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初晴》夏∮雪

19、平静生活

　　沧海决定先去霖山，理由很简单，想家了。
　　孟浪牵着如风和烈火走过来。沧海对着地面，怔怔发呆。
　　孟浪拍拍她，沧海抬头，一脸的茫然。孟浪惊，你是怎么了？突然无精打采的……沧海呵呵憨笑着，摇摇小脑袋，我想家了，想家了……孟浪再拍拍她的脑袋，至于吗，想成你这样？
　　沧海不理他，一个纵身翻上马，握紧了马鞭，一身翠绿色的长裙衬得一张小脸更加清丽脱俗。

　　曾经遗弃我的地方。家。

　　于是两个不安分的人并肩而骑，目的地是霖山。
　　走出花城的时候，沧海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眼。孟浪伸过手穿进她柔软的发，拍着她脑袋：“刚来的时候还嫌弃这里冷，现在看看，又不舍得走了。”
　　沧海莫名：“我不是一向都这样阴晴不定的么？”
　　孟浪凑过脸，隔着马儿：“你看天上，云舒云卷，时时刻刻变幻莫测，可是终究有那么一天，会渐渐消失，或降雨或消散……沧海，你能不能为了我改变……收敛起你那不安定的心情，好好做我的妻子？”
　　沧海抬头，手盖过额头，眯起眼。
　　孟浪见她不语，偷偷靠近，吻上了她风尘仆仆的小脸。

　　去霖山的路上，孟浪不乐意遮遮掩掩，为此沧海生了不小的气。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整个中土的“知名人士”——无奈，皇帝悬赏重金，重金下勇夫不绝。凭借着孟浪不错的身手以及沧海还算灵巧的剑法，勉强地逢凶化吉，躲过一次次某某门派正义人士的追捕。
　　沧海说你也太招摇了，自以为长了张招桃花的脸就不舍得罩上，害得她连赶路都要勤奋练剑，半刻不得消停。
　　孟浪则表态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根本没这个必要——至于行踪暴露的事，还不是怪某人没事尽嚷着要逛逛窑子？
　　沧海装傻道，我有么？
　　孟浪大笑，我有说你吗？不过话说回来，娘子你女扮男装还是挺俊俏的，如果不是突然在楼上大叫为夫名讳，相信我们还能在顺利逍遥会。
　　沧海气鼓鼓地，我不喊，我不喊你不知道倒哪个怀里了！
　　孟浪停下笑，正儿八经地，沧海，你是真吃醋还是做给我看的？
　　沧海神秘地眨眨眼，就不告诉你！

　　抵达小福村时，孟浪就发觉他的小娘子神情不对。
　　平时半刻不闲的小嘴忽然安静了下来。
　　村口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太太正在絮絮叨叨地训斥着，老头低着头，没给半点回应的。
　　孟浪推推沧海：“我们老了以后，会不会……”
　　沧海迷蒙地回头：“会什么？”
　　孟浪无奈地手指过去：“沧海，你的灵魂出壳了吗？也不事先和你的亲亲夫君打个招呼。”
　　沧海这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是，眼睛仍旧不由自主地停留在村庄左处倒塌的一片泥瓦，风卷尘埃，她的心跟着风漂浮，跟着尘土飘散，絮絮洋洋，仿佛又看到了童年时被母亲奚落冷视的自己……

　　“相信吗，孟浪，我小时候是个自闭的孩子……”

　　孟浪下马，顺手将她牵下马：“又要编故事哄我了，沧海，每次都装可怜骗人可不好。”

　　沧海微笑：“看来我训夫有术，怎么都耍不到你了。”

