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夏雨莹

54、 CHAPTER 50: 挑战幸福

　　幽暗烛光闪烁得像繁星, 柔和的月光洒在地板上.

　　窗外, 暗淡的树影在雨中瑟瑟发抖.

　　一丝微风拂过, 留下阵阵清香.

　　洁白的纱帘随着风轻轻舞动, 像少女纯洁的裙摆.

　　夜, 美得静谧.

　　雨, 舞得轻盈.

　　昏暗的客厅里,烛火环着沙发上拥抱的两个人影.

　　女孩红艳的细发依然湿湿的, 半遮住那双冰霜般清澈的眼睛.

　　亮晶晶的水珠顺着她皎洁的脸庞滴滴流淌, 仿佛是一条永无休止的小溪.

　　男孩俊逸的轮廓夹着一丝鲜明的冷漠和傲慢, 紧紧抿起的嘴角带有浅浅的笑意. 他静静地望着在自己怀里微微颤抖的女孩, 清亮的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爱怜.

　　“还冷吗?” 他试图把小雨身上的白毛巾围紧了些.

　　小雨穿上了那件美丽的白纱裙.

　　裙子有些长, 但除此之外很适合她.

　　没有点缀的连衣裙却比任何华丽服装都要脱俗, 叠起的裙摆像一圈柔和的海浪, 在空中缓缓荡漾.

　　“现在好多了…” 她的语气很轻, “你家里向来都是这么安静吗?”

　　“嗯…父亲总是很晚回家, 有时甚至彻夜不归,” 邱夜苦笑了笑, “他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

　　“可是, 今天是你的生日…”

　　“那又能怎样?” 他安静地打断了小雨的话, 眼神有些冷漠…但语气中带着惊心动魄的脆弱, “你知道吗, 小雨…自从母亲离开之后, 我就再没有庆祝过自己的生日. 没有母亲, 生日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 我不责怪父亲的冷漠…这一切, 都是不可避免的.”

　　她脸色苍白地望着邱夜, 轻轻呼吸空气中清凉沉重的悲伤.

　　“谢谢你的礼物,” 他唇边出现一条完美的弧线, 但瞬息即逝, “特别是蛋糕. 我从来没有尝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以后可以总做给我吃吗?”

　　她悄悄把发烫的脸埋在毛巾里.

　　“其实…我是和朋友们一起做的.”

　　邱夜轻轻笑了.

　　“没关系, 你现在不是学会了吗?”

　　“嗯.”

　　“你知道吗, 凌梦雨…”

　　他轻轻仰起头, 凝望着乌黑的夜空.

　　“像这样和你坐在一起, 听你说话, 虽然说些什么不重要…吃你为我做的蛋糕, 看着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他转过头, 乌黑的眼底隐隐流动着柔光.

　　“让我觉得很幸福.”

　　幸福…

　　洒了一地的亮光黯然失色.

　　敲击着玻璃的雨也悄悄静止.

　　悬在夜空中的水帘像一串串晶莹的泪.

　　没有声音.

　　没有呼吸.

　　只有在胸口缓缓飘荡的悸动.

　　胸前, 一串镶着碎钻的银色项链发出耀眼的光芒, 像雨夜被遮掩的亮星.

　　朦胧中, 她仿佛看见在雨中轻轻舞动的白色纱帘和静默在窗旁的忧郁身影.

　　轻微的烛光映在他漆黑的眼底, 不见一丝光泽的眼瞳空洞地望着她.

　　只是凝望着.

　　只是默默注视着.

　　那眼神, 仿佛穿梭过无数光年.

　　他微微张开的嘴, 像在对她重复着一句话:

　　要幸福…

　　你要幸福, 小雨…

　　一定要…

　　幸福.

　　…

　　天花板, 钢琴, 烛光…屋内的一切都在飞速旋转着.

　　小雨目眩地抓住邱夜轻薄的黑衬衫, 冰冷的手指紧紧拢起.

　　“可是我不幸福…”

　　*** ***

　　夜深人静.

　　天空依然飘着细雨.

　　一辆黑亮的林肯在别墅边静静停下.

　　高大的身影从车内缓慢走出.

　　月光映着男子端正, 威武的脸庞.

　　一双沉静, 炯炯有神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情感.

　　天野秀幸平静地走在花园中, 没有理会落在西服上的雨.

　　他的脸色有些疲惫.

　　钥匙轻轻放入门锁.

　　没等他转动, 门自然被推开了.

　　天野秀幸微微一愣, 浓密的眉宇间流露出一阵困惑.

　　他沉着平缓的脚步声打破了屋内的静寂.

　　客厅里.

　　邱夜像被冰封住一样, 直直地坐在沙发上.

