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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惊夜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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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抬头,只见面前是一座木质建筑,门楣上书“景鸿楼”三个泥金大字,字体挥洒飘逸,又在遒劲中透露出傲然的风骨,让人想起“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赞誉。
这景鸿楼分为三层,一层是大堂,二层是若干间别有趣味的雅间,三层则是住宿之地。此楼虽然外在风格恢弘大气,细节处却精巧别致,门前的一阶一树,墙上的一书一画,无不匠心独运,却又相互呼应,不仅角落中自成一趣,整个建筑也是浑然一体,不由让若璃心下喜欢。
他们定的雅间名曰“听竹轩”,进门处便是一张绘着瘦竹的画屏,转过萧萧竹影就看到临窗若有所思的邵子寒。邵子寒今天并未穿那件玄色夜行衣,而是换了一件十分常见的青色长袍。衣服虽然平常,到底是相貌非凡,邵子寒看上去也像是一丛绿竹猗猗,静立在窗边,倒合了这屋子的意境。
邵子寒转过身来行礼,轻袍缓带,他的锋芒也略微敛起,有了几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味道。
命凝香守在门口之后,若璃在小桌前坐下,捻起盛着雨前龙井的青花瓷杯,只觉茶香四溢。邵子寒也坐在桌子右侧,只是静静品茶。
一时间屋内分外静默。
一盏茶过,林若璃叹一口气,抬头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邵子寒放下手中茶杯,缓缓道:“太子似乎已知王爷的部署,便暗中做了安排。一面监视着京城的动向,另一面又在王爷驻扎的岚泽派出了杀手。”
正帝二十四年,穆国西方边境小县岚泽周边屡遭黎国兵士侵扰,朝廷派四王爷宣亲王萧祈年带兵征讨。此次出征本是显示国威之举,岚泽的兵士只不过是一些散匪流寇,不成气候;而四王爷此去却带了八万精兵,也是为了给黎国一个警告之意。
九月二十四,战事一切顺利,主帐中的四王爷却并不能安心——京城传来暗报,支持自己的诸臣接连被举报贪污渎职,已有好几个在停职接受审查;而京中的几个联络点也被暗中监视。
“看来自己似乎低估了太子。”萧祈年心想。
本身此次出征便透着蹊跷。岚泽之乱虽然持续了几月,但毕竟只是癣疥之患,没必要派出皇子亲征;而且时局正当微妙,萧祈年早有预料,此时离京极可能是太子暗中操纵所致,故在离京前做好重重部署,即使京中骤然生乱也能按部就班,撑到自己回来;只是没想到太子竟然釜底抽薪,趁自己不在京城之机将自己朝中势力一一拔除,让自己在出征之时被摆了一道;现在自己身在边疆,鞭长莫及,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
萧祈年转念又想,自己每次与大臣聚会商讨之时都极其隐秘,这几位重臣平时也在朝中隐藏得极好,那么此次太子对自己朝中的部署如此了解,必定是在自己的身边安插了眼线,伺机而动。
正在思量,帐外来报:黎国兵士再次来袭。
只今天一日,黎国兵士已是第五次来袭,每次都只是喧嚣叫嚷一阵,引得己方发兵之后却不交战,而是急急退却。这一来一去扰得军中兵士心中浮躁,却又不好直追而去,唯恐这是诱敌之举,前方会有埋伏。
萧祈年心中暗道不好,这与黎国一直以来的行军之道迥然不同,背后一定有什么玄机。隐隐地,萧祈年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数次的侵扰已经使得军中兵士略有怨言,烦躁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军心已显不稳。“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此时敌方大举来攻,恐怕己方会有较大的折损。可是即便如此,两方人数也是对比悬殊,黎国就算如何用计也是毫无胜算,那么这疲敌之举又是为何?
一直到夜晚丑时,萧祈年才有了答案。
经过白天黎国的五次偷袭,将士们已经身心俱疲,急需休整。此时正值深夜,大部分的士兵都陷入了香甜的睡梦之中。营边的守卫虽然恪尽职守,但在此刻也已露出些许疲态。整个营地异常安静。
突然,营地的东南角上露出火光,在这般寂静的夜中竟显得有些妖异的艳丽。火势很快蔓延开来,奋战了一天的将士们从睡梦中惊醒,匆匆赶去救火。
很显然,有人放火。
东南角上防守虽略显薄弱,但是并无粮草辎重,只是存放了一些将士们的衣物。此外,这里离军营中心遥远,此处起火决计不会影响到大营中心的安危。自古兵家火袭都是先烧粮草,为何黎国竟然反其道而行之?
