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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出意外姑舅上访 ...

  •   第一章毓庆宫

      康熙四十三年的冬,来得特别早。也许是我自己的缘故,望着窗外从天而降的飞雪,分外觉冷。

      “子珮,看什么呢?”抱衣服回屋的瑞雪问我。我看了她一眼道:“看你呀,洁白如絮,冰清似玉。”

      “真的吗?”瑞雪将一包衣服放在我面前案上问,熨衣服的安儿道:“吃了蜜糖抹了油,瑞雪,别听子珮胡诌。”

      我揶揄:“哟,夸了瑞雪,安姐姐吃醋了?”

      她道:“去,你这飞醋我也吃,你安姐姐我在宫中余下的几年岂不都得泡在醋坛子里了?”瑞雪连忙抢道:“安儿姐姐只有三年了,我瑞雪可还有十二年要和这猴子过呢,往后可不得被她排揎死?”

      瑞雪和我都生于康熙三十一年,按二十五岁出宫算,是还有十二年的日子要慢慢磨。我拆着锦布包裹的衣裳,觑了觑她颊部略肥的小脸,噗嗤笑了,瑞雪问我为什么笑,我正色道:“宫里最忌说死,进宫时梁九功总管反反复复教训咱们,半年不到,你怎么就忘了,是想受罚了吗?”

      瑞雪瞪大眼睛,“我哪里犯了忌?”

      我道:“犯了忌还不知觉,瑞雪,你真该长点心眼。”

      “我哪……”她皱紧眉,仔细想方才说的那句话,安儿道:“你刚才是说了‘死’字,咱们浣衣局虽是冷衙门,时不时还是有后宫的主子们差宫女太监过来的,如若被他们听见,就不止这么简单了。瑞雪,你和子珮同龄,应该多学学她的缜密,我身为你们的姑姑,这次就不罚你了,但你务必记住这个教训,往后不得再犯。”

      “瑞雪谨记。”她向安儿福了福,安儿点头,问我面前的那包衣服:“这是哪宫主子差谁送来的,什么时候要。”

      瑞雪道:“这是永和宫德妃娘娘差小路子送来的,说是要急洗急干,等着要。”

      我进宫半年,一个所谓的妃嫔贵人都没正眼见着,她们的衣服却见过不少,平袖马蹄袖,朝服吉服家常服都经手打点过,犹爱从服饰揣摩她们的品味爱好。我拿起里面的真丝旗服,还未及细细打量,门帘就一挑,芸月发髻微斜地走出来。

      她才因天冷病了一场,鹅蛋脸儿发着冷白,“主子们都这么说,反正咱紫禁城的宫女太监都归她们差遣。回回说急洗急干,逼得咱们大冷天的揉啊搓啊,隔着熏笼烘又说不喜碳味,等咱们没日没夜把衣服打点好后又有几个是按时来取的?你们看太子这件黑羽袍,搁浣衣局多少天了,有没有人来拿?浑不拿我们当人看!”

      瑞雪道:“芸姐姐病才刚好,何必发这通肝火。”

      芸月道:“我就受不了这气。主子病了前呼后拥,太医们脚跟走破,我们病了,就只许御药房取药,生死由命!忒厚此薄彼了,照顾就要咱们照顾,分她一点体恤跟要了命似的,我看德妃这衣服,甭急,又耍咱们浣衣局呢!”

      她性子最燥,嗓子越吼越大,瑞雪连央她小声,我放下德妃的衣服道:“姐姐,话也不是这样说。咱们生成奴才命,没有法子,八旗里像咱们这样的姑娘,都得经这个坎儿,能进宫,就说明咱们天资强得丁点,有幸侍奉天家。”

      芸月话都不听我说完,“就你会说漂亮话。”

      我笑了一笑,“也是实话,也是漂亮话。主子有主子的好,奴才有奴才的好,是姐姐还没想通。您进宫已有几年,只要不犯错,二十五就能出宫回父母家,这已是宫中好多人求之不得的福分了。”

      芸月冷笑,“话倒轻巧,等你病得要死要活时,就知道当主子的好处了!不和你们这等庸脂俗粉啰嗦!”说着一甩手,又是旋风般冲进门。

      “芸姐姐……”瑞雪叫她,安儿道:“随她去罢,各人是各人,三千多宫女,不能强求都跟你我一样。子珮,劳你一趟,下午把这黑羽袍送到毓庆宫。”

