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难求》山掩

119、番外·兹阳 十八年 1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二月出头天气就热了起来，桃花杏花梨花开了个漫山遍野。陆信风一早打马来到营地，就当是晨练了。

　　远远就看见华霖儿的小女儿光着脚丫满地撒欢，华霖儿拎着鞋跟在后头追。裴少庭刚好捧着本书走过，被小姑娘撞翻在地上。摔倒了的小姑娘，不哭反笑，哈哈地坐在地上等着华霖儿给她穿鞋。

　　自从卢定山走了之后，华霖儿便把这个最小的女儿带在身边。

　　卢昉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样子性子都随了卢定山，现在跟着裴少庭。而卢家的大少爷，去年也已出嫁，华霖儿把婚事操持地风风光光。卢家也是一大家子人。儿子要愁出嫁，女儿要给她们谋前程，一家子的日子是忙忙碌碌。其他几个侧室顾着家里的事，华霖儿主要在军营里任职。也得亏有他这么个硬气的，卢定山去了之后，他们这一房，才没被族里占了便宜。

　　思齐如今也在城里开了医馆，又娶了两房夫婿。家里人口已经赶上了克勤家了。

　　至于卓勤。

　　说到此处，陆信风不得不佩服卓勤的本事了。

　　她居然娶了何清莲。这事除了陆信风，几乎没人有同意。为什么呢？为的还是卓勤的前程。那何清莲是什么身份？他的那个女儿又是什么身份？娶了他，那就是娶了麻烦。以后陆信风哪里还会重用她。不过卓勤是情到深处，万事都不怕。她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决定娶何清莲，就是孤注一掷。她当时想的就是如果陆信风不同意，天下这么大，总有她的去处。

　　陆信风自然是无所谓同意不同意的，爱娶谁娶谁，她管不着。而以后如果因此出了什么问题，那就以后再说。凭着卓勤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把何清莲藏了这几年，就知卓勤起这心思，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兹阳城里，孤女寡父的，没个人照应，还真是不好混。

　　可是，卓勤如此，确也不再能全身心地相信了。她能力大，自然筹码多。说句不好听的，她要走要留，还真是没人能够留得住的。

　　不好好待她还是会走的。

　　卓勤一把把卢暇抱了起来，在她屁股上拍了几下，道：“你个小调皮鬼，又折腾你爹爹！”

　　卢暇如今，最是崇拜卓勤，被卓勤举起来之后，笑得更欢了。

　　那头克勤从军帐里走出来，衣衫不整。

　　自从她心爱的小侍过世之后，她一个月倒有一大半时间，是在这顶军帐里过的。

　　这顶军帐里头，养的都是些犯事的男子，被关着，充作军用。

　　若非是憋得惨了，不然不会有人来这里的。不仅脏，而且还是最下等的。

　　说起来也好笑，这军营里头的男子，有华霖儿这样的将领，也有思齐夫郎那般的军医，有做饭的大叔，却也有这种完全被当做牲口的犯人。陆信风对犯人的存在，自然是不赞成的，但是这个事情，大家都看不出错处来。陆信风自然也不好再坚持。

　　她今日一大早来军营，也就是趁齐义忠起床前过来看看。自从渐渐开始显怀，齐义忠是越来越不愿意在人前出现了。一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有些吃不消；二是儿子都已经出嫁了，他这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怕人家心里笑话。

　　其实这叔叔和侄子一般大，甚至是要小几岁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他们这个身份的人，多半都是小侍或续弦。哪里像他，快四十的人了，又有了孩子。

　　齐义忠心里别扭，陆信风也好由着他。

　　最近齐义忠连几个孩子的请安都免了。当家的事，也都交给了玄霜。玄霜是两年前的嫁的人，卓勤手底下一个副将，叫做孙展翼，就是兹阳城里的人，生得魁梧，就是个莽妇样。来提亲的时候，陆信风和齐义忠都吓了一跳。天晓得他们什么时候看对眼的。问了下卓勤，倒是是个好人，而且还有些见识。待问到她的家庭的时候，陆信风就更满意了。

