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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正常的追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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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被眼前的景象气得虚脱。
面前的人,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慵懒地笑着,眼底带笑,唇际带笑,满身的血污仿佛掩不住他异乎寻常的好心情。
而他周边,横着两列尸体,身后,堆着几截断肢,其他的地方,借着微弱的烛光,可见曾经的血迹斑斓。整个密室里,弥漫着血腥与腐臭。
北云芷扯动身上的铁链。被截掉尾指的左手已经开始坏死。他依旧保持微笑。沧海的眼灼热地盯着他的手,什么晶晶亮亮的,一下子,从她的脸上潸然而下,一滴滴,清脆地扣击着整片湿凉的地面。
“够了吗?”紫金月冷笑道,“师徒会面用得着那么煽情吗?”
曾经发誓永远不哭的人,快步上前,颤抖着手抚上北云芷清冽的眼。他一身的紫袍已然支离片碎,赤裸的胸口触目惊心的一条墨黑的铁链,穿过琵琶骨上骇人的孔眼,苍白的颈口上残留着点点红……向来万分注重装扮仪容的北云芷,居然被困在这样一个又黑又旧又无比恶心的地方……沧海想着想着,脸上的泪似积淀了许多年,滚落不止。
北云芷冷冷道:“矫情什么?!”话落,他甚至伸手推开她。
沧海一个不慎,跌坐在了地上,腰际手腕上的铃当讽刺地作响。
“没见过死人么?”
“沧海,你来做什么?”
“还有,为什么来了还要带个男人?”
“沧海,我在和你说话,没听见么?”北云芷不耐道。
沧海微微摇头,眼睛睁得圆圆,不住抬手抹去眼泪。
“死丫头,找打是不是?!”北云芷怒了,伸手过去,却发现链子长度不够,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末了,沧海痴痴笑了起来,靠近他,将脸贴在了他冰凉的掌心。
七夜立在门口。紫金月回过头,朝他说道:“小子,你和九儿什么关系?她为什么教你紫家剑法?”
七夜道:“我们没有关系,她教我学,如此而已。”
紫金月眯起眼,咯咯笑:“我不信,九儿不会平白无故便宜了外人。”
七夜淡然道:“是不是便宜你自己心里清楚。”紫金月上前逼近:“你什么意思?”
七夜道:“紫家剑法,本身就有问题,这也是紫家传人从来都是二十年换一代的真正原因。”
紫金月不敢置信地张大眼,苍老的脸上干裂的唇剧烈颤抖:“你——你发现了?”
七夜浅笑:“我能发现,北教主想必也有察觉。”
言毕,紫金月猛地回过身去看北云芷。只见他正将沧海揽进怀里,嘴角扯着若有似无的笑。
“走吧!”沧海牵着北云芷走出密室。冬日的阳光洋洋洒洒披落他一身的狼狈。紫金月不肯抽去他身上的铁链,沧海只能替他牵着沉重的链条,一步步走过紫家主屋,穿廊度阶,在方才紫金旒画像的那间书房暂作安息。
“变态!”她低声骂道。手上轻柔地将药粉洒落北云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其实不少遍布齿痕,沧海疑惑道:“他咬你?”北云芷笑着摇头:“是老鼠。”沧海默。
没过多久,北云芷又开口道:“你再哭,我他妈的就现在掐死你这个没出息的孬种。”
沧海摇摇头,吸吸鼻子,勉强扯笑:“不哭,你都没进棺材我哭什么呢?”
紫金月踏进屋里,沧海毫无掩饰地朝他啐了口。紫金月耸肩大笑,拉过七夜无痕,两人步出书房。见他们走远,沧海忍不住将手环上北云芷的脖子,将头埋在他颈口,努力汲取记忆里熟悉温暖惑人的气味。
北云芷闷闷的声音:“沧海,别孩子气。”沧海轻摇头。
“紫金旒都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去骗外面那个疯子?”