　　他的怀里, 竟出现了一个瘦小纤弱的身躯.

　　女孩的头发在烛光下鲜红耀眼, 清澈雪亮的眼睛美得宁静.

　　白色裙摆轻轻飘落到地板上, 她全身散发出精灵般超凡迷人的气质.

　　天野秀幸静静地站在门边, 冰雪般清凉的目光凝固在两个人影上.

　　*** ***

　　小雨突然抬起头, 雪白的毛巾从她湿润的肩上滑落.

　　她轻轻站起身, 闪亮的眼眸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伯父您好,” 她深深弯下身, 有礼貌地鞠个躬, “初次见面, 我叫凌梦雨.”

　　邱夜笔直的背影突然僵住.

　　天野秀幸仔细打量着女孩, 深邃的目光似乎刺穿一切空白的光辉.

　　他慢慢走近她, 脸色严峻冷漠.

　　小雨心不由得抽紧, 冰冷的血液在脑中静静流淌.

　　她盯住地面…

　　不敢呼吸, 不敢眨眼.

　　中年男子脸上挂着冷静的神色. 他深远的目光, 高挺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都那么的秀美, 那么清静…那么孤独.

　　“天野秀幸.” 他脸上突然露出和蔼的表情, 眼神也暗淡下来.

　　他向女孩友好地伸出手.

　　小雨失去节奏的心跳剧烈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她雪白的手在空中轻轻颤动.

　　就在她的指尖触到那温暖宽大的手心的瞬间, 小雨的身子微微向旁边一斜.

　　周围的事物依旧在转动着.

　　男子低沉坚定的声音, 刚毅的面容…

　　一切, 都很熟悉.

　　“小雨!”

　　邱夜震惊地冲了过去, 惊慌失措地扶住她.

　　*** ***

　　清美的月色映衬着女孩苍白的脸.

　　窗微微开着, 一阵细风夹着雨飘了进来, 深绿色窗帘随风飘荡.

　　邱夜静静地站在窗边, 漆黑的眸子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远处皎洁的月.

　　冰冷的雨渗透了他的衣衫, 耳边的银色十字也恍惚得失去光泽.

　　…

　　可是我不幸福.

　　…

　　她轻微的声音依旧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

　　女孩嘴边的笑从来都是那么透明, 那么安静…他怎么一直都没有在意呢?

　　邱夜紧紧闭上眼睛, 胸口一片麻木.

　　如果可以, 他愿意带走她所有的痛…因为和她不同, 自己的心无论怎样被刺痛, 它永远都是冰凉的.

　　“夜.”

　　一阵低沉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父亲…” 他轻轻一怔.

　　“这个, 你看一下…” 天野秀幸走到他身边, 递给他一叠文件. “关于继承公司的事情…我考虑了很久.”

　　邱夜的眼色突然变暗, 轻轻望着父亲憔悴的脸.

　　“我觉得你将来还是去考医学院比较妥当.” 他语气平缓地说道, “做你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天野秀幸回头望着躺在床上的凌梦雨, 嘴角露出笑意.

　　“年轻真好, 可以不用顾忌任何繁杂的事, 也可以无忧无虑地去恋爱…” 他的微笑很淡, 冷静安详的面容仿佛一座古老的钟, “我也曾经年轻过, 犯过错误…失去过, 得到过…但失去的总比获得的还要珍贵.”

　　邱夜深深地望着父亲.

　　突然, 他轻轻地笑了.

　　那是他第一次, 对他的父亲产生了敬慕之心.

　　“你的父亲…”天野秀幸深叹了口气. 他的语气依然平静, 但忧伤凄凉的眼神是邱夜很少见到的, “拥有很多人无法得到的财富. 在别人眼中, 他是个无比出色的企业家. 可是谁也不知道, 他的成功是用比金钱更为宝贵的财富换来的. 他的人生其实…其实是失败的.”

　　邱夜低着头, 眉头紧皱.

　　“公司怎么办?” 他顽固地说道, “您以为, 随便找一个继承人就可以了事吗?”

　　突然, 天野秀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整天总是唉声叹气的…公司的事, 我比你更有经验. 与其被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所操纵, 我觉得它在一个心态更为牢固的人手中才能够继续成长, 就像人一样.” 他意味深长地答道, 目光很和蔼地转向躺在床上的小雨, “…她好像生病了, 没有和她的家人联系吗?”

　　邱夜摇摇头, 始终无法从突如其来的梦幻中醒来. 那种感觉, 是悲痛和喜悦的化身…是天堂与地狱的边缘.

