莲苍火坠。”
　　这是一波成功的进攻，虽然虚的足部现出烧焦的痕迹，然而其行动并未因此受到太大影响，一个踉跄后足尖使力，撑起巨大的躯体蹦蹦跳跳地找回了平衡，灵活地转身。
　　夏梨接势后仰翻身，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再用力挺身向上，与虚再次回到同一高度上。
　　还未等夏梨做好下一波进攻的准备，体型巨大的虚已经向他冲过来。夏梨条件反射地转身就跑，瞬步一个接一个流畅得史无前例，可是依然无法逃离虚的势力范围。对此夏梨倍感无奈，她和那虚就好比蚂蚁与大象，蚂蚁跑得再快也跑不过大象啊。这不是技术问题，这是数量级问题。
　　夏梨一边逃一边寻思着这么跑来跑去也不是个办法，无论结果怎样，总要先打破此刻的局面。
　　人在危急时刻的本能反应总是这个人最擅长的事情。逃跑什么的实在心里憋屈，夏梨擅长的，还是鬼道。
　　“缚道之二十六，曲光。”空气的密度骤然改变，夜里稀薄的光线曲折闪烁之后，回归最初的平静。
　　在曲光的保护下，夏梨隐匿了身影，跳跃着右转，向更远的郊区奔去。
　　然而这并未结束，数道曲光接连不断地放出去，在夏梨身后形成数道隐匿踪影的屏障，彻底断绝了虚寻觅夏梨所在的视线。
　　不一会儿的功夫，夏梨便绕到了虚的身后，身前依旧有数道曲光屏障。
　　物理学告诉我们，质量越大，惯性越大。即使是虚这般非常理所能解释的存在，也是要遵守这个宇宙通行的法则的。而当不虚未如预料那般先前猛冲，反而急刹车后灵活后转，再次正面对上了夏梨的方向，蓄势待发。这只能说明，这只虚，力量无穷，足以抵抗惯性。
　　夏梨的眉毛拧紧，嘴角不自觉抿成僵硬的直线，脑海里迅速闪过自遭遇这虚时所发生的一切。巨大的躯体与极高的灵压，而同时又极为灵活。在夏梨连续使用数十次曲光，从视觉上完全隐匿踪影之后，这虚却仿佛心眼瞬开，毫不费力地寻到她的方位。而夏梨充满自信的双莲苍火坠，也未对它造成明显的影响。从外表上看，大约辨得出是个人形，全身也没有奇怪的毛发或者钩爪利牙。于是，大体上它给夏梨的感觉像是一个穿着防护战甲又喝了强化药剂的……弱智。
　　虚似是焦躁地挥舞着双臂，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嚎叫，冲向夏梨，而夏梨也向前腾跃而起，在半空中用细碎繁复的步法调整身体倾斜的角度，凭借直觉，瞅准时机，蹬踹着虚的后腰再次腾空，踏上虚肩，终落头顶。
　　“破道之四，白雷。”两道锐利的白光划破暗夜，直击虚的双眼。
　　未作停顿，夏梨跃身后撤，翻身的同时拔出斩魄刀，而虚却因脆弱的眼部受到攻击而步伐零乱，重心不稳，犹如不倒翁般摇晃起来。恰好，虚的左肩撞向翻身下落的夏梨，夏梨便毫不犹豫地斩击。
　　“战甲”还是很结实的，即便是在关节这样脆弱的部位。夏梨本预计找准位置斩下它一条胳膊，可刚一切入虚的躯体，便感受到厚实的灵压顶在刀刃上，排斥她的入侵。夏梨集中注意力在灵压操纵上，与虚对抗，还是斩断了大半。
　　然而，虚的恢复力惊人，在夏梨准备再接再厉斩透的间隙里，愈合已经开始，形势陡然扭转。刀身眼看就要被包裹吞噬，夏梨迅速抽刀撤退，翻身站在虚的肩膀上，收回斩魄刀，扶着虚苍白的脖颈。
　　摇摇晃晃之后，虚也正如一个真正的不倒翁一般站稳了脚跟。
　　一瞬间，夏梨与虚，在仿佛猫捉老鼠般的追逐中，完全静止。
　　夏梨脸上忽然闪过一个奇异的笑容，她弯起五指，似在抓挠。
　　“破道之一，冲。”夏梨的手指在虚的脖颈上上下挠动。
　　与之前的曲光相同，夏梨用起这招毫不吝啬，一个接一个如同机枪倾泻子弹般不停释放。而虚，如同夏梨期待的那样，给自己的脖颈，狠狠地来了一拳。
