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同人——执念》红茶q

12、遇故人

　　12.
　　大明朝的时候并没有京剧这一剧种，徽班进京也是远在后来的满清时期，所以雨化田对于京剧的了解仅止于书本和电视，若说起戏曲他最熟悉的莫过于昆曲。
　　宫里常年清冷寂寥，听戏也就成了嫔妃们的一大嗜好。万贵妃也喜欢听戏，能为贵妃唱戏的自然是各地顶尖出类拔萃的角儿，雨化田在后宫走动频繁，时常能一饱耳福，偶尔也会自己哼上两嗓子。
　　说起来西厂的二档头谭鲁子倒是有一副好嗓子，但碍于出身官宦，家规森严，又是在朝廷出仕的千户，即便他心头喜欢也是不敢随便说出来的。只一回厂子里的酒宴上，被小四儿赵通缠着灌酒，七分微醺之时才忍不住扯开嗓子唱了一出牡丹亭。顿时艳惊四座。三档头继学勇嘴里的卤蛋掉下来滚到地上都不自知，赵通瞪着溜圆的眼睛酒壶里的美酒洒了一地，马进良握着筷子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雨化田一边饮酒一边观赏着谭鲁子的身段唱腔，竟丝毫也不比那宫里的名角儿逊色。观他两腮染着酒醉的酡红艳若桃李，一对狐狸眼蒙着一层氤氲的水雾衬着眼角的美人痣风情无限。眉梢指尖皆是戏，声音婉转若莺啼。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眼前看板上的谭梓鉴一身艳红的汉服扮相，乌黑的发髻上点缀着狐狸的白毛，妆容精美，眼角飞扬，手中捏着一枝桃花，嘴角含着盈盈笑意。
　　记忆中谭鲁子是鲜少有笑容的，雨化田一直知晓这青年在言行上对他都有些刻意的效仿。他也不是没有耳闻过宫人们的窃窃私语，说谭千户竟似是西厂督主的影子，连身段和表情都有颇多相似之处。他雨化田冷若冰霜，所以谭鲁子也跟着结了冰，其实他笑起来犹如桃花绽放，顾盼生辉。可惜，许多人是无缘得见的。
　　所以当年只一瞥，雨化田便于百人中钦点了这俊美的青年做西厂的千户。实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雨化田？！”
　　突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雨化田转过头，迎面走来的居然就是谭梓鉴本人。
　　狐狸眼的青年素着一张脸，虽与看板上的京剧扮相相去甚远，但是眉宇间的气质与风韵却是如出一辙。
　　谭梓鉴发现自己没有认错人，顿时惊喜的眼里都放出光来。
　　“原来真是你。方才我远远的在车里就看到你的背影，我本想赌赌看，果然就被我猜对了，还真是恩人你呀。”
　　雨化田见他一脸欣喜，不由回以微笑。
　　谭梓鉴暮然一怔，脑海中似乎闪过一副极其熟悉的画面，仿佛在很遥远的记忆中也有人如此对他笑过，明明是呼之欲出却任他如何搜寻也浮现不出完整清晰的面容来。只有那种难以言明的感觉充塞在心头。
　　“你也是来看我的新戏吗？”青年兴致勃勃的问道。
　　雨化田顺着他的话便点点头，道：“顺道过来看看，竟看到了好东西，先在这里预祝你公演顺利，得个满堂彩。”
　　谭梓鉴听他这样说，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明明两人才见第二面，但他就是对眼前这个谪仙般俊美的男人有种熟识的亲近感。
　　“票子还没开始卖，我这里正好有两张VIP的内部票。今天遇见你，可见是天意了。上次你救我的恩情，我还没能好好答谢，这票子权当是一片微薄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说着谭梓鉴将两张戏票双手递到雨化田的面前。
　　青年殷切的眼神以及拳拳盛情感染了雨化田，他伸手接过戏票道了声谢谢。

　　有一人从不远处的黑色宾利上走下，朝着两人徐徐过来。

　　“梓鉴。你说遇到熟人怎么不给我介绍下。”

