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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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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紫家人的执着唏嘘不已。
七夜跟在紫金月的身后,穿过勾着枯枝败叶的行廊,跨过另一座白玉桥,走进后院,推倒的物架,颠覆的桌椅茶几,凌乱生锈的兵器横行。他环顾着,满目满目的颓败苍凉。紫金月在身边长叹,侧目过去,他的脸颊滑过一滴清泪。
紫金月道:“这是当初我和九儿练武的地方。”他走到右侧,对着底下倒塌的几件桌什,道:“当初我师父师叔师伯就是坐在这里。”他又绕至最里侧,破旧暗黄的纱帐在冷风中瑟瑟晃荡,他撂着纱帐,手指微颤:“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躲在这后面偷看我……她怕扰了我习武……连气都不敢大喘。”
七夜望着他,眼前的男子形容举止都已近暮年,却用着孩童般哀伤的口吻跟自己诉说着曾经拥有过什么,现在已然失去了什么……比起方才阴狠毒辣的眼神,他不禁猜测:是不是我将来也会变成如此?神志不清,迷离失所?
是啊,他也练了紫金流月,紫金旒、紫金月都成了活生生的镜子,映射出自己日后的悲惨凄凉。
与其如此,不如……死了吧?
他想着,不由握牢了手中的剑。
紫金月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神色异样,只是自顾自地哀叹:“师父,甚至师叔祖再三叮嘱,完善紫家剑法……发扬光大……我努力了,九儿天生聪慧,她和我都试图补救紫家剑法的疏漏……我们以为要成功时,我却病发,失手砍去了师父的手掌。”
“按照惯例,如果继承者一旦出现迷失神志这类症状,势必要废其武功令其隐居山林,不许再出现于凡尘俗世间。”
“可是也许我前世修了福,在几个官兵的缉捕下救出了碧廖,她便许我为妻,苦苦哀求长老放我一马,长老不准,她便用着一张巧手将我易容出庄。于是,我与她二人策马狂奔,逃到塞外,她的门族部落里。”
“再后来,我听闻紫家遭灭,急急赶了回来,却只见如今这一幕。”紫金月说罢,回头看着七夜,“小子,我对不起我师父师叔祖,也就所以,我一定要收了你替紫家世代剑术留下继承人!”
七夜漠然道:“紫金流月到底是什么?”
紫金月闻言一怔,沉默了下来。
满院的寒风刺骨,乌鸦扑打着翅膀从前院飞了过来,立在屋檐上,吱呀吱呀地叫嚷个不停。
同时,书房内。沧海燃起了香炉,淡淡的青烟升起。北云芷拖着铁链,环顾整间屋子,眉头频锁。
“师父,你觉得紫老头现在功夫如何?”
北云芷闷笑:“沧海,紫金月比我还小上好几岁。”
沧海啊了声,回过身,歪着脑袋,眼里映着他颀长纤瘦的身影。
北云芷端望着她:“沧海,他神智失常得很厉害。”沧海点点头:“我知道他不正常。”
正常人有撕人脸皮的习惯么?说到这,沧海又道:“他要那么多人脸做什么?”
北云芷沉吟了下,小步走到她面前,拎起她薄薄沁水的脸:“弹性不错嘛!”
沧海拍掉他的手:“你这个为老不尊的!”北云芷板起脸:“你再说次!谁老了!”
沧海嘻笑,一边朝后退:“就你——就说你了——”
她贴到墙壁,手不自觉扯动壁上的画,撕拉一声,画着紫金旒的那张纸旋转,沧海倚靠的那堵墙翻动。北云芷赶紧上前拉住她。两人站稳时,只见身后又出现一条秘道。
沧海探头望过去:“师父,这也是你造的?”
北云芷一把将她扯回来:“是紫金旒的杰作吧!”沧海点点头:“那我们还是别进的好。”
要么被烤成焦炭,要么被万箭穿千把个窟窿,要么……就是给蛇当点心……
“有人来了。”北云芷伸手绕过沧海,将画的位置端正好。
紫金月和七夜无痕进屋的时候,只见沧海小鸟依人般地偎在北云芷怀里。
紫金月见到香炉,立即提脚踢了过去。香炉翻倒在地,沧海不悦地瞪了他眼。
北云芷扯起笑:“沧海,拿出点对前辈该有的规矩来,人家这还不是怕我们师徒两个下迷药么?”
