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87、法外容情

　　雍正元年，五月。西北传来急报，青海罗卜藏丹津胁迫青海蒙古各部贵族于察罕托罗海会盟，发动武装割据叛乱。自发生叛乱以来四阿哥除了上朝，便是在养心殿召集朝中大臣商讨平定叛乱一事，再无闲暇进后宫，我也是有好几天没见到他的人了。

　　用过午膳我坐在榻上看书，但是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原来在王府的时候虽说他也忙于宫中政事，但是却也能想见就见到，却不像如今，见一面已经成了奢望。
　　“娘娘——”小詹子躬身进来，“苏公公来传话，说是皇上请娘娘去养心殿。”
　　我心中一喜，急忙让紫玉帮我更衣。
　　紫玉便更衣便笑道，“奴婢跟您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您今天这样，要见皇上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你这丫头如今都几十岁的人了，在宫里谁不是要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姑姑，怎么说起话来还这么不正经！”我故意白她一眼，打趣道。

　　紫玉虽比我小几岁，但如今算起来也年已四十，许多年前我曾提过几次要为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可是她坚决不同意，说是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早就离不开了，让我不用再为她的事操心了，这辈子她都跟在我身边。我虽觉得委屈了她，但是因为拗不过她，也便没再提起了。

　　养心殿门前苏培盛在门外伺候，见我来了急忙请安。
　　“还烦娘娘稍等片刻，年贵妃正在里面呢。”苏培盛小心地道。
　　我一听到年苏瑶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是皇上召他来的？”也不知道这四阿哥搞什么鬼，明明叫我来，偏偏又叫年苏瑶来。
　　“是年贵妃自己过来的，说是给皇上带了糕点。”苏培盛大概看我我的不悦，更加小心的回话道。

　　正说着，殿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年苏瑶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她如今已然有六七月身孕，尽管旗装再宽大，也遮掩不住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一向喜爱明丽奢华的妆扮，即使身怀六甲也不例外：一身紫色绫罗旗装上暗纹金凤引颈向天，外搭着水蓝坎肩饰着白莲亭亭而立，彩边绣着繁花点点稍加颜色；马蒂的袖口盘金满绣；头上发式珠翠琳琅盘绕，云鬓斜戴七尾凤簪钗，珠翠倒插着鸾鸟摇珠步摇，一脸的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样子。

　　她走近在我面前站下并没行礼，看了我片刻才开口，“臣妾身子不便，不便给皇后见礼了。”年苏瑶一句话说的理直气壮，明摆着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冷哼一声，“既然妹妹身子如此不便就应该好好的在翊坤宫修养，怎么还总往养心殿跑？虽说你的翊坤宫离养心殿是不远，但是比起本宫的永寿宫毕竟要远一些，妹妹要懂得爱惜自己才好。”
　　年苏瑶本就对当时寝宫分配一事耿耿于怀，听我这般说脸色瞬间苍白，眼神也凌厉起来。
　　“太医说了临盆之前需多活动才好，这样的道理难道姐姐不知道么？”年苏瑶抿嘴一笑，“我倒是忘了，姐姐怀孕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忘记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能为皇上绵延子嗣是福气，而这样子的福也不是谁想有就有的！”

　　想拿孩子的事来取笑我？我在心里冷笑，这宫里生的多比不上活的多，生的再多，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夭折，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
　　年苏瑶洋洋得意地看着我，我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这福泽恩泽如流水，细水长流的才好，若是轻狂自大，一不小心让它全部流尽了，倒是得不偿失了。”
　　年苏瑶面色铁青，我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养心殿。

　　进去时四阿哥正在埋头批折子，我轻轻走过去往桌案上的香炉里续了些香料，然后径自坐在一旁等他。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他眉头深锁，一抹的愁容倦色，我心里酸涩不已。如今青海叛乱，可谓是内忧外患，他要承担的实在太多。
　　我轻轻叹了口气，四阿哥忽而抬起了头看向我。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做声，是不是等了许久了？”他放下朱笔道。
　　我走过去覆上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没多久，见你在忙，不想打扰你。”我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几日不见你清瘦了许多。”四阿哥原本就瘦削，此时轮廓显得更加棱角分明。
　　四阿哥的手覆上我的手，微微叹气，“忙起来便不觉得饿了，如今青海叛乱我也没什么胃口。”
　　我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午膳，还有年苏瑶送进来的糕点都是一口未动。