　　雨化田望着来人，只见这年轻男子不仅肌肤苍白，连同毛发也是银白胜雪，一双眼眸颜色颇浅，身上穿着一袭黑色休闲服，黑白两色相互辉映，竟有种冶艳妖异的感觉。
　　记忆中，太医院里也曾见过此类病人，称之为白化病。大凡白化病是不得见日光的，如同某种脆弱的花儿一经阳光暴晒便会枯萎死亡。
　　果然又见一个男人急匆匆跑过来要替这男子打伞。
　　男子不悦的朝这人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车里，一旁的谭梓鉴见状，立刻接过男人手中的黑伞撑开，替这位仿佛雪做的男子挡去头顶的日光。那男人这才退回了不远处的宾利车上去。
　　“梓鉴，你怎么也同他们一样，以为我是雪做的，一晒就会化掉吗。”
　　男子看着头顶的黑伞颇有些不悦。
　　谭梓鉴见他这样闹情绪，一时间哭笑不得。
　　“东来，他们都是为你好。你也知道你的身体是不宜多晒太阳的，还是谨遵医嘱，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原来这人就是那日在兰轩，谭梓鉴和裴家三少口角时提到的裴家大少爷——裴东来。

　　“东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上次我对你提过的……”
　　“毓（Yù）坤？！——”
　　还不等谭梓鉴说完，裴东来原本半敛的眼睛突然瞪得浑圆，一脸诧异的神色，一步跨到雨化田的跟前，竟一把捉住雨化田的衣袖。
　　谭梓鉴被他的举动一惊，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雨化田有些不悦的抽回自己的衣袖，若不是看在谭梓鉴的面上，恐怕他当场就要发作。除了樊韶良以外，他并不能接受任何人碰触他的身体。甚至有些厌恶。

　　裴东来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但是又有些疑惑的审视着雨化田的面容，喃喃自语。
　　“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人……不可思议……”

　　“东来，这位是雨化田。你说的毓坤又是谁？”
　　谭梓鉴将伞移到裴东来的头上，问道。
　　裴东来神色顿时有些黯然，想起方才的失态他不禁有些赧然。
　　“抱歉，雨先生，方才是我失态了。因为，你像极了我的一个朋友……”
　　雨化田见他诚心道歉，又似乎牵动了某些心头伤心事的摸样，也不再做计较，只是淡然的回了声没关系。

　　雨化田也不打算再做逗留，与二人道过别便离去了。
　　临走前，谭梓鉴留了通讯方式给他，还邀请他有空出来相聚，雨化田只报以微笑也未作允诺。

　　回到车里，裴东来透过车窗望着雨化田消失的街角若有所思。
　　谭梓鉴见他有些哀伤的神色，也不好开口再问。只在心里叹了口气。

　　“毓坤与我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不知是上苍捉弄还是命运给我们恶意开的玩笑，我是家族隔代遗传的白化病儿，好歹还有治愈的希望。
　　但毓坤却是药石无医。”
　　谭梓鉴听了心里也非常沉痛。
　　“是绝症吗？国内没法子治，连国外也不行？”
　　裴东来苦涩的一笑，道：“是‘绝症’，也非‘绝症’。他活在他的梦里，醒不过来，也无人可以救得了他……”
　　谭梓鉴听了有些明白却也不是很明白。
　　雨化田沿着街边的商铺慢慢的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一群少年，有男有女，有的手里举着自制的牌子上面写着“范晓蓉，我们爱你！”的字样，有些怀里抱着布偶娃娃，从他身旁暴风一样卷过去。
　　雨化田转过头，看着右手边的小巷子里，一个纤细的身影慢慢的从一只大木桶后面探出脑袋。四目相接的刹那，两人都是一阵错愕。

　　即使她变成了短发，即使她改变了装束，雨化田却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脸——素慧蓉！

　　“请问，刚才那群人走远了吗？”
　　木桶后的女孩声音一如往昔，轻柔婉转，仿佛一汪春水。
　　雨化田看了一眼那群人远去的背影，道：“走远了。”
　　女孩这才舒了一口气，慢慢的从小巷子的阴影里走出来。

　　纤细的身型，娟秀的脸庞，她依旧是那水做的女子，婉约动人。雨化田一想到白上国古墓中惨死在金蚕丝下的素慧蓉，至今还会觉得心痛。若她不是西厂的素慧蓉，若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宫女，或许到了年纪便会被放出宫，或许她还能许配一户好人家。或许她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或许她会幸福的活下去，而不是死无全尸，埋骨他乡。

　　雨化田咽下喉间的苦涩，又看了一眼女孩的姣好的面容，便转身离去。

　　直到雨化田走远后，范晓蓉才幽幽的唤道：“督主……”
　　而她的脸上早已泪水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