　　早已后跳跃入虚身后的半空中的夏梨惊诧地张开了嘴，心里暗自庆幸没有与虚硬碰硬，这种破坏力，绝对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半个脖子连带半边的锁骨和大半的肩胛骨，全部被毁。拳头里裹挟的灵压的余威，沿着破碎躯体的边缘，把大半个左半身震裂出细碎的裂纹。大约正因如此，虚的恢复力并没有很好地发挥作用，碎肉四溅。左肩的肩关节还在，然而将左臂与身体连接的骨骼和肌肉都不复存在，只有腋下的一点筋肉艰难地维持着，而那一点碎肉也受到了裂纹的波及，看起来随时会断裂。
　　虚痛苦地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声带已经被它自己破坏了。
　　至此，夏梨已经有了策略，打定注意在虚的身体上移动，引它自杀。
　　忽然，虚尚完好的另外半边躯体猛地后转，如同巨大的石灰山丘甩向夏梨，右臂抬起，屈肘后击。夏梨，由于还要不断落回虚的某些关键部位上，她离开虚的距离不算远，所以直接陷入了虚躯体的半包围圈。最为可怕的是，照这样下去，夏梨的结果并不是被围困，而是一头撞死在虚的身体上。就在这紧要关头，夏梨不自觉地想象了一下如同海滩上被敲碎的西瓜般碎裂的大脑与飞溅的红白脑浆，心中止不住一阵恶寒。夏梨当机立断，“缚道之八十一，断空。”
　　半空中顿时悬立一堵半透明的墙，虽然它号称能彻底阻断八十九号一下的破道，自是极强的防御，夏梨此刻却未指望它能撑多久。一方面，她此时已经不再处于使用鬼道的最佳状态，另一方面，这虚的破坏力也令她怀疑断空之墙会被一击即碎。夏梨拔出斩魄刀，蹬着断空之墙，借力转向，扑向虚的要害——虚洞。
　　夏梨用力向下将斩魄刀插入虚洞处的躯体，身子由于惯性，绕着斩魄刀转了一大圈才停住。过分巨大的身躯导致虚洞等比例巨大化，以致空间开阔得如同一间教室，只是缺了两面墙，而地面、墙面与屋顶则都是弧形的。
　　暂时，安全了吧。夏梨心想。
　　再怎么说，这样便是把自己的灵压藏在这虚的灵压之中了。无论怎样，在它发现自己的存在之前，总是有那么一点时间的。
　　夏梨拄着浅插在虚洞上的斩破刀，垂头暗想。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是，虚什么时候会发现我在这里，以及，是否会攻击这里。
　　那么，若它不会攻击，我该怎么办。
　　自己的力量，斩魄刀或是鬼道，任何一个，都无法造成致命破坏。若两者相结合——夏利想象了一下效果——大概是有可能的。
　　这样想着，夏梨的斩魄刀突然仿佛活了一般，如同一颗刀状的心脏，随着夏梨的心跳震动。掌心里传来不同寻常的热度，似乎是来自斩魄刀热烈而急切的诉求。
　　机械波可以传递信息。
　　物理老师的这句话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里，那么，我的斩魄刀，你想告诉我什么？你希望我懂什么？
　　跟我的始解有关吗？
　　斩魄刀的震动急促了些，夏梨微微皱起了眉。
　　似乎是有关的，可是，依然不明白。
　　夏梨把斩魄刀从虚的身上拔出，全部的精神专注于斩魄刀，她的敌人，虚，所发出的狂乱的嘶吼被完全屏蔽，乱动的躯体导致夏梨所处位置的起伏不定，夏梨也毫无察觉。凭借出色的运动神经，身体近乎本能地掌握保持平衡的方法，大脑得以解放而专注于眼前的斩魄刀。
　　能想象到的唯有把自己的灵压灌注到斩魄刀上，像一哥那样，使其借刀刃塑形锐化，成为一种高效的斩击。
　　夏梨慎重地将自己的灵压灌注，然而却没有从刀刃上看到来自己灵压的银白色，其变化的却是刀刃的长度——变长了。
