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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绝情义才明真心 ...

  •   窗外火把明一阵,歇一阵,惊慌不安的佳佳眼皮涩得发痛,被冯燕抱回房里安歇。逆着劲风,青青摸黑上晒场明白确凿看见那伙官兵离开,才松去一口气,摸黑回屋。

      冯燕歇在大扶手椅上也松口气道:“官兵进村总不是安宁之道,我们这地儿消息太背,都不知城里到底发生什么大事,又是县令,又是将军,还牵扯一什么王爷,挨家挨户地找人。我想那南宫白不是好人,我们左家单门独户住着,若真被他找上,全家灭口都没人知道。”

      青青打了个冷噤,“活得好好的,嫂子讲这些话不怕怵人。我们一不犯人,二不结仇,谁就找上咱家了。把二哥和千山找回来是正经。”

      冯燕坐直身子,“把男人找回来当然是正经,给房子围个院子,加道门也是正经。”

      青青道:“这当然,加道门加道防备,只是哪里的银子,哪里的人工。”

      冯燕道:“这个月卖豆腐挣了五钱,刚郭将军留下的银子少说五两,找张成帮忙,绰绰有余。”

      青青心想怎么不算计给左老爷请郎中买药,冯燕又问:“前些日子叫千山挖的井怎样了?”

      她有些闷气,坐下道:“一日两三尺,过半了。”

      冯燕觑了她神情,耷了耷嘴角,无话了。姑嫂二人沉默在屋里坐不到须臾功夫,就响起两道促促的敲门,伴随一把嘶哑的嗓音:“开门。”

      “千山!”青青站起身。

      “左武!”冯燕几步抢去开门,果真是白千山和左武站在门外。冯燕扶过左武连道:“去哪儿了,怎么一身泥,遇到官兵没?”

      左武身子虚得厉害,回不上冯燕的话,连连摇头。白千山脸上也有擦伤,反身关了门道:“二哥受了寒。”

      青青就问:“你们这是去了哪儿,脸上怎么有伤。”她抬手想帮他擦伤口,他躲过道:“我们知道官兵们来查南宫白了,情急之下躲在那口井里,没有进门。”

      青青道:“你们早回来了?”

      冯燕却道:“找的是南宫白,你躲什么?”她盯着白千山,眼睛里满是怀疑,青青想起方才和冯燕心照不宣怀疑的那事,也看了白千山坦然的神情一眼。白千山不以为然笑道:“二嫂这样问就天真了。官府要捉人归案,往往因上级催得紧,古往今来,官员为完成任务,多少屈打成招。这柳叶村年龄符合的男子并不多,何况张成是跛子,村长儿子是矮子,最有可能被抓去当作替死鬼的只有我和二哥,请问二嫂,我这样做,何尝不是保全二哥性命?”

      青青想道有理,冯燕却不饶人:“左武是我知根知底的丈夫,我当知他不是南宫白。可你不同。我和左武路上救你时,你伤痕累累,身穿白衣,且从不吐露家世亲人,就算你是朝廷缉拿要犯,我们也不知道!”

      白千山道:“家世亲人吐不吐露,是我姓白的人的事,何必须跟二嫂和盘托出。你既疑我,我叫你不疑就是。”他转向左武,“二哥,你进城时不是揭了一张南宫白的缉拿公告么,你给二嫂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他!”

      左武身子板比不及白千山,吹了将近一宿冷风,太阳穴突突作疼,蹙眉道:“我不记得了。”

      “你怎么就不记得了,路上遇到时你还拿出来给我看了的,我们才商量出暂躲之计。来,我帮你拿。”千山说着走向左武,冯燕喝道:“你又要施什么诡计!”

      青青拉住白千山,对冯燕道:“二嫂今晚是有什么脾气,爹和孩子们都睡了,就不怕扰他们休息?不要千山拿就不要千山拿,何必吼,伤了一家人和气。既然如此,我也很怀疑南宫白究竟何许人也,你不如自己从二哥衣服里拿出那公告,我们一齐辨辨,是救错了人,还是疑错了人。”

      冯燕一口怨气没出完就被青青这样塞回来,哪里堵得住,鼓起大眼珠子瞪了她一眼,“谁是你家人,我和你二哥、佳佳才是你家人!为了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和嫂子怄气充狠,你值得吗?刚才那场惊,你左青青没尝够,还想再尝一回?”

      青青不甘示弱,道:“惊,自然没人想受。冤,嫂子认为是有人想受的?我不过说一句公道话,嫂子何来上火动气,当初救千山是你,留千山是你,现在赶千山的还是你!我不计较你为何反反复复,只是证据近在咫尺,你为何阻拦,我们就看看南宫白到底何许人,这很困难吗?”

