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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混乱(下) ...

  •   老头将公孙剑等人埋在了郊外的乱坟岗,北云芷跟随老人走过去,日光惨烈,手上一柱香,薄烟袅袅腾腾,他的眼犀利而冷峻,肩口紫罗兰的轻纱随风微扬,抚上他苍白的脸,他随手扯掉紫纱,转过身对着看守庭院的老人:“你确定是紫金月?”

      老人将手中的香插在泥里,驼背的关系,矮了他一大截,说话时眼一直朝着他细绣金凤的紫靴:“是公孙护法死前说的,我躲在桌脚边,只见一道剑光四射,堂里的许多人就那么倒了下来,他劈了桌子,要我向教主转告方才的话。”北云芷闭上眼,胸口细微的起伏,菱形的唇鲜红得冷冽:“当初是我带公孙剑一行人灭的紫家,他们是我属下,听命行事是自然,紫金月,有种的话就该冲我一个人来。”

      贱人。他咬紧了唇,我当初是瞎了眼不成?居然为这种人流离失所,险些被中原武林驱逐出境!

      老人低垂的眼闪过一丝阴寒,待抬头时,又是一副恭敬的姿态:“教主打算如何?”北云芷扫过乱坟岗上零落的枯枝孤坟,黄昏悲壮地投下一抹暗黄,他的眼里有了决然:“解散所有的魔教分教,教中财务按人头划分,老人家你也是,收拾细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那个贱男人,如果要我还债,呵呵,相信不久以后就能自己来找我。”

      老人点头。转过身,弓着背徐徐地走,在干涸分裂的泥土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悲凉的背影。北云芷追望久久,居然也有了老人晚年才有的凄凉之感。

      艳歌行。
      老鸨容姨眼尖得认出了他,昔日的常客,兼现下皇帝老儿发放数千张皇榜悬赏万金的通缉犯。孟浪张手堵住了她呼救的嘴,扁平的扇翼划向了她的脖子:“安分点,说,住这里的姑娘在哪里?”

      容姨看看他手里的金铃,含糊不清地道:“前……前几天同楚侍卫出门玩去了!”孟浪挑眉:“和楚风?”容姨嗯了声,孟浪收回扇子,她一个大喘气:“搞什么!最近那么晦气!又是死人又是官爷们来荡我场子!”孟浪笑,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进她手里,容姨立即眼笑眉开:“住这屋的主子不是我楼里的姑娘,她刚来那会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脑门教雷劈了呢!”

      孟浪笑笑,又丢了锭银子:“沧海是这个样子,不大正经。”容姨眼里映着白花花的银子,听到什么都是频频点头附和:“她出手可阔气了,和孟二少您有的一比!”孟浪的嘴角抽动了下,沧海身上的银票大多都是孟老那天给的,慷别人之慨想必很爽:“对了,她怎么会和楚风在一起?”容姨迟疑了下,以为他是沧海以往的恩客,踌躇着该不该继续说,只见孟浪又摸出一张银票。

      “我也不知道,那天她突然就说要接王大人的场子,后来,楚侍卫在她房里还住了好几天……”接了银票的容姨越说越小声,孟浪的脸阴晴不定,目光暗沉,益发地气势迫人,他冷着嗓子道:“继续。”容姨一个寒蝉:“就连王大人再来,她都推说了回去……后来姑娘说出门散心,就牵着楚大人走了出去……”

      孟浪听完,沉默许久,问道:“他们有说去哪里了吗?”容姨摇了摇头。

      走出艳歌行,艳阳如火,孟浪手中的扇柄攥得死紧。楚风,沧海,他早该想到的,当初就是楚风把沧海背出了华山,背上了点苍,他们有着如此深刻的一面之缘,共患难共生死,这次又久别重逢,沧海还留他在房里过夜!

