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错过》 ...

  •   钟立夏的相亲并不顺利,对方是个担不起感情的中年男人。
      也是相熟的长辈介绍的,稳定的工作,持重的面容,金丝边眼镜背后是一双让人猜不透的眼睛。
      开始的联系并不热络,一天几条短信,吃了吗,忙不忙,大致也回复,忙起来就不及时回,也没有太多超越普通朋友的关怀和问候,你来我往都算不上,立夏觉得对方实在很无趣。
      他的工作也是枯燥而神秘的,他的周末都消磨在加班里,她开始还等着他的邀约,后来便忘了要惦记着,只是长辈问起的时候,会把这个事情和这个人在嘴边念一下,但很快就过去了。
      无疾而终的相亲大家都经历过,立夏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身边最好的几个朋友总是替她着急,替她不平,江城与徐路便是其中两个。
      他们夫妻是立夏自高中以来的朋友,先后到了同一个城市读大学,又到了另一个城市寻找工作机会。立夏从英国留学两年回来时,这莫大的城市里,还能算是朋友,能让她徙居的一角,也只剩下江城与徐路的公寓。
      他们结婚五年,也有磕磕绊绊,但十几年走过来,在立夏眼中始终是完美而令人艳羡的一对,只是因为工作忙碌还没有孩子,还在各自打拼。
      偶有聚会,被问起最近的感情经历,立夏向江城徐路提起了那个中年男人,其实也并非她多么在意,只是忙过了夏天,那人又稍稍热络起来。她感冒时开两小时的车子给她买药,送她想吃的水果小点心,晚间的短信电话比以前略多一些,会平静的道晚安,祝她好梦。这样当然算不上在恋爱,但是立夏又有些迷惑,同行至楼下他车子前的几百米距离,变得时而短促时而漫长。她对这样的迷惑,归结为孤单,和一点点无聊心绪中的好奇。
      希望知道些什么新的东西,认识一些新的人,或者窥探到这中年男人内心世界的一个小小角落也是好的,至少是一种进步。
      他始终像秋日的风,不太暖,也不冷素,他偶尔微笑,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的纹路,他修剪整齐的指甲敲击在立夏小小的笔记本键盘上,帮她整理电脑,安装需要更新的软件,也说些他自己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的。午后的阳光照到他背上,斜长的影子侧到立夏脚边,那重迷惑会加深,凝视他时,立夏会觉得他很近,也很远。
      徐路说,她是渐渐在被他吸引了,她自己又不肯承认,完全否认,她又似乎做不到,于是自己有了几分纠结的情绪,下意识里就会等待他的短信,或者想想是不是到了周末,可以与他有一次见面。

      急转直下是在他的亲人走访,他邀了立夏去吃饭,与他的父母见面,介绍时却说她是他的同事。在座也有其他人,于是立夏默不作声,毫无滋味的咀嚼着盘里的东西,悄悄抬眼,撞到他有点躲闪有些歉意的目光,很扫兴的避开了。饭后他要送她回去,她谢绝了,一个人在路口的快餐店坐了近两个小时,才给徐路和江城打电话。
      “怎么呢?”徐路问。
      “我想他没有那个意思。”立夏回答。
      徐路加班走不开,于是半小时后江城驾车出现在她面前。
      她立在台阶与行道树的夹缝中,影子是很小的一道。而江城靠在车边却不走过来,只是慢慢点起一支烟。等她走出阴影,他才熄了烟蒂为她开了车门。
      他们一路没有讲话,只有路灯透光挡风一道道一片片的划过他们彼此的面颊,留下无数分不清心情的表情。
      她想对江城说谢谢,他只是微笑,把她一直送到楼下,目送她回家。
      隔天打给徐路,立夏还带着前晚幽怨的情绪,也说不清是受了什么样的打击,只是那男人躲闪的目光中,让她看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虽然他也短信问她是否到家,甚至约了她下一次见面。
      她是不太甘心做他谎言里的同事,虽然那句话本身无伤大雅。
      于是他们之间真的冷去下去,渐渐的,但是也可以明确感知到。她很少再回复他的短信,他的邀约也是节制的,到后来见她不应,也便不提了。
      若不是当初介绍他们的长辈问起他们的近况,立夏几乎快把这个人忘记了。
      炎炎夏日,她消磨在江城和徐路的小公寓里,跟他们看球赛,喝酒,做饭,坐在残羹冷炙的客厅里一个人发呆。
      立夏心里感叹,好在这个城市里还有江城和徐路,可以让她翻出电话本,约他们见面,假装自己没有孤单到找不到一个人吃饭。
      长辈自然是出于对她的关心,问及一两次,爸爸妈妈那边的电话便打过来,问她到底是怎样了。他的号码偏巧也在差不多同一时间出现在她手机屏幕上,立夏犹豫了很久,但最后还是接起来了。