　　这副将家里无母无父，也没有姐妹兄弟，算是孑然一身。家里原本也算是兹阳城里的富户，做些买卖。只是家到了她母亲那代就垮了，她做些卖力气的活计，后来十多岁的时候就进了军营。要算起来，比华霖儿还早一些进的营。

　　不是陆信风自私，只是无父无母，又没有兄弟姐妹这点实在是太诱人。

　　婚后两人也是单过的，家不大，却也被小俩口操持得仅仅有条。

　　那孙展翼也知道自己这点家当不够陆家看的，这陆玄霜是陆家捧在手心里的大公子，跟了她过日子，也着实是委屈了，所以对陆玄霜更是体贴。陆玄霜呢，被陆信风培养得很有些女儿豪气，是以她对孙展翼也很有几分敬佩。那些同他一起长大的少女们，说实话，那点本事还不够给他瞧的。

　　现在齐义忠不方便，就又把玄霜叫回来管家了。玄霜从前的院子还给他留着，小两口现在就住在里头。孙展翼无母无父，又常年待在营地，对此也没有意见。到底听闻有同袍笑话她，称她做了陆家的乘龙快媳不算，现在还又还入赘，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大伙儿都要跟着她吃肉喝汤了。

　　孙展翼听到这话，只是哼了声，道：你个没心没肺的懂个屁！

　　听人转述这话，陆信风都忍不住笑了。她还真怕孙展翼忽然就来个长篇大论说自己不是这种人，自己如何和玄霜情比金坚，她要如何同陆家撇清关系。如果她真这么说，那不是糊涂蛋，就是心机深了。就想有人把这话转述给她听。

　　她娶了玄霜做了陆信风的媳妇，怎么可能还和陆家撇清关系呢。以后陆信风在用人部署方面肯定是要对她不一样的，不考虑她，还要考虑玄霜的日子怎么过呢。既然娶了玄霜，那就是一家人，就是她陆信风的半个女儿。陆信风还真怕她自尊心太脆弱，因为玄霜的身份，同玄霜有了隔阂。再说军营里头，本就是什么人都有，有些人心不坏，就是嘴贱。那就让她们说吧。过了心里不平衡的那个时期，就好了。

　　玄霜算是有了个好归属，让陆信风他们操心的，是瑞雪。

　　去年瑞雪同陆华成家了。

　　陆华自从成年，就从陆荣家里脱出去单过了。这事请示过陆信风，陆信风也同意了。

　　因为一直也没瞧着陆华同这俩儿子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愫，陆华搬离，陆信风还松了口气。她就是自己不喜欢陆华，看着她的脸，就会想起邹枚，想起从前邹枚和璟帝，想起帝后，想起邹枚死在了兹阳，死在了陆华的默许之下。

　　这是陆信风作为人类，无法避免的先入为主。她无法以此来断定这个人就是不好，但是她起码心里是可以不喜欢这人的。所以陆玄霜成亲之后，陆华开始和瑞雪走得近，这让陆信风心里十分不喜。

　　果然没过多久，瑞雪就来和齐义忠坦明心意，齐义忠是高兴的，夜里说给陆信风听。

　　瑞雪不同于玄霜，在广嘉出生前，他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受的宠爱要多一些。陆信风尽量对两人是一样的，但是其他人总会不自觉地让玄霜做到哥哥的样子。瑞雪不如玄霜稳重，让他们操心得也多一些。陆华一表现了那意思，瑞雪心里头就开始小鹿乱撞了。说白了，这事，陆信风觉得简直是智商上的不对等。

　　陆华长得好，学问也好，又是自小一同长大的，一对瑞雪表现出那意思，瑞雪本就到了那年纪，哪怕之前对陆华没意思，她行动之后，怎么着对她也是不一样的。陆华再送了两首诗，瑞雪就完全没了还击能力。是非黑白都差点辨不清了。陆信风才表现出让他再考虑考虑的意思，就开始哗哗地流眼泪，更别说说一两句重话了。