      “是。”我做福,拿德妃这套衣服清洗无话。

      出浣衣局时,密密筛了一宿一日的雪才歇。院子里踩着雪咯咯响,一进筒子巷,宫人们扫雪的声音便由远及近,不绝于耳。我一手携毓庆宫装衣服的匣子,一手举油纸伞,冰雪沁凉,痛入骨髓。

      我是半年前,子珮进宫的前一个月来到这里的。试了许多方法回去不成,终于认命,接受子珮是我,我是子珮的事实。正因有宫女二十五岁出宫的往例放在眼前,才幸得豁达安详,即使身卑家穷,分在浣衣局也甘之若饴。

      一个女子在现代社会摸爬滚打,为所谓的“奋斗”而奋斗,所谓的“争气”而争气,时日一久,就会变得倦怠。很多时候,为了拥有在不拥有时觉得美好的东西,忙忙碌碌,蝇营狗苟,一个人孤衾入梦时,却寂寞空虚,难以天明。其实,在哪里的生活不是生活,什么时代的生活不是生活,老天只给我们生命而已,怎么活,全看自己。我只当这是生了场大病。

      毓庆宫不像东西六宫,许是康熙鞭策之意,故意让太子住在这门窄形长的宫殿。我走到宫门口,照规矩收掉下人的伞,刚好看见一个小太监领一个瘦高男人来毓庆宫,便放下伞,在门边做福至蹲。他看都没看,径直进宫,我拿起伞,弯腰碎步跟在他后面,提着衣匣子去找毓庆宫掌管衣服的喜公公。

      没想到他走了两步,停下问我:“你跟着本阿哥做什么?”

      我把头垂得低低,“奴婢不敢跟随爷,奴婢是浣衣局宫女,过来送太子爷的黑羽袍。”

      他想了一想,“浣衣局,你得罪过宫里的主子么?”

      我道:“禀爷,奴婢刚进宫,不知规矩,不知有没有得……”

      “哎,你这么谨慎作甚,本阿哥又没说你得罪了人,我要进去给我四哥祝寿了,你送衣服去。”他着一双大乌皂靴,菱色马褂上镶着密匝风毛,鞭子尾以墨玉作坠,深蓝丝绦,素没见过,看不出身份。

      我福着,直到他走远才缓缓起身,从月洞门进偏房,叫喜公公名字。小太监道:“喜公公正殿照料爷们儿去了,你来做什么?”

      我抬起衣匣子道:“我来给太子送袍子。”

      他问:“哪里的袍子,赏的,还是还的?”

      我道:“浣衣局洗好了的。”

      小太监斜了我一眼,“浣衣局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太子爷的衣裳归四执库管?”

      我一愣,不知这小太监什么心思,答道:“我进宫日子尚浅,是有许多规矩不明白,但我也知道,只有皇上的衣裳才归四执库管,太子阿哥或有寄存例外,是你们毓庆宫和四执库的事,我一介浣衣局小小宫女不明白。再说衣服送去浣衣局时,笺上明白写了归还毓庆宫,这位公公若有疑虑,就带我去找喜公公。”

      “写了就写了,给我罢。”他轻飘飘要取过匣子。我怕他又搞名堂,没有松手,执意和他去正殿找喜公公弄个确凿。太监身子小,我身子也小,争来抢去,竟是我拖了他两步,人没出门,错眼看见一个黑衣男子。他眼眸似水,含笑看着我们道:“一场误会,知错就改便罢,何必执意。”

      “八贝勒吉祥!”小太监急松手打千。我站着看了他一会儿,也做福。八阿哥微笑走过,我把匣子塞进小太监怀里,气冲冲走出月洞门。

      停不住半刻的雪,在我出门时,又开始飘。偌大的永巷,覆着厚厚的冬雪,又走来高高矮矮几双人影。我湿着脚,福在雪里请安,等他们通通进入毓庆宫。

      达官贵人不会对湿脚的奴才留意,会留意的,必定留心。

      我没有走妃嫔们长走的东长街,走的东面筒子巷。这边巷子宽广,寒风凛冽,走了好远,头发都湿透,回过神往天上一望,竟糊里糊涂把伞忘在了毓庆宫地上。我忙回头,一把伞却迎面张在头顶,“不用走冤枉路了。”

      第二章不同命

      他把手上新伞给我,“那伞被人踩过,脏了,这是我常用的,给你。”

      伞柄犹带他手心的热度,我伸手接过,徐道:“爷要成事,何必用那么拙劣的计谋。”转身,沿回浣衣局的方向走。

      他打伞跟在我身旁,衣履间雅香频频,随风拂来。我不识是什么香,却也称这是和他相处唯一的福利,只要他拜访,我定不得痛快。他嘴角始终带笑,“计谋无优劣之分,只有对手有高低之别。子珮,我没有看错你,你要回报爷了。”

      我猛一抬头,“凭什么?我的命是我的,凭什么要听命于你?”

