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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紫金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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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寒时节,天际已蒙蒙亮。沧海与七夜驻足紫家大院门口,两人彼此互望一眼,只见沧海略有歉意地牵笑:“不好意思。”
七夜无语,别开眼。街上的风将衣服吹得鼓鼓的,他抚平衣摆,抬剑直指后方:“官兵们已经追上来了。”沧海苦笑:“我们去紫家避下风头吧!”
说罢,她一步走在牵头,轻身一跃跃进紫家漆黑的大门,脚方着地,七夜亦跟着跳落边上。
七夜道:“沧海,去后院?”
沧海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里的破旧水缸,以及边上正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自己的老乞。她边端望他,边道:“闷包,我以前和你说过吧,我小时候把东西埋进乱坟堆里,饿疯了的时候可以偷偷挖出来填肚子。”七夜瞥见老乞,未露出任何表情:“你想到什么了?”
沧海扬起笑,手边的铃当声声作响,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幽幽地回荡在整个荒凉的紫家正院内。她逼近老乞:“我好奇,外面的封条贴得一丝不苟,你是怎么进来的?”
老乞忐忑地抬头,浑身战栗着,嘴巴翕张,支吾不清。
沧海未及理会他,回过身走到七夜身侧:“以前我不会轻功,北云芷把我丢到客栈,客栈老板欺负我年纪小,就拿人家吃剩下的东西喂我。有回我恼了,干脆一个人跑了出来找师父,恰巧,在紫家后院发现了个狗洞。”
沧海说的时候背对着乞丐,她眨着眼不断朝七夜暗示,七夜领意,自然也不动声色。
两人踟蹰再三,绕过乞丐,径自从边上行廊里穿过。沧海拔出软剑斩掉了挂屋檐下的蜘蛛网,腰际的铃当跟着也响了起来。她手牵七夜,一步步往前走去。
只听得七夜忽道:“没有跟上。”
沧海这才松口气。抬眼望向周遭,一弯白玉石铸就的曲桥架在行廊与后屋之间,桥下浅浅的一层黑水,水面漂浮几片枯叶。他们走上台阶,缘阶而下的清泉已然干涸,白色的栏杆上随处可见兵刃的痕迹,点点黯淡的血渍。沧海叹气道:“好端端的一户名门大院,如今潦倒至此番田地。我都没机会在紫家辉煌鼎盛的那会来窜下门!”
七夜道:“刚才你不是说狗洞……”沧海打断:“我试探门口那个家伙的!照理说来,韩笑不可能不来紫家一趟,门口的封条贴得那么规整,我不能不留心。正好想起上次撕皇榜通缉令,是你提醒我贴通告有前后之分,我仔细观察过门口那张,是新裱的。”
七夜道:“只可惜韩笑已死。”沧海苦笑:“他没死就好。”
原来照他们的步行速度,根本不会在清晨日出前才抵达紫府。
只是途中沧海借着月色微弱的光线,恰巧望见街道上官府贴出的公告,知是最近在荒郊发现一堆不明男尸。沧海思及教内多人下落不明,则干脆趁夜潜进衙门后的停尸房。
七夜随其后,待沧海验明尸体真实身份时,又不由诧异发现了当初在客栈后猝死的那具男尸。
所有尸体统一的特征就是脸皮被扯,皮肤发黑,左胸硕大的孔。沧海只能推翻自己当初的推断,再脱掉尸体衣物时,她又怒又悲地找到了一具右肩上一个铜币大小的烧疤……那是小时候她不小心踢翻师父的高炉,韩笑飞身救她留下的伤痕。
正当沧海急怒攻心之时,外面有人喊道,怎么这会有火光啊。沧海熄了手里的火折子,赶忙和七夜跑出了衙门。未料,还是教官兵追了去。
此刻两人漫步与紫家后院。说是漫步,或许有些不妥,沧海的脸一直紧绷,眉头未见舒展,手里紧紧牵着七夜,手心沁汗。
推开后屋大门,灰雾朦胧,沧海回过头靠近七夜怀里。良久,她抬起头,只见七夜被染了一头的灰,不由轻笑:“你就不会低头躲躲吗?”七夜只是淡淡道:“能惹你一笑,也是值得了。”沧海莫名:“你怎么搞的,说话尽和孟浪似的油腔滑调!”七夜道:“你开心就好。”
沧海摇摇头,眼睛朝前望去。只见巨幅的一张人物图,上面的女子配一白剑,剑尖镶嵌着暗红色的宝石。女子一袭紫衣穿得风姿万千,唇似樱瓣,目若点漆,本是顾盼生辉的眉眼,却流露出大气凛然的身势。沧海见过北云芷终日里满身魅紫的妖娆美艳,却未见过能将紫色穿出另外一种风情的女子,不由感慨:“想不到紫家里竟有这样的女子!闷包,她拿的可是修罗剑?”七夜垂眼手中剑,声音沉闷:“是紫金旒。”
沧海走上前去,人物图下右一行精致的小楷:紫金旒月。她皱眉:“是紫金旒月,不是紫金流月?闷包,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七夜闻言上前,一时也不知是何缘故。
沧海开始碎碎念:“紫金月,紫金旒,紫金流月,紫金……旒月……难道江湖上传言的第一剑法紫金流月不是剑法,是这画?修罗剑是爱人的剑,紫金月和紫金旒,他们两个是兄妹又彼此爱恋,乱了乱了——”她回头,看着七夜:“闷包,你说这画能有什么玄机?”