此时,萧祈年并未睡沉,刚刚醒来就听到帐外似乎有簌簌的风声,这声音有些耳熟,应该是练家子运用轻功的声响。萧祈年心下警觉,因而并未点灯,而是在黑暗中屏气静听。接着就传来了水流的声响和一阵阵呛人的火油气味。萧祈年正要动作,就听得帐外一声“有刺客”的呼叫。这声音刚刚冒出,就只剩下一声闷哼,显然守卫营地的侍卫已被袭击。
萧祈年此时心下雪亮,耳贴营壁听了一会儿,便通过声音判断出了刺客的数量和布置。选了一处刺客较少的方向,萧祈年从靴中抽出匕首,割开营帐,拧身从划开的洞中翻出。只见此处只有一名黑衣刺客,手持一罐火油正在倾倒,看到萧祈年略略愣了一下。只是这一愣的时间,萧祈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上前,快如鸿鹄,反手就是一刀。手起刀落,刺客已然毙命。
紧接着,熊熊的大火就在营地烧了起来。
将士们还在东南角处救火,一时无法赶回;黑衣刺客见已得手,纷纷跃起,施展轻功飞速离去;呼叫声和火焰燃烧时“毕毕剥剥”的声响交杂在一起,场面乱作一团。
萧祈年心思电转,迅速脱下自己的铠甲,给刚刚杀死的刺客穿上,又解下了自己的金牌系在刺客腰间,将他向着火焰扔了过去。自己则换上小兵的服饰混入了救火人群。
很显然这并不是黎国的刺客,一则黎国刺客定会先烧粮草;二则,军中尚有副将军,自己身亡不仅不会使得军中混乱,反而会加剧士兵对于黎国的仇恨。那是谁呢?先是派人化妆成黎国人挑衅,使得将士疲惫不堪;之后又在东南角放火调虎离山,让绝大部分的士兵离开军营中心;最后趁自己大营防卫空虚,潜入点火——好周密的计划。有此心计、麾下又有这样非凡的高手,而自己又正好是他最大的威胁……
“太子殿下,你此次真的让我刮目相看。”略略勾起嘴角,萧祈年心道。
浇了火油的大营烧得极快,通红的火舌在一瞬间窜起,舐着炙热的空气,仿佛将天空都映成红色。烈火肆虐,略一靠近都能感觉到清晰灼痛的热气。所有人都知道,妄图从这样的烈火中救人出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正在众人彷徨无措之际,一个身影极速从人群中穿出,披一件沾了水的斗篷,竟是要不顾熊熊大火冲到营帐之中——正是一身黑色劲装的邵子寒。看他马上要穿入火场之中,萧祈年连忙在身后拉了一下他的衣衫,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我在这里”。邵子寒听到此语才收了去势,渐渐放松下来。
大火过后,营帐中只剩下一片废墟和一具已经面目不清的尸体,尸体上穿着宣亲王常穿的银甲,腰间的金牌上熠熠,自是宣亲王无疑。当日军中将这一消息快马呈报朝廷。几日后太子突然暗中派兵,以“贼寇出没”之名将岚泽至京城的必经之途陵城戒严。
听完邵子寒的叙述,林若璃心中不禁感叹:这场斗争可谓是在九死一生之间,一场大火之后,形势必然有了微妙的变化。
四王爷一“死”,自然避过了太子的众多耳目,行动反而更加方便,正适合暗中积蓄力量,厚积薄发;不仅如此,假死消息一旦放出,必定会有一些人闻风而动,四王爷就能分辨出平时对自己态度恭谨的诸臣中,谁才是真正忠于自己的人。如此看来,这一场大火未必不是塞翁失马,以退为进。然而太子也分明不是简单角色,虽然已经验证了宣亲王的死,却仍然封锁了陵城,显然还是心存疑虑,毫不大意。
乱而不慌忙,胜而不骄矜,这一对兄弟确实都是可当大业之人。这夺嫡之战果真波诡云谲,胜负难料。只是看现在的局势,自己似乎已经无可避免地卷入其中了。
若璃心下只得苦笑。
自己身边暂时也没什么差事可做,因此邵子寒仍旧住在景鸿楼。道了告辞之后,若璃带着凝香走在街上,却已经没有了细看街边摊位的心思,心中千头万绪,一边走一边暗自思量。正低头间,突然身后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清越优雅:
“林小姐,请留步。”
回首一看,果然是太子殿下清俊非常的面庞,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眸灿若繁星,此时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