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难求》山掩

120、 番外·兹阳 十八年2

　　陆信风心里，对玄霜和瑞雪要亲近得多，大概是因为他们比较大，相处的时间多一些，而且那时对做母亲还有期待。到后来，她其实并不想让齐义忠辛苦。子嗣在她眼里原本就算不上什么，再加上也活了这么些年了，陆信风现在对一切都表现得很淡。看齐义忠受罪，她心里接受不了，只求他平安无事就好。

　　这几个孩子，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了。陆信风有几个子女，这是母亲的事情，按理她们是管不着的。今天她们趁着陆信风不在来找齐义忠说这个事，为的就是争取自己的同盟军。家业什么的，已经都入了她们的心。陆信风起先心里膈应，转头一想，其实也无可厚非，人生下来就是会争地盘的。

　　陆信风其实离她们很远，这不，就连教训她们这事，也就交给玄霜的。

　　玄霜匆匆忙忙赶来，道：“父亲还好吧。这几个混丫头是越来越不像样的。”

　　“没事。姓柳的丫头，可让展翼派人去查清了底细？”

　　“查是查了，只是，却也不太准。听说也同些三教九流的人有牵扯。”玄霜道。

　　“嗯，继续监视着，总会有马脚出来。今日你便多陪陪你父亲，宽解宽解他。”

　　“母亲你？”

　　“我去思齐那里去看看。”

　　克勤的反常，总让她不放心。早就有人说过了，她夜夜待在犯人那里，白日就喝个酩酊大醉。许是有什么事。思齐同她毕竟是不一般，去问问也好。

　　思齐如今在城里有个小院，前头是看病的地方，后院就住人，倒也方便。陆信风到她家的时候，还没什么人。如今思齐自己带两个学徒，平日里抓药煎药都有人，倒也不需要她多忙碌。

　　陆信风走进思齐的小院，只看到思齐的夫郎带着个小侍在翻晒药材，但是却不见思齐的人，都这会儿，不至于没有起吧。学医的人最是重视生活规律。

　　思齐的夫郎行过礼之后，却说不出思齐的去处，只是支支吾吾。陆信风在看那低着头的小侍，一双手搅在一起，不住地发抖。

　　陆信风正狐疑着，就听到东厢房里似乎有人咳嗽了一声。那小侍一惊，更是抖成了筛子。陆信风转身就过去把门推开了。

　　已是日上三竿，这屋子里仍是十分阴暗，烟雾缭绕。里头人听见门开，喊了声：“谁啊？”

　　是个女子的声音，但是又带着说不出的哑和怪。

　　却不是思齐。

　　陆信风闯进内间，只见思齐光着膀子侧躺在床上，床头跪着个只着中衣的女子给他举着烟管，还有一个趴在床尾，没有动作。

　　陆信风定睛一看，竟是思齐的那两个学徒。

　　这时候她夫郎也跟着进来，在陆信风脚边跪下了。

　　床上的人看见陆信风闯了进来，吓得从床上跌落了下来，一时间只听见哀嚎。陆信风再一看，那两个学徒都描眉画眼了一番，这会儿，均已晕开，脖子上也都勒着绳索，露出的手脚上也都能看到或深或浅的伤痕。

　　这……就完全超过了陆信风的想象力了。

　　原本以为克勤才是那个出了问题的，没想到，思齐的问题要严重得多。思齐手中的那一杆，居然是烟膏。

　　陆信风不待思齐反应过来，便拂袖而去，出了医馆也没有理人，又打马去了军营。

　　这事，克勤肯定知道。

　　克勤最近的失常，保不齐就是因为这个。

　　“大人，人是有贵贱的。她在皇宫里过得很贱。生死不重要，冷热无人管，那璟帝为了自己能玩得尽兴，让她吸烟，这样就不会痛不会晕。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大人，你说人命到底能有多贱呢？”陆信风说明来意之后，克勤回她道。

　　陆信风已经不是当年的陆信风了，这样的话语，把责任都归咎在她身上的话语，让她本能地防备了起来。“既是已经染毒，为何你不上报？怎能由着她再诊治他人？兹阳城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人，我能如何。她求我，我能如何？十年牢狱，她就只染上这俩毛病，只要她还活着，我能计较什么？”克勤说得言辞恳切。

　　“听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管不了。你要是还当她是姐妹，就别如此作态，现在就去帮她戒了瘾，也遣了那俩学徒。别的，我不追究。”

　　陆信风有时候在想，世界终于是改变了她。她不再操心这种琐事，不再凡事亲力亲为，还常常陷入谁会陪我到天荒地老的迷思。

　　说是迷思，也只是玄虚。其实也就是想看谁会一直忠心耿耿。

　　比如，如今的她，只有一颗上位者的心。从此与思齐、克勤有了隔阂。她看任何人，都不再是看她们的本身，而是看她们有几分之几是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有时候思索一圈，竟然觉得自己无人可信任。孤家寡人的感觉，强烈得很。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她原本活得很真实，只是想找一处地方过安生日子，才躲到了这里。只是这片乱世，她始终不习惯。

　　陆思齐的问题到底没有解决。虽然陆信风无法接受，但是在大多数的人眼里，甚至算不上德行有亏，顶多不能算是圣人罢了。陆克勤也有一家老小，最终也不过是斩了那两个所谓的学徒。

　　那个姓柳的年轻女子，在兹阳城里过得不错，心思活络混得风生水起，就是有天忽然和人发生口角，争执中被人捅伤，当晚就死了。齐义忠留她性命自然是因为她也是陆父的娘家亲戚，多少给些面子。陆信风留她性命，自然是想知道是谁让她来的兹阳城，又是来做什么的。现在就这么在兹阳城里被人捏死了，她都不想知道是谁干的，一是死就死了，二是知道了也是生气。

　　在兹阳的第十八年，陆信风又有了个小女儿，忽然就开始了深居简出，每日将那小女儿捧在手里。家里家外的事情，居然全交给了大儿子玄霜和大女儿广嘉。广嘉已是十三四岁的人了，可以独当一面了。虽说稍有些稚气，但是在兹阳城里，或者放大了说，在整个西南，没有人会因为广嘉年纪轻，就小看了她。

　　陆信风有时候会想，她们都是鲜活的人，都在这个世界里争抢，可是和她却没有太大的关系。她的儿子女儿也都有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方向，并没有一个人，受她的影响超过时代和环境的影响。

　　她孤零零地存在着。却并不算真的活过。

　　在兹阳第二十年。三月的杏花雨飘着，陆信风扶着正在学步的小女儿满园子走。门外是广嘉求见，听说是双胞胎打了起来。齐义忠放下手里的活匆匆赶出去。

　　陆信风自然是不信这点小事他们几个解决不了，不过长大了的孩子，偶尔也会抢一抢大人的关注。

　　像是活着，又不像是活着。那些心心念念的东西，好像求到了，又好像没求到。那些纷飞的心绪，好像平复了，风吹草动，又硝烟四起。

　　拖了好久。
番外也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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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