七夜尚未开口,门霍地被踢裂,方才门口潦倒的乞丐猛地踏了进来:“不许动九儿的画像!”
沧海扬起笑:“可不,有人失心疯了!”七夜立即退至她边上,高举起剑。
紫金月抬眼望着画中人,不禁老泪纵横起来。
沧海默不作声地观望,倒是七夜淡淡开口道:“紫前辈。”
老乞朝他递了眼:“我等你很久了!”沧海笑:“那你还在门口故布疑阵做什么?”
紫金月抹抹眼泪,扯起笑:“想看看北云芷收的徒弟是怎么个货色。”
沧海道:“够了,把师父还给我,我懒得和老家伙多罗唆!”
紫金月也不动气,只是慢悠悠踱步至七夜跟前:“小子,比起前些年,你的剑术又精益了不少!”
七夜握剑,心下一沉:紫金月的武功,到底出神入化到了何种境界?他看看沧海,只见沧海耸肩,漫不经心状。手中剑开始灼热起来,七夜无痕直定定地望着眼前衣衫褴褛的老人,究竟,有几分胜算可以全身而退?
而沧海此刻所想又不尽然:紫金月居然还活着,这个消息的确有够震撼,再则,紫金旒死了,紫金月深爱紫金旒不假,见七夜手中执爱人之剑势必要刨根就地地问上一问。紫金旒死于七夜之手,这个也错不了。所以,最后,很可能逃不了一场恶战。
气氛难掩肃穆。紫金月拨开层层枯发,眼底黯淡无光:“小子,我知道你和这个姑娘关系不错。你修得我大半的剑术和内功心法,我若是有意为难你,恐怕也要费些周折,但是,我若是想劫持一个姑娘,这个不难吧?”
沧海嗤的笑出声:“怎么,紫前辈就那么点下三滥的手段?”
紫金月眯起眼,杀意毕露:“你还真是北云芷一手教出来的人!
沧海道:“废话少讲,你把我师父交出来!”紫金月讥笑:“我凭什么听一个丫头讲话?”沧海继道,手抬起指着画中女子:“我见过这个姐姐,我知道她在哪里,我拿她的下落跟你换师父。”
紫金月怔了怔,一把冲上前意欲抓住她。剑光一闪,修罗剑赤裸裸地架在了前主人的面前。紫金月的手指被剑刃划出一道血痕。沧海见他指尖滴血,近而想起了先前客栈后发现的那截尾指,不禁气愤:“老家伙,你要引我们过来便是!为什么要砍我师父手指!”
紫金月收回手,眼底满是对七夜的激赏:“小子,我当初就有过犹豫,要不要留下你的性命,今个看来,果真不枉费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把你弄到身边。待我处理完这个丫头和她师父的事,老夫定当好生调教你这块武学奇葩!”
七夜将沧海挽至身后,目光深沉:“你真的是紫金月?”
紫金月伸手抚上修罗剑,笑道:“这还有假?”
紫金月的血顺着剑身蜿蜒而下,修罗剑上的宝石经过血液洗涤发出刺目的红光。沧海张大了眼,不敢置信。
紫金月颇自负地道:“我正愁眼下紫家没有传人,想不到上天待我不薄,将你送至我跟前。楚风,以后你就拜我为师吧!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告诉我,九儿去了哪里?我怎么到处找不到她?”
沧海郁闷,明明是我先提的九儿,为什么这个紫家老头偏就不搭理我而舍近找个闷包问呢?
紫金月看出了她的不解,冷笑:“臭丫头,我这辈子都不会相信北云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