　　他很少听到父亲和自己提起过 “失败” 这两个字. 因为在父亲的剧本里, 那两个字是绝对不允许的. 每当失败的时候, 他都独自藏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独自空洞地埋怨自己的愚蠢…傲慢的他, 竟不敢面对父亲冷冰冰的眼神.

　　他更少看到父亲脸上的笑.

　　可因为刚刚的言语…邱夜竟像获奖的小孩一样, 脸上傻傻地露出了笑容.

　　自由的感觉, 是这样的吗?

　　“凌梦雨她…” 邱夜试图收敛那些欲涌出的情感, 眼神像月光一样透明, “她的家人目前都不在台湾.”

　　“是这样啊…”天野秀幸柔和的目光久久没有从小雨身上离去. “那孩子, 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不寻常的心事. 你今晚去客厅睡吧, 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转身要走.

　　“您…” 邱夜突然一把拉住他, “您怎么突然这么反常, 父亲?”

　　“反常?” 天野秀幸表情又严肃起来, “你这是形容父亲的语气吗? 难道父亲就不能对自己的儿子表示关心?”

　　邱夜低头不语, 眼神冷漠地注视着地面,可他的嘴角竟微微扬起.

　　“你别误会, 我没有要和你妥协的意思.” 天野秀幸继续慢慢说道, 眼眸漆黑一片, “我只是觉得, 和以前不同, 现在的你能比较理智的去创造自己的未来. 现在你眼前所看到的并不是一条阳光大道, 而是崎岖不平的山路…邱夜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能不能存活? 我很好奇. 这是我作为父亲, 对你的一个挑战. 敢不敢接受?”

　　邱夜眯起眼睛, 轻轻抬头望着父亲.

　　澄静的眼眸中流露出坚定不移的意志.

　　“当然,” 他果断地说道, “我接受.”

　　天野秀幸淡淡地笑了.

　　望着父亲挺拔的背脊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邱夜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

　　…

　　一切都很静，刚刚还弥漫着火药味的房间瞬间变得冷清，沉默。

　　在沁凉的夜风里逐渐干枯的树枝静静地摇动着，斑斑斓斓的阴影在地板上跳来跳去。

　　“是我对不起她。” 天野秀幸的声音依然很坚定低沉，但又有一种惊人的脆弱。 “虽然感情是无能为力的，但后悔当时没有对她好一些。就这样，只有悔恨。”

　　暗黄的灯光映着他灰白的发丝，略显疲惫的双眼沉重地落在邱夜身上。

　　男生慢慢地转过头，屋内相隔似乎万里的两人互相注视着。

　　“你有权利去恨我，但我还是你的父亲。”

　　像父亲那样颇有声势的企业家竟然还有着如同凡人一样憔悴，伤感的一面，令邱夜费解。

　　是啊，他恨父亲。他恨那个不曾给过他和母亲一丝温暖的男人。

　　…

　　母亲…

　　邱夜心里不禁一痛.

　　世界上, 曾经存在过一个比月光还要美丽, 比溪水还要清澈的女人.

　　那柔静女子的琴声和微笑曾迷倒过数不胜数的人, 但她水晶般纯净的心自始至终是孤独的. 在她短暂的人生中, 没有获得过任何东西. 名誉和人们无尽的赞美, 只是虚幻而已…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从眼角划落的只有一串苦涩的泪.

　　那些惊天动地的掌声, 却换不来父亲一句温暖的问候.

　　也许, 那就是宿命.

　　还是像父亲提到的, 他们只是做错了选择, 最终后悔莫及?

　　如果真的是那样…

　　…

　　“小雨,” 邱夜握起女孩苍白柔弱的手, 轻轻贴在自己脸边, “我难道…错了吗?”

　　*** ***

　　清晨.

　　一缕澄澈的光芒穿过被雨水洗得发亮的翠叶.

　　透明晶莹的雨露从叶尖滴落, 飘逸在清凉的晨风中.

　　她细密的睫毛颤了颤, 清澈如水的眼睛慢慢睁开.

　　宽阔的房间, 洁白无暇的墙壁, 简洁的摆设.

　　黑白相间的床边, 邱夜熟睡的脸庞依旧俊秀迷人.

　　他柔软的长发落在脸上, 轻轻遮住那深邃冷漠的目光.

　　男孩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好像整晚都没有离开过.

　　她小心翼翼地松开他, 手心依然暖暖的.

　　小雨轻轻坐起, 头依然昏沉疼痛.

　　明亮的落地窗, 高雅的深绿色窗帘在风中轻轻摆动.

　　窗外, 明亮的阳光刺痛了她惺忪的眼睛.

　　她怎么会在邱夜的房间?

　　突然, 她想起来了.

