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在野》贺兰嫣

11、坦实情谋求出路

　　这声哂笑极小，却被青青灵敏的捕捉到，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是谁成天和她过不去，要拆她的台。不过她暂且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那讨厌的放牛郎计较，但那放牛郎的父亲却暗中瞪了他一眼，眼神里的责备之意不言而喻。

　　看过、尝过左家磨出来的豆腐，宋老伯便开始掉书袋，称赞道：“色泽温润，入口即化，味醇而甘，做得好。”

　　“是吗？”青青大喜，原地蹦了一蹦。

　　宋老伯点头：“千真万确，是我近来吃过最好吃的豆腐。”

　　“那……”青青的脑子迅速运转，琢磨怎么跟他们提出借驴借磨借黄豆的事。冯燕却用纸把他们家的豆腐包好送到乡亲们手里道：“那就送乡亲们一些，当作见面礼。”

　　青青脸一耷，眼睁睁看着冯燕毫不心疼的把她们当牛做马磨出来、滤出来的白豆腐送人。乡亲们吃了饭，拿了礼物，自然心满意足地走人，看到他们都走后，青青不由想质问冯燕这连着几次只顾自己做人是什么意思，冯燕却坐在桌子上长长舒了口气。青青看她眉宇间疲色尽显，脸色也不知觉挣得发白，散了方才那股意气，软下言语问：“嫂子不舒服么？”

　　冯燕撑着脑袋摇头：“许是累了。”

　　“你进屋躺躺吧，我来收拾碗筷。”青青扶她起身，冯燕走了一截，惦记着豆豆和佳佳，道：“他们还没吃呢，你要记得喂。”

　　“记得，您别牵挂，安心去休息。”青青其实心肠极软，见嫂子这般劳心又劳力，气头也就消了，安顿她在床上躺着，轻声掩了门，抱着豆豆叫佳佳进厨房吃给他们单独留出来的东西。豆豆严格坚持少食多餐的原则，吃了一点点就开始打瞌睡，青青抱着他摇椅子，只盼望这小家伙早点睡早点安静，两岁多一点的佳佳却一点都不省事，一碗饭，坐着吃一会儿，站着吃一会儿，外面吃一会儿，里面吃一会儿，就是吃不完，看得青青更年期的燥火都要发作。

　　她把睡熟了的豆豆放回房里转了个圈回来，见佳佳的碗总算空了，拉着她给她洗脸洗手，也要她睡，她却大力摇头道：“我要去和大水牛玩。”

　　青青道：“哪有小孩子大中午不睡觉的，你不睡，牛也要睡了啊，谁陪你玩？听小姑的，安安静静睡上一两个时辰，睡醒了，小姑带你和豆豆去村子里找大水牛。”

　　佳佳鼓起腮，娃娃脸上嘟起一小坨婴儿肥。青青笑问：“难道佳佳不信小姑？我们拉钩钩，小姑保证下午带你们出去玩。”

　　“什么是拉钩钩。”佳佳问。

　　青青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住佳佳的手道：“这就是。来，小佳佳如果答应去睡觉，小姑就带你去村里找大水牛玩，你同不同意。”

　　佳佳想了想，道：“同意！”

　　“好，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咯。”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佳佳童言童语地学了青青的这一句，连抱都不要小姑抱，跑着跳着就自觉进了青青和豆豆的房间。她有时候和左武冯燕睡，有时候和青青豆豆睡，不过一般睡午觉，都是和豆豆睡的这张床。青青跟进去把她抱上床，脱了她在外面玩的罩衣，让她和豆豆躺在一排，挨个亲下粉嘟嘟的小脸，笑意盈盈走回客厅。

　　她家未养牲畜，饭菜吃不完都是热一热下一顿吃的，这顿饭却是二十多人一块吃，青青也不想热了，就支使千山下河挑水，自己专找一个桶把剩菜剩饭倒在一块，预备下午去那边村上时给谁家的猪吃。她就近坐在晒场洗碗和盘子，千山挑来一桶桶水，歇脚时问：“你早上叫我做的事是什么？”

　　“嗯？”青青差点都忘记起大火之前和白千山说的话了，白千山皱着眉头道：“你说我在家正好，有事要我做，是什么？”

　　“哦，”青青想起来，“叫你挖口井来着。”

　　“挖井？”千山吃了一惊，青青的语气却跟吃小白菜一样轻松：“是啊，挖口井，就不用这样挑了，多麻烦。”

　　“你知道怎么挖井吗？”千山问青青，青青反问：“难道你不知道？”

　　这语气，仿佛白千山天生就该会挖井似的。可是白千山再怎么落魄，也没有落魄到需要动手挖井的地步，更不需要女人来指使他挖井。他眯眸打量了会儿青青那没心没肺不解风情的神情，豁了出去，卷起袖子：“你来指个范围。”

　　青青头也不抬：“反正挖深了就会有地下水出来，你自己看着办，我负责验收。”

　　傍晚，白千山负责看家挖井，青青冯燕一人抱一个娃，娉娉婷婷去河对面的村庄。当年左家极穷的时候，破房破瓦的住河这边不合群，后来左家成发了财修缮了祖屋，依然独门独户，没和大多数村子人住在一起。这里青青和冯燕过去了，斜阳巷陌，村舍参差，兼有缕缕炊烟高起，妇孺老少，十分热闹。