　　而且陆信风也不能肯定陆华就是别有用心的。儿女就自有儿女的福气，她也不好干预太多。齐义忠也没意见，还挺高兴的。这事，也就这么定了。

　　但是陆华鸡贼，是板上钉钉的。这么大的事，居然是瑞雪先来和她们说的。这婚后啊，瑞雪是怎么都斗不过陆华的。不过也不怕，陆信风的儿子，在这兹阳城里，还是站得稳的。

　　孙展翼眼尖，先出来给陆信风牵马。那边陆华和瑞雪也迎了出来。

　　陆信风和她们聊了聊这几天的工作，交代了卓勤几句，便又回了。

　　她这么时不时地来回一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几天她们还都好奇呢，春光这么好，陆信风怎么还没出门逛逛。

　　回了家，就听齐义忠的房里有人。陆信风怕他有什么事，放轻了步子走近。

　　屋里的是三个孩子。

　　“爹爹！现在那人就住在城西，人都道她是我们姐姐，你不容她才让她住在这院子里的。还说她才是长女……我们……”这是广嘉的声音。

　　“哥哥没说错，我们都听说了。”

　　“她们还说她爹亲就是被你赶跑的。她在西关长大，西关人都知道是娘亲……”

　　“住口！”齐义忠是气得狠了，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听得陆信风的心都是一惊。

　　“混账！谁让你们妄议尊长！跪下！”

　　想必是气得狠了，又有小厮劝着让齐义忠消气。

　　陆信风推门而入，几个孩子面上都是惶恐，跪了一地。齐义忠的小厮正扶着他坐下。

　　“你们就是这么当女儿的？”齐义忠是气得不轻。

　　陆信风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扫了几个女儿一眼，道：“还不快下去。”

　　几个丫头磕了个头，便滚了出去。陆信风给齐义忠倒了杯水，把那两个小厮也打发了出去。

　　“有什么好气的，你也不是第一天听了。”陆信风道。

　　“你听听她们几个说的话！那是她们能管的事！”齐义忠道。

　　陆信风给他顺背，是啊，那哪是孩子该管的。陆信风就算是真的还和别人有长女，别说一个，就算是有十个八个，也没她们什么事啊。齐义忠如今这身体，哪里经得起她们这么气。

　　“不行，我得去把她们院里的人都给治了！”齐义忠想了想，这样还是不行，撑着腰就要起身。

　　“行了行了，就这样去呢？别瞎操心了，这事交给玄霜了。”齐义忠这些年来，还是这个毛病，就是容不得旁人说她半点不是，更何况是自己辛辛苦苦生养的女儿。

　　把齐义忠安抚下来，陆信风这才觉得留着那人，还真不是个事。去年来了个二十左右的女子，拿着她爹的信物，非说自己是陆信风的女儿。

　　那个时候陆信风不在家，齐义忠见了她。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谁了，和柳岁安长得挺像的。她纳闷的是为什么这些年都没找来，偏偏这个来了人？

　　齐义忠不敢怠慢，立即就请了陆信风回来。

　　在陆信风的记忆里，柳岁安应该是死了的，可是这个女子又与他着实相像。这兵荒马乱的，陆信风也没那个人手去西关证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信风当即就要把人轰出去。却没料当日晚间，张叔就领着个老头来了，听说是京城陆家的旧人。只道柳岁安的爹爹同陆信风的爹爹是从小到大的轻易，还请陆信风留她一条命。

　　当时齐义忠也是刚验出有了身子，也在一旁劝说。陆信风只好把那女子叫到堂前，告诉她当年的真相，让她再莫要胡言，给了她些银子，让她在城中安了家。

　　现在想来，这事确实是有诸多可疑。

　　柳岁安如果是活着，更是应该隐姓埋名，为何还要给女儿编个这么不靠谱的故事呢。就这事，用来离间她和齐义忠的感情都不够。西关那时，她正是一颗心都扑在齐义忠身上的时候。

　　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那这事就不这么简单了。如今这几个孩子找来齐义忠房里，也不是巧合了。

　　陆信风待齐义忠睡熟，就让人去把玄霜叫来。

　　强迫症患者说停在120章就停在1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