　　…

　　中年男子脸上挂着冷静的神色. 他深远的目光, 高挺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都那么的秀美, 那么清静…那么孤独.

　　“天野秀幸.” 他脸上突然露出和蔼的表情, 眼神也暗淡下来.

　　他向女孩友好地伸出手.

　　…

　　周围的事物依旧在转动着.

　　男子低沉坚定的声音, 刚毅的面容…

　　一切, 都很熟悉.

　　…

　　邱夜的父亲, 怎么突然给她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就好像, 他们早就认识了一样.

　　她究竟是怎么了…疯了吗?

　　小雨静静笑了笑.

　　笑容透明宁静.

　　头好晕.

　　心好痛.

　　自己仿佛被冰冻住了一样, 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一直蔓延到全身.

　　她用力闭上眼睛, 睁开, 闭上.

　　眼前的事物依然像梦中的一样模糊不清, 清脆快活的鸟叫声竟转变成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如果这一切, 只是个梦.

　　那么梦醒了, 迎接她的第一束清澈的光芒, 会不会成为他耀眼的目光呢?

　　…

　　翔…

　　我好笨, 对不起.

　　…

　　我努力过, 可是…

　　我没有办法幸福起来.

　　全世界…

　　到处都是你的声音, 全部都是你的脸.

　　…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翔的脸越来越模糊?

　　…

　　她轻轻捂住嘴, 一连串亮晶晶的泪划下她苍白的脸庞, 从纤细的指间渗漏…

　　一滴一滴晶莹的泪模糊了雪白的被褥.

　　她悄悄起身, 刚想离开-

　　冰凉的手猛地抓住她!

　　“不要走.”

　　低沉的声音好听得就像月光映照下静静流动的泉水.

　　小雨怔住.

　　闪亮的泪光在她眼底仿佛千万颗透明的星.

　　邱夜抬起头, 漆黑的眼眸比夜空还要深沉. 他静静地望着她, 目光扫过她被泪水浸湿的白裙子.

　　“离开这里, 你又能到哪里去呢?”

　　暗淡的泪痕在漂亮的裙子上形成了一块块触目惊心的斑斓.

　　“夜, 我想回日本.”

　　他僵硬地直起身, 怔怔地望着她.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 比雪花还要轻柔.

　　“为什么要那样做?”

　　小雨眨了眨眼中不停跳动的晶莹泪珠.

　　“因为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她低喊道, 痛苦地望着他, 眼里星星点点的泪光轻轻闪动着, “你对我这么宽容, 我却还…我却还没有办法忘记他.”

　　“小雨.”

　　“如果当初, 我也去美国该有多好…和他告别, 记住他最后的样子…然后和他一起离开…” 她哽咽道, “夜, 我好怕. 我怕有一天, 我会忘记他的样子…如果有一天, 我忘记了…怎么办?...”

　　女孩哭得红肿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他.

　　邱夜心底冰冷得没有呼吸的余地.

　　他凉凉的指尖紧紧收拢在她滚烫的手中.

　　原来, 他还是无法带给她幸福.

　　“没关系,”他轻轻说道. “没关系…我不怕受伤. 当初你答应过我, 要我留在你身边. 所以, 以后不要就这样轻易推开我. 凌梦雨, 你不要言而无信.”

　　他安静地望着小雨, 眼神冰冷淡漠.

　　“在你身边保护你, 不让你受伤...那是我的选择. 还有, 我不懂得放弃.”

　　“可是…” 她张口狡辩, 但眼前突然模糊不清. 小雨险些跌倒在床边.

　　“你累了, 不要想太多. ” 他轻轻把她扶回床上, 重新盖好被子.

　　邱夜仔细查看了温度计, 清秀的眉心紧紧皱起.

　　“你看, 38.5.” 他冷冷一笑, 一脸责备的表情, “今天哪里也不要去, 家也好, 日本也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可是…” 她苍白着脸, 倔强地反驳道, “我明明在伤害你…”

　　“我不想再听你提到那两个字.” 他静静地答道, “若是伤害, 也不是你的错.”

　　“夜…” 又一串亮晶晶的泪流下她迷人的脸庞.

　　“感动了吗?” 他冰冷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温柔.

　　小雨轻轻点了点头.

　　“那样的话, 以后就不要费尽心机去做些傻事, 让自己生病.”

　　小雨点点头.

　　“想他的时候, 不要觉得抱歉.” 他继续说道, “只是, 看着我说话的时候…心里可以只想着我吗?”

　　小雨愣住.

　　“可以吗?” 邱夜屏住呼吸, 清冷的空气刺痛了他干涩的喉咙.

　　“好.”

　　他轻轻笑了, 冰凉的手抚上小雨细碎的红发.

　　“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