沧海迎合地笑笑:“也是,我倒忘记了,越是标榜名门正士的,越是怕死。”
紫金月不以为意,径自走到他们跟前,手里是九儿的小刀。他用刀抵着沧海的脸颊:“丫头,你前面说的话可作数?”
沧海见刀光凛冽,干脆把脸擦了过去。空中飞舞一条红线,北云芷来不及制止,只见她的脸上划出道漂亮的血痕,细,且深。紫金月怔在原地,沧海眨着眼:“过了今日,我便带你去找你的九儿。”
她回头看看北云芷,再转向七夜无痕,眼底戏谑:“闷包,紫前辈方才教你什么了吗?”
七夜淡淡摇头。
紫金月收回手里的小刀,目光炯炯地盯着北云芷:“北教主,我知道你医术盖世,一直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北云芷不客气地打断:“紫家的人,谁都没资格来向我求医!”
沧海垂眼,对着北云芷断去尾指的那只左手,冷笑:“原来紫家的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啊。”
话落,紫金月尚未出手,北云芷先丢了她一个巴掌,打到了她未受伤的右颊。
北云芷愤愤道:“说了几次了,沧海,对武林前辈可以那么说话的嘛!”
沧海不语,只是笑,眼睛张得大大,几乎是渴求地想把他此刻蛮恨的模样印在眼底,刻在心里。
末了,紫金月自讨没趣,丢了句“你们两个疯子!”便忿忿离了屋。
沧海拖起北云芷身上的铁链,上面的锁是用精制的钢铁炼造。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兵刃都无从破开。
七夜走过去,递上修罗剑。沧海抬头感激地看了他眼,接了剑,还未砍下,北云芷苍白的手挽上她的,摇了摇头。
沧海愣了没多久,忽然眼圈红了起来。她丢了剑,抓着北云芷的肩膀猛摇:“我不信!我不信!”
北云芷又是一记耳光。沧海抹抹眼泪,脸上的血化开了,她仍旧喃喃地:“我不信……天无绝人之路……你是大祸害……怎么可以……”
七夜望着他们,不解地道:“怎么了?”
沧海只是扑进北云芷的怀里,呜咽起来。
北云芷抬头看向七夜:“小子,你过来。”七夜依言上前,北云芷抓起他的手,细细把脉。
顷刻,北云芷妩媚一笑,推开怀里乱抹眼泪鼻涕的家伙:“沧海,我倒是可以救他。”
沧海反复揉着眼睛:“那……你为什么不可以救你自己呢!”
北云芷拧着她的鼻尖,笑得益发美艳:“他受的是内伤,加以时日的调理,必定能够康复。而我……大半的内脏已经败坏,即便你解开了这铁链又如何?骨骼已经坏死,靠这铁链定固而已……解了……我大概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沧海故意不理会他的话,回头看着七夜:“还有我姐姐,她一样练了紫金流月。”
北云芷宠溺地将她拉近,扳过她的脸,两个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救,都可以救。还记得你当初在我圣坛后院埋的几个坑吗?”
沧海一惊:“你怎么知道?”北云芷说:“就你那点小把戏想瞒我?道行还浅呢你!听着,沧海,除却给孟浪吃的那碗汤里,我还有两颗,是我毕生心血炼制的冰心血丹,就埋在你挖的那几个坑里,还有,你放的那些个什么周记包子杨式鱼肉丸的都烂了,我给丢了,脏死了!”
沧海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呆呆地看着北云芷没有血色的唇轻轻擦过自己的额头。然后,北云芷推开自己,沉重的链子拖在地上,一声声,像一条剧毒的蛇爬过她的心口,冲她张嘴露出尖牙,吐着得意的红信,而她,却无能为力地看着,痛着。
北云芷走到墙边,扯下当初的那行隶书:小雪出霁晴方好。回过身,走到七夜跟前,手搭上他的肩膀,将画递给他:“小子,如果要彻底治愈,还有一个条件。”
七夜接过画,道:“你说。”
北云芷清俊的脸上扬起浅笑,苍白的美丽仍然倾国覆城:“废掉全身的武功,从此不能再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