　　“你操劳国事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若是你再如此任性妄为，从今往后我便绝食，同你一起饿着。”我佯装不悦道。
　　四阿哥将我的手在唇间轻吻一下，“好，我答应你还不成嘛！今儿个晚膳便去你那里吃。这几日虽国事缠身，但心中还是对你尤为牵念，有好几次都想什么都不管去看你的，知道我想你想的多辛苦么！”
　　“讨厌，就知道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转过了脸，“对了，今天找我来有何事？”

　　四阿哥拉我坐在身边，“是为了册封你阿玛和额娘的事，我已经下旨追封你阿玛为一等公，封你额娘为多罗格格，你觉得可好？”
　　我一笑，起身微微施礼，“那就谢皇上恩典。”
　　四阿哥笑着一把将我拉进怀里，“你阿玛过世的时候，在你最伤心的时候我却没有陪在你身边，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无济于事的补偿了……”
　　我在他怀里，心里酸涩，“过去的就过去吧……”

　　“皇上——”门外响起苏培盛的声音，我急忙从四阿哥怀里挣脱，想要跪安，但却被四阿哥拉住，“你便在这里吧，还有一些事处理好了，也好一同去永寿宫。”
　　我在一边坐着，苏培盛进来回禀，“皇上，宗人府回报阿灵阿的车裂之刑已经施刑完毕，请皇上示下。”
　　四阿哥轻声应了一声开口道，“抄家，子嗣家眷问斩，宗亲流放宁古塔，世代为披甲人为奴。”四阿哥字字冷冽，不带丝毫的温度。
　　苏培盛退下，我却觉得浑身的血液凝固。阿灵阿当初不过是跟随八爷党，如今都落得一个车裂的下场，那么可想而知日后其他人的下场。

　　“怎么脸色这样苍白，可是方才吓坏你了，早知如此便不叫你留下了。”四阿哥握着我的手，柔声细语，与方才判若两人。
　　我有些木讷的回头望着他，有一瞬间的陌生感。
　　“对于十爷和十四爷你有什么打算？”我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说了出来。
　　四阿哥的神色敛了敛，“怎么关心起他们来了。”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老十四是朕亲弟，朕不会真拿他怎样，他不是一心想祭拜皇阿玛么，朕就让他去遵化为皇阿玛守灵，以尽孝道！”

　　他说的是“朕”，而不是“我”。
　　在我面前的人，首先他是一个帝王，其次才是我的丈夫。

　　“至于老十，仗着自己的额娘是先帝的温僖贵妃便张扬跋扈，当日反对朕登基，以下犯上，十恶不赦。”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我跪在地上行礼道，既然他自称“朕”，那么我便行君臣之礼。
　　四阿哥冷冷看着我，“说。”
　　“尽管臣妾也与十爷不睦已久，但臣妾曾经答应过十福晋保十爷周全，尽管深知这样做实不应该，但是这份允诺无关国事朝政，而是作为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怜惜和情意，请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宽待十爷。”我低着头，久久没有抬头去看四阿哥的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阿哥竟将我扶起来，但仍旧是板着脸，一脸的清冷，“知道了。我自会宽带允礻我，不过你要是再一口一个‘臣妾’地在我面前行大礼，可就不一定了。”
　　我知四阿哥已然雨过天晴，在心里忿忿不平，还不他先一口一个“朕”的！

　　几日后传来消息：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进京拜谒康熙梓宫，却不想病卒，四阿哥便命十阿哥赍印册赐奠，遣送灵龛回喀尔喀但十阿哥多番讬疾不肯前行，行至张家口便不肯再走。四阿哥多次下旨斥责，但十阿哥仍旧置若罔闻，私下里口口声声直呼四阿哥名讳，说四阿哥是如何不顾亲情手足之情。事情传至兵部，遂遭到兵部劾奏，随后四阿哥下旨——褫夺爵位，拘禁京师。

　　拘禁，也许已是最好的结局。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我遵循着历史，还是我改变了历史。
　　总之，我终究没有辜负娜布琪对胤礻我的一片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