      天!你到底有没有为人妻子的自觉和自尊?!孟浪此刻是愤怒的,几乎,都忘却了自己先前对沧海所做的。他有的,只是一个作为男人,作为丈夫的尊严,他无法容忍,与自己定下白首之约的人做出背弃的事情。

      他曾经自以为是全天下最豁达的人,殊不知,在面对自己所爱之人面前,圣人都会变成吝啬自私的讨厌鬼。而沧海,他到底爱与否,已经没有任何质疑的必要了——是的,他爱她,尽管承认得有些过时。

      峨嵋,定雪旋。
      八月酷暑,峨嵋后山的风凉飕飕的,她的剑轻盈灵动,簌簌的声,击落的松枝柏叶如雨幕,落英缤纷,满地斑驳,白衣胜雪的女子脸上淡然的神色,仿佛置天地于无物,万般皆空。

      剑停,无为在她身后轻拍手,旋过身,定雪旋的眼神复杂。一个月前的景象仍旧历历在目。

      方踏入峨嵋大门,走道两边端立着两列兵士,长矛红缨,连绵不绝地自大厅内蜿蜒至门口。谁有那么大的架势?她疑惑着,走进厅门,无为正卑躬屈膝地替一个男子倒茶,见到她来,先是不悦地哼了声,再而转向男子的脸又是阿谀奉承。

      “师父。”她出声唤道,知道她是为她违背师命救走北云芷一事而耿耿于怀。
      无为总算抬起正眼看过来:“王大人,这就是我的孽徒雪旋。雪旋,快过来见过王大人!”
      定雪旋移步上前,认出了他就是当日带兵杀入魔教的那人,不由诧异:“师父原来是你……”
      无为挑眉:“我什么?怎么那么没规矩,快来见过王大人!养了那么久,居然吃里扒外,害得我精心安排的计划付诸流水!”
      王濂微笑,边摆手:“无碍无碍,姑娘既是师太门下高徒,又是楚侍卫的朋友,我自然也不会太过计较……只是魔教那一役,实在可惜啊!”
      楚侍卫?定雪旋不记得自己可曾和宫里的人打过交道,再望向王濂,他的表情好像是宽慰中带着些许献媚之情,怎么,这事是怎么回事?师父为什么和朝廷走那么近?

      无为眼见王濂摆低姿态,料是定雪旋此番外出必定认识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也不多加追究,坐回自己正中的檀木长椅,边上的小弟子赶紧递上热茶,她微啜一口润了润嗓子,道:“雪旋,为师一直觉得习武之人应该秉着报效朝廷为己任,这次铲除魔教峨嵋功不可没,至于你……算了,王大人大人大量,放你一马,为师也舍不得苛责于你。”

      王濂掀开杯盖,闻了口茶香,抬头若有所思地扫着定雪旋的脸:“我回头就禀告圣上,嘉奖峨嵋派为民除害为国效忠,华山第一派的牌匾宫里已经开始订做,师太放心,有了朝廷做后盾,想必无人再能与峨嵋争色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这次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抓住北云芷,不过无妨,有了楚侍卫,再凶猛再歹毒的恶霸都不在话下,一个不男不女的魔教过期教主又能如何?”
      定雪旋开口:“师父,围剿魔教是你一手安排的?”无为意味深长地笑:“如何?”定雪旋踏上一步,扣地有声:“甚至,死伤华山众派弟子都在你的计谋之中?”无为抬高下巴,眼里尽是不顾一切的冷绝:“折兵损将乃是意料中事,你当魔教都是些混油水的无用之徒吗?若不是集齐各派,小小一个峨嵋怎堪于魔教相比拟?”定雪旋觉得心冷,缓慢地道:“让正义人士在前赴汤蹈火,你让朝廷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师父,是这样的吗?”

      无为闻言,似有些尴尬,迎上王濂含笑的眸,立即又觉得理所应当:“雪旋,你跟师父说话是什么口气?习武练剑那么多年,难道你都看不穿生生死死这些过眼云烟的东西?”定雪旋怔忪,悄然垂下头:“是的,习武那么多年……不过就是习武。”

      沧海的笑靥再次浮现眼前,姐,练剑怎么能那么教你痴迷呢?定雪旋心中无边蔓延的苦涩,转身快步走出大厅,嘴里依稀残留着酸楚的血腥味。

      如果没有目的,没有冀望,那我练剑又是为何?如此辛苦,如此维艰,为的不是武林第一,我只是想,有能力去守护一些我所珍视的东西。沧海,你明白吗?被困在床底看着母亲受辱,我是那样不甘,却又那么无助,我不要,再眼睁睁地看着,我想用剑劈开那些人的胸膛,挑出他们的五脏六腑,看看清楚是不是浊黑的一片。

      沧海……我不要成为朝廷鹰爪,那些伤害过母亲的人,全都该死……我不要,与他们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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