　　孟浪牵着两匹马，四周环顾了番，转向她：“沧海，霖山是这村庄后面的那座？”
　　沧海点头，从怀里摸出自己临摹的地图，仔细比对，扯平了嘴角，小手指向半山腰：“没记错的话，那儿有个废弃的茶楼，地图上的叉叉就是指的那边。”
　　孟浪满意地扬起笑：“瞧我娶了个多贤惠的媳妇！”
　　边上的老妇听见，推桑着老头，非要他看看人家夫妻多恩爱。
　　孟浪不由更加欢愉：“沧海你看看，别人在羡慕我们。”
　　沧海踮起脚，贴进他的耳朵：“孟浪你个笨蛋，那老头是聋子，没见他老婆说了半天都没反应吗？”
　　孟浪愣了下，回过身琢磨着，老妇的眼黯淡无光，老头的表情麻木僵硬，似乎是没有在交流的样子。
　　沧海牵笑：“即便知道对方听不见，她依然会和他说，喋喋不休的，永无休止的。”
　　孟浪苦笑：“我真有点同情那老头。”
　　沧海走上前，牵过自己的马：“我来带路吧，这里我熟。”
　　孟浪说：“好。”只见沧海加快脚步，走到了他的前头，腰间的铃当，当当当地作响，她的脚步轻盈，脚上的血玉被套进了长裙内，只露出微小的一点红光。不过，那已足矣。孟浪笑。

　　走到熟悉的山道上，沧海朝后面睨了眼，孟浪脚步稳健地跟着。

　　脚下杂草丛生，这里多久没有人来过了？沧海懒得去深思。身边的树高大魁梧，日头高悬，她的影子在树影下跳跃、穿梭。手不由自主地伸出，抚摸着树表，指尖熟悉的凹凸的感觉似乎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点点滴滴，无不昭示着她有过这样一段过往，这样一个童年……

　　遗弃……当初被遗弃的时候为什么不连同这段记忆一起遗弃呢？
　　现实于我，终究是残忍的。她回过头，孟浪温和地冲她微笑。

　　如果……许多年以后，我希望我们能和那对老夫妻一样，可以吗？
　　没有纷争，远离尘嚣，即使彼此已经熟悉到麻木，却依然能够朝夕相伴，过着平淡而温暖的生活……可以吗，孟浪？
　　北云芷曾经毁了我……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梦吗？
　　罢了罢了，沧海摇摇头，不再多想，哪怕是幻觉也好——思及此，她再度回眸——“孟浪！”

　　孟浪见她连连回顾，又出声唤他，禁不住牵着马快步走了过去：“不是突然发觉自己迷路了吧，沧海？”
　　沧海笑，抬手擦擦他额头的汗。两匹马儿在身侧磨蹭着彼此的脑袋，极其亲昵：“孟浪，你的马儿如风跟你一样不规矩呢！”
　　孟浪笑着将她搂过：“沧海，我说过无数次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牵起他的手，沧海一路笑着。走上山半腰，一座小竹楼半遮半掩地架在一棵大树上，树干粗壮，足够五人张手环抱。绕到后面，沧海松开孟浪的手，抽出袖里的银剑：“无为老太一定在咳嗽，哈哈，峨嵋的殊羽剑法，给我用来劈树条！”
　　说罢，手腕轻旋。只听得咝咝的响，银剑急速穿过、扭曲，哗啦啦地，掉了满地的碎枝残叶。沧海收起剑，拨开繁茂的树枝，一条绳子编的梯子扯了出来。
　　“这是小时候我和姐姐编的，当时还有个竹梯，被我不小心放爆竹炸烂了。”沧海说着，攀了上去。
　　孟浪栓好马，赶紧跟了上去。
　　“咳咳……”推开门，呛了她满脸的灰，“这破楼，不晓得几年没人待过了！”
　　孟浪掏出手帕，替她抹抹方才从天而降的灰土。一脚过去，把门踢到最大幅度，沧海连忙把头缩进他怀里，身后的竹屋里顿时一片尘土飞扬，恍若浮梦。
　　待尘埃落定，怀里的人才徐徐抬起头，水灵灵的眼，说不清的柔情：“回到这里，忽然有了家的感觉，孟浪，认识你真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再回来……”
　　孟浪伸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应该说，嫁给我真好。”
　　沧海凝视着他，勾起嘴角：“北云芷一辈子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直到今日，总算做了件有人性的。”
　　孟浪笑：“没有她的栽培，你能修炼成精吗沧海？”
　　是吗？沧海低头，笑容惨淡如窗外干枯的落叶，落地无声。

　　北云芷……你不会轻易让我幸福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