“师父,不骗他的话,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笑话,你见过有人把我弄成这样还安然无恙的吗?”北云芷冷笑。
沧海抬起头,嘴角勾笑:“也是……不过,伟大的北教主,面对自己曾经深爱的人下毒手,我都不知道该作如何想法了。”
距离近的关系,北云芷扬起一巴掌。
“力道不够狠,”沧海摸摸脸,不怕死地道,“也许有的人就是这样贱,别人爱理不理,他仍旧会死皮赖脸地去纠缠。”
北云芷再次扬起手。沧海把脸侧过去,朝上。
良久,北云芷的手无力地垂下。只见他刚被清洗过的脸上五官素雅清俊,黯淡的唇似在叹息:“沧海,趁机走吧!”沧海摇头,坚定地:“不,你还没给孟浪解药呢!”
北云芷道:“他死不了!当初我给他喝的汤是真的!”
沧海又道:“那我呢?我怎么办啊?”北云芷怒:“你死了算了!”
沧海固执道:“不,闷包有内伤,我得让您老人家出手救他。”
北云芷冷声道:“闷包?就方才紫金月虎视眈眈的那小子?就一直跟个跟屁虫似的跟你后头那家伙?”
沧海笑笑,点点头:“是啊是啊,新欢。”
北云芷也笑笑:“放心,叫他过来,我给你治。”
沧海再也笑不出来了:“算了,我还不想他被拆筋扒皮。”
北云芷笑得益发欢畅:“傻丫头,那么娟秀一小子,为师我怎么舍得?”
沧海贴上他胸口的火凤,声音细细的:“只要你活着,活得好好的,就算是再禽兽不如的事情,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北云芷淡笑:“你怎么吃死了我不想活命似的——”
沧海咬了咬唇,眼里发酸:“你要我走,师父,就算是把我嫁给孟浪那回,你都没这么对我说过!”
北云芷不再作声,只是低眼望着怀里的人。
沧海,有些话我说不出口。
也许你不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正常的生活。
在雪山闭关多年,师父死了以后我才第一次踏入城镇,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争霸称雄,直到擂台上遇到紫金月。
多少年来,我恨透了自己的无知。
如果我知道,如果有人教过我,男人之间是不可以谈爱的话,我会永远守着他,不揭破这层教他倍觉羞辱的纸。这样的话,也许今日的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
而今看到你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深受我的影响……一天天地,用那种以为我不会察觉的炽热眼光看我……沧海,将你嫁给孟浪是我表面上的一时戏作,却也是我内心沉浮许久的一个梦。
我想要给你一个正常的人生,我不要变得和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遭世人唾弃辱骂。
“师父,紫金旒是个怎样的人?”沧海忽道。
北云芷瞥眼墙上的画,再见自己的那行隶书,脑海里浮现沧海当日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沧海,你还是小时候可爱点!”
沧海扁扁嘴,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眸:“我问你话呢!”
北云芷拧眉:“你对师父就这么个态度?还有,紫金旒我不认识!”
沧海轻蔑地瞅着他:“少来,你对情敌会是这么副茫然无知的态度吗?”
北云芷无奈地笑,伸手捏捏她的鼻尖:“那女人,是个天才,自恋一点地说,就是个比我还天才的人。”
沧海道:“天才?表现在什么方面?”
北云芷沉吟片刻,道:“琴棋书画,舞刀弄剑,吟诗作对,五行星象,印象里,除了对治病救人不感兴趣,她什么都在行。”
沧海颇有兴致地眨眨眼:“比如,设置些五花八门的机关陷阱?”
北云芷点头。沧海继道:“懂了,紫家他妈的就没个正常的家伙!”
该死的,害我差点在坟地里被烤成焦炭!
北云芷补充了句:“这个女人,心眼很小,还好已经死了,不然的话,就你刚才骂紫金月变态一句,足够把你生蒸油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