      他低下头,“我是你恩人。钮祜禄阿里的命,是我八阿哥救回来的。”

      我道:“银子嘛,我挣了还你,我子珮活着,不是为了受人利用的!你这些伎俩我都谙熟于心,与其使阴招,不如正大光明,你若再敲诈我,仔细我上报天听,扒了你这惺惺作态的假好人的皮。”

      嘴角一翘,“你敢吗,你有能耐吗,你舍得吗?”他步步逼紧,我步步后退,突然,脚抵到宫墙,无处可退。胤禩的手抵住我的肩,俊逸的眼来来回回打量我眉间的愤怒,轻轻一笑:“想做坏人,就不能让心活着。阿里的牛录能做多久,你额娘的命能活多久,都在你钮祜禄子珮的手上。不要和我犟,和我犟,你就只有一个结果,被我按住,永无退路,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我绝不要这样屈从命运!

      他道:“不明白也要明白,人各有命,为我爱新觉罗胤禩奔走卖命就是你的命!当初你不要爷打赏,执意留在浣衣局,爷给你喘息机会,现在半年已过,爷没耐心了,赶紧爬上去。”

      肩膀一松,胤禩举伞离去。我抠着发酸的肩膀,把牙咬碎都没用,拣起雪团朝他背影重重砸去。雪砸到他脚边,他停了停,举伞转回来。我从墙角走出,桀骜不驯地盯着他,他打量我半晌,表情里看不出情绪,打发猫狗般道:“天冷,回去换鞋。”

      “不要你管!”为什么,一个小小恩惠,就能掣肘全家为他卖命。为什么,一个小小野心,就要操纵那么多人命运。我不自认为一个多么特殊的人,我就想过自己的生活,我就想让自己的心安安宁宁,熬出宫,找到家,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这些对我来说,就这么困难,这么奢侈,这么遥不可及?我不相信!

      我从八阿哥眼皮子底下大跑回去,一步一步,结结实实踩在厚厚的雪地里,跑进浣衣局院子,瑞雪叫了声:“子珮。”

      我赶紧擦了眼泪。她道:“刚传晚饭,我们刚都吃过了,姑姑给你留了饭菜,你进去看热不热。”

      “好。”我应着里走,她晾完妃嫔娘娘的衣服,也跟进来,小心翼翼问:“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受委屈了,不开心?”

      我笑着摇头,“没有,天太冷,把脸冻红了。德妃娘娘的衣服洗了吗?”

      “洗了,你没看见,刚都晾上了。”她为我打开门帘。安儿和一些宫女坐在屋里取暖,见到我,就指桌上的饭菜道:“回来得正好,饭还没凉,趁热吃。”

      我谢恩坐下,瑞雪也坐在我旁边,圆圆的大眼睛就盯着我碗里的茄子。我看她神情,像是爱吃茄子,就夹一片给她,她道:“你吃。”

      “你吃!”我笑着,硬往她嘴里塞。安儿道:“子珮给你吃你就吃,宫里难得有像你们这样天真无邪的姑娘,要好好珍惜。”

      安儿话里有话,似有慨叹,我留神看了她一眼,见她也看我,忙转了目光,一五一十吃饭。她从炕上走到桌子来,坐了另外一把脚凳道:“听说,你选秀时有个姐姐也一道进来了,她现在服侍哪个主子?”

      我吞了嘴里的饭道:“是有个叔伯姐姐,被内务府派到阿哥们府上了。”

      “不是亲姐妹?”她问。

      我道:“她阿玛和我阿玛是骨肉兄弟,我们虽如至亲,却隔着一层血脉。”

      “那她去哪个阿哥府上了,也是干活的?”

      我道:“她和子珮一样,选的是内务府秀女,因她家境比子珮家略好,分在了四阿哥府上。听闻四福晋仁厚,不曾过多苛责。”

      “这也好,阿哥府总比浣衣局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强,倘被宠幸,能得名分,也算麻雀飞上枝头,三生有幸。”我无语扒饭,她又道:“既然你和四阿哥有这层关系,过几日永和宫衣服干了,就要你送去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有一万五榜单,五一和论文的双重压力下,完成得有些费劲
    不想失信于编辑,所以先拿了一篇新文的开头放这里
    大约四千字,我会尽快换成应该的章节滴
    希望大家谅解!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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