　　进去不远，就见到迎面一座门脸高于其它住户的房子，青青马上就想到应该是村长家的房子，她对村长及村长儿子的印象都不好，拉着冯燕目不斜视走过。好在村长家门敞得不开，房屋里暗暗的看不清是什么人过去，没有追究。过了村长家，就有几条黄土巷道开着，青青看了冯燕一眼，冯燕道：“依佳佳的，先去找大水牛。”

　　她们姑嫂家里商量过，磨豆腐需要黄豆、磨和牲畜，老往冯燕娘家借谎话迟早拆穿，不如找村里的人借，按量付钱。她们商量得好好的，来了村子，却发现这些人不认识得大半，而且家里多有妇人管束，行事借物不便利，张望了几眼，还是决定去张成家里。

　　说来也巧，青青正愁他们住在哪户时，夕阳方向就有人一瘸一拐走来。那人神色冷淡，看见是她们，佳佳的招呼也不应，反过身，瘸着腿领路。佳佳撅着嘴，想上午都笑嘻嘻的放牛郎叔叔怎么不理她，豆豆来了新地方，跟所有的小毛娃娃一般，大大的眼睛，随着周围风景转来转去，小手依旧不时拉扯娘亲的头发。青青才没被张成这冷淡神情吓到，盯着张成的腿，总觉得奇怪。

　　常人都说，被人盯，是有感应的。张成娴熟地跛脚走着，回头扫了青青一眼。青青不好意思，冯燕便笑着将来意说明，都赖在佳佳想看大水牛身上。张成素来让人看不出心思，听着冯燕的话道：“想来看就看，家里有小牛要生了，喜欢的话，买去也无妨。”

　　买？她们的钱连给左老爷买草药喝都不够，哪里有闲钱闲情买张成的牛，冯燕笑笑无话。青青却抱着豆豆道：“哎哟，我原以为张大哥会大方送我们牛哩，没想到你这么抠门。”

　　张成道：“顺水推舟，巧作买卖，不也是你，左寡妇要做的事么。”

　　青青顿时炸毛：“你个瘸子，不准叫我寡妇！”

　　他轻笑道：“你叫得我瘸子，我怎么叫不得你寡妇，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左寡妇姑娘。”

　　抬脚，过门，张成悠悠闲闲进了家院子，径直去牛棚照看。佳佳忍不住，急忙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跑，豆豆眼睛一聚焦到跑远的姐姐身上，嘤嘤也要去，手一往那边伸就被他气得够呛的娘抓回来，携着他和冯燕去找张家父亲张三。

　　这张家的房子，在柳叶村里称不上最好，也称不上最坏。可圈可点的地方，就是宽敞的院子和土坯砌成的牛棚。张三搬着小椅子坐在院子里叭叭吸着旱烟，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表情不多地看了进门的左家人一眼，却一声不吭。

　　青青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的疏离之感，总不能打退堂鼓，和冯燕堆笑走近，豆豆注意力放他身上，又伸手抓烟圈，青青才逮着机会笑道：“张老伯，打扰您了，我们家孩子说想来看牛，过来拜访一下。”

　　张三“嗯”了声，进屋拿出两把椅子。青青略带怯意的和冯燕交换眼神，冯燕比她镇定，谢过张老伯后笑问：“我家的豆腐，您老尝了没有？”

　　张三道：“还没做，中午吃的时候挺好。”

　　冯燕有了继续谈下去的信心，拿捏着要说出和青青此番来意，他却看了看牛棚道：“我家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帮不了你们多少忙的。”

　　冯燕一梗，青青问道：“张老伯怎么这样说话？”

　　张三道：“正因我不喜拐圈子。你们要来找我们借钱，不是？”

　　见一语拆穿，青青心里连带张成暗骂了句死精死精的张家人，冯燕接道：“不全是这个意思。”

　　“那还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张三看也不看她俩。豆豆奔着要抓烟圈，坐在青青怀里不安生地动来动去。张三把目光看向豆豆，伸出枯竿般的手抱豆豆。世界上的事都是远观比近看好，豆豆一被抱过去就被张三身上浓浓的水烟味呛着，皱着小脸眯着小眼连连咳嗽，青青忙又笑着把他抱回来。冯燕道：“张老伯上午能帮咱们圆那个谎，就证明您比村里人是更了解咱们的。说来见笑，我们压根不是左老爷亲戚，她是左老爷的女儿，我是左老爷的媳妇，家道变故，永安镇呆不住才下了乡。”

　　张三道：“这我都知道。”

　　“您不全知道，”冯燕抢断他的话，“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个中遭遇自不能细细向您道来，却只一点，我公公左老爷已中风多日，我们实在等不得，急需要钱。”

　　张三陷入了思索，右手又不自觉地摸胸前烟锅。冯燕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挪向他小声道：“张老伯不要误会，我们真不是找您借钱的。只借不生，终究坐吃山空，我们就想在今冬卖些豆腐度日，您若方便，可有黄豆卖给咱们，或者磨、驴子有租的没有？”

　　他额上的皱纹稍抬些许，右手也垂了下去，“若是这样，我是没有的，你们需给我个明细，我去找乡亲们筹。”

　　“这，太好了，谢谢张老伯！”青青松了口气，大喜过望，冯燕亦莞尔：“尽快做了送来。”

　　他嘴角翘了翘，叮嘱道：“还是要过村长那关的，你们仔细忖度，想个周全的法子。”他见夕阳落了下去，站起身弹弹衫子上的烟灰，往牛棚走，“不留你们吃饭，请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