      时隔几个月再见面,与她初次走进咖啡厅见到的他还是一样,只是头发修剪短了,人也似乎晒黑了一些。很绅士地为她拉椅子,放外套,递茶水单。很认真的听她点单的意见。
      立夏很想说我们就做做样子吧,可又有些不忍打击他难得的殷勤,也或许是许久不见了,听他讲话的声音,看他皱眉的表情,都可以回想到之前的一些情景。
      她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有一点失落,有一点无可奈何。
      晚上她打给徐路聊天,在别人看来早该婚嫁的年龄,她却还无果的漂流着,也不知道下一步会走向哪里。但那淡淡而矜持的感觉,是她害怕的,令她犹豫。
      难道三十岁以后,相亲认识的男女,只可以把婚姻当成一个必选题,再找不到一丝爱情?
      他镜片后的克制与微笑也并非不令人动心,但不足以让她倾倒。她望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影子,觉得灰色渐渐在吞噬内心。
      那通电话过后,她走到阳□□自喝一杯红酒,发现楼下树荫边的身影有几分熟悉,又不敢很确定。一点点烟蒂的光之外,他的脸完全沉在黑暗中,斜倚在车边,像是多年前图书馆前斜靠着自行车等她的一个男孩子。
      她眯起眼,他同时抬起头望向她站的地方,她下意识退一步,躲在窗帘的缝隙里,好像那样他便看不到她了。
      她整夜在电话本里看着那些名字,熟悉的,快忘记的,然后停在一个名字上面,反复地点开,关上。
      他们结婚五年,在那之前,他们送她出国,在那之前,他们跟她站在同一张毕业合影里。
      她的下水道出问题了,他会带着工具来修。
      她搬了住的地方,他开车替她送行李。
      她遇到了迷惑和瓶颈,他们在电话里听她倾诉,敞开大门,为她做一餐家乡的美食,暖一杯红酒。
      她从未想过,有什么是多过友谊的,什么是在十几年中被她故意略去的。
      于是,立夏接受了那中年男人的邀约,她想那样会帮她醒过来,即使不关乎快乐。
      他是世俗眼里适合她的那个人,会开两小时车子为她送药,买几样她爱吃的小点心,这便是爱情吗?立夏没有力气与众人争辩。
      只是她不再和徐路倾诉,也不去他们的家里坐,江城问起了,她便说最近忙起来了,还要与那个人见面。他便也沉默了,不再追问什么,只嘱咐她注意身体。
      他们在夏天见了彼此的家长,婚事在秋初定下来,两个家庭都很雀跃,立夏没有不高兴,但是快乐又少的可怜。
      合适是她给自己的安慰,靠在他肩上的短暂平静,是她聊以休憩不去思考对错的瞬间。
      他问她要什么样的戒指,她说都好。
      他问她要什么样的婚礼,她说随你。
      她最后决定把结婚的消息告诉徐路,电话那一端沉默良久,她以为会是祝贺与欣喜,却听到冷静的声音:立夏,两个月前……我和江城分开了……一直没有告诉你……
      她握着电话完全呆了,笑容僵持在嘴边,想问,想说,却无从开口。
      “好久没联系……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其实也不是这一年的事情了……”徐路叹气,“算了,无论如何……祝你幸福……”
      “谢谢……”立夏听到自己干瘪的回答,彼端传来挂断的滴声,她却还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江城的电话再也没有人接。
      立夏写好了发给他的喜帖,不知道寄到哪里。
      她想见他一面,如同那个晚上,她站在阳台,他在树木的阴影里,哪怕只是远远的望上一眼。
      她快结婚了,纷至沓来的喜悦令她更觉得索然。
      原来走近婚姻是如此,那个人握着她的手,宽厚的手掌,镜片后的目光时而温柔,时而疏远,诺诺地说着什么。
      立夏的心神却回到很远,很久的地方,也像是一个夏日,玻璃窗外的蝉鸣惊醒了她的睡眠,宿舍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徐路跑进来直扑在她身边,笑容铺满她的眉眼,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信给他了。
      立夏揉眼睛,徐路的发尾扫过她的鼻端,有些痒。她消化着她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抬眼望着窗台外的树荫。那里有一叠用过的稿纸,上面留了誊抄的笔迹,大概是改了太多遍,很深的拓痕,到她终于肯落笔,已经是午夜了。她望着不远处的徐路,她睡熟了,月亮透过窗映在玻璃水杯里。
      “你开心就好。”她握紧徐路的手,和她并肩躺在枕头上。

      立夏是真的有些累了。
      她闭上眼,记忆里有一道挥之不去的白色侧影,长长的,她吁出一口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