　　夏梨猛然跃身而起，惊险地躲过了来自虚的一拳重击。
　　虚洞底部的边缘碎裂出龟纹，半空中的夏梨毫不犹豫地压下自身全部的重量，对准最宽的裂纹劈下，并竭尽全力将灵压灌注到震动幅度愈发巨大的斩魄刀里。
　　瞬间，长如棍，刺穿！
　　耳边仿佛听到斩魄刀的鸣响，宛如清越铃音，在灵魂中回响。
　　一斩到底！
　　但是，还没完！
　　落地的瞬间夏梨翻转刀刃，蓄势弹起，笔直向上。由于失去了下半身的支撑，虚的整个上半身开始在重力作用下掉落，无法转动也无法换向，直接迎上的锋利的刀刃，再次，由下而上，贯穿！
　　碎落在各处的残肢碎骨随着整个虚洞的对穿而渐渐缩小消失。夏梨翻身降落在地面上，半跪着，大口喘着气。汗水从额头滑落，发根蔫耷耷地伏在额头上，死霸装也浸透了汗水黏在身上，很不舒服。斩魄刀已经恢复了原状，此时真正起到了拐杖的作用。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思绪如开闸泄洪般灌入脑中，卷起狂澜，把头骨冲撞得生疼。夏梨无心理会。虽然战斗结束了，可事情还没完。她还要回去，回学校，回到游子身边，跟游子一起回家。
　　然而两腿发软，因为缺乏经验，不经意间抽干了身体里的全部力量，打斗的时候未曾注意，五感集中于虚而非自己，结束了，才发现自己连挪动一步都是困难，疲惫得只想就地卧倒。想来之前战斗的后半，大概也是凭意志力强行驱动身体的吧。
　　如此一来，夏梨不禁一阵后怕，刚才的，确实是生死相搏。就身体而言，她随时会倒下，这次挺住了，下次呢，下次还会如此好运么？光是一个弱智就让她陷入苦战，若下次是个正统的脑力工作者，会不会直接把她耍死呢？
　　代理死神，这是一份赌命的兼职。
　　劫后余生，心惊肉跳。全身不可遏止地又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四肢冰凉。
　　半跪着歇了片刻，夏梨上臂挤出点力气，带着消除不能的颤栗的痕迹，起身正要回学校去。就在转身时，她看到了那熟悉的银白与雪白的羽织，下摆在微风中飘起的幅度都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夏梨一时间眼前眩晕，恍若隔世。
　　他还在那里，他就在那里，一如既往抱臂而立，不着痕迹地隐藏着灵压，不干涉属于她的战斗。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怕得紧，可他还在那里，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位置上，用如常的姿态如常的眼神看着她，交予她如常的信任。
　　罕见的虚怎样，鬼门关又怎样，不过如此。
　　冬狮郎嘴角轻轻勾起赞赏的浅笑，一双翠瞳在暗夜里忽然明亮。附着夏梨一身抖不掉鸡皮疙瘩蓦然脱离，温度与力量突然回到身体里，胸腔里翻涌着热血。
　　眼眶又热又胀，眼球酸涩，夏梨感觉自己此刻好想哭，而千言万语如同涌不出的泪水，消融进肢体里，化成心中一句决心：
　　无可言，无以报，那么，他日定将用行动相报。
　　一直以来横亘在夏梨与冬狮郎之间的无形凝块蓦地就消失了。自以为是新世纪独立自强女青年——虽然她离青年还有一段距离——的夏梨不自觉地对冬狮郎偶尔撒个小娇，一向以大人自居的十番队天才队长日番谷冬狮郎不可控地融入黑崎夏梨的疯闹生活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们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