      冯燕恨叹口气,从左武衣服里找所谓的公告。左武头晕难耐,摸坐到扶手椅上,青青焦急地盯着冯燕找寻的手,白千山却不知什么时候进屋一趟,背起行装出来。

      青青慌道:“你干什么?”

      他面色凝重,看着冯燕把城墙上撕下来的缉拿公告找出来。那公告写在白色宣纸之上,正中间就是传说中的“南宫白”的画像,古人画像虽像神不像形,但那高鼻方脸,圆眼阔嘴,明眼人都能看出,绝不是白千山。青青一喜,抓紧冯燕的手道:“嫂子看见了吧,你误会千山了,他不是南宫白。”

      “是啊,不是南宫白。”冯燕心头也松了,眉心却抓得紧紧,看上去并不开心。

      千山道:“我还站在这里,就是想给自己一个清白。南宫白是南宫白,白千山是白千山,二嫂不必为自己私藏了罪人而自责,千山亦多谢这个月来对敝人的照料。”

      “千山……”青青问,“你要走吗?”

      他笑了笑,干净的脸上那般云淡风轻,“后会无期。”

      “你……”青青明知挽留无用,心口却疼得针扎,“那口井还没有挖完啊。”

      “留给别人挖吧。”他丝毫不留恋的回头,推开左家粗糙的木门,走进漫漫黄风。

      “白千山!”青青急忙追出去。那白影在风里顿了一顿,提起脚步又走。青青顾不得寒风刺骨,迈动双腿风中大跑,喊道:“天下谁人不受点委屈,谁人不受点冤枉,要变天了,你何必意气用事,执意要走!”

      委屈,冤枉?白千山心中默念,一抹泪不由自主滑下脸颊,终是不回头。说时容易做时难,天下又有谁是受得了委屈、冤枉的?若这让他付出一辈子都难以弥补的遗憾,他还愿意继续承受委屈和冤枉?

      “白千山,白千山!你怎么那么狠心?”青青再也走不动,坐在黄土地里大嚎。她眼睁睁看着这无边黑夜吞噬白千山的身影,也眼睁睁发现自己原已早陷泥沼,寄托了无数的希冀在这决然离去的白衣人儿身上。

      可是他不回头,她的心愿何尝?她终究,是个名分上拖家带口的寡妇、弃妇。“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是左青青,不是死了的那个左青青,我是通情达理的好女人,我不值得这样的惩罚!我的命为什么要这么苦,我为什么要来这穷乡僻壤,我为什么要当寡妇,如果他迟早要走,何必要让我知道我的心,这么疼,这么舍不得!瞎了眼的老天爷!”

      话音刚落,雷声滚滚。青青无力地抱住酸痛的双腿,把头深深埋住,恨不能一道天雷劈在自己头上,六根皆净,一了百了。

      “其实你这么留恋他,只是害怕身份连累,嫁不出去罢了。”草丛后传到一把熟悉的声音,他支楞起一把伞,张在青青头顶。

      “不用你管。”她哽着声,眼泪随雷雨,啪啪落在地上。

      那人莞尔,“我知道,你心里住着个小孩儿。你不要我管,心里却巴不得有人在乎你,疼惜你。”

      “也不是你!”她猛地抬起头,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险些坐倒泥地里,青青看不过,又伸手拉他,拍着泥尘起身警告道:“今晚的事情,谁都不许说,我一夜两夜就好了,你要敢拿它揶揄我,仔细我拿家伙拆了你家牛棚。”

      他就喜欢她骨子里的这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张着伞领路回左家道:“你放心,我粗人一介,也懂得不往伤口上撒盐的道理。没有一个人可以预见到将来会有什么降临在身上,你当初,你父母兄弟当初,何尝知道你夫君会上战场一去不返呢,他们又岂愿你成为寡妇?”

      青青道:“寡妇不寡妇,要你多舌。”

      他笑了笑,圆道:“就算是寡妇,就算不是寡妇,这又有什么区别。人生是自己的,活得扬眉吐气,或者活得怨天尤人,都靠你我选择。依我的,等你发了家,有了势,还有你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青青抿住嘴,被送上左宅台阶。那人替她叩了门,张伞回村。

      湿哒哒的村巷暴雨成灾,他瘸着腿,艰难前行,推开院门,房里却是一片亮堂。

      “人都睡了,这外人面前的功夫,免了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绝情义才明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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