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77、醍醐灌顶

　　五十九年年关将近的时候，十三阿哥府传来消息，说是十三阿哥湿毒结于右腿膝上起了白泡，破后成疮，时流稀脓水，看外形皮薄毒浅，惟筋骨时常作痛，其内发成鹤膝风症。
　　我得到消息便匆匆忙忙地向康熙请旨出宫去看胤祥，康熙听了面色淡淡，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坐马车一路奔驰出宫，奔向十三阿哥府邸。
　　我进门，由小太监引着进屋，屋子里的金兽香炉里燃着极重的香料，但是仍旧遮掩不住浓郁的药味。透过一片青烟缭绕，我看见新月正坐在窗边，脸上似有泪痕。

　　“新月——”我轻唤一声。
　　新月转身，看见我竟有一瞬怔愣，许久才难以置信的开口，“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十三弟病了便急忙向皇阿玛请旨出宫，十三弟怎么样了？”我走至榻前，看见十三阿哥躺在榻上，面色极其苍白，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想必疼痛一定是无法言语的。
　　“太医来瞧过了，开了方子，方才爷喝了药才睡下。”新月看着十三阿哥眼里尽是心疼。
　　“怎么会如此的严重，十三弟这病究竟是什么时候的的呢？”
　　新月微微叹了口气，“都是那些年在养蜂夹道时落下的，养蜂夹道阴冷潮湿，尤其是到了春秋多雨的时节更加难以忍受，爷是那时候便湿毒结于膝，发作起来疼痛难忍，为了不让我担心，他常常脸色如纸般苍白，可是在我面前却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那时候我的心不知道多痛……”新月说着泪水便不自觉的流下来，“后来终于回府中圈禁，可是湿毒入体，每年阴雨季节，他的病还是会发作，而且越发频繁……”

　　说到底，问题的关键还是回到当初胤祥究竟做了什么事，能让一向宠爱他的康熙一怒之下将他圈禁在养蜂夹道不可，而且这么多年都不能释怀，仍旧圈禁，不闻不问。

　　夜幕降临的时候，新月叫人来传话，说是十三阿哥醒了。我急忙赶过去，十三阿哥果然已经好转了许多，脸色没有先前那般吓人的苍白了，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四嫂，您怎么来了？”见我突然出现他着实惊异。
　　“忘了跟你说，四嫂向皇阿玛请旨特地来看你的。”新月在一旁说道。
　　“四哥呢？四哥怎么没来？”十三阿哥在圈禁中自然不知道我和四阿哥之间的事。
　　“我是从宫中来的……”看着十三不解的眼神我继续道，“我住在永和宫照顾额娘已经有三年了……”

　　十三阿哥的目光先是惊诧，但后来慢慢消失，极其冷静的道，“你和四哥终究还是出了这样大的问题。”他说这样的话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新月你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跟四嫂说。”十三阿哥看向新月道。
　　我心里有些不安，他究竟要跟我说什么，竟连新月也是不能听的么？
　　新月走后，十三面色郑重的看着我，“四嫂你可知晓当年皇阿玛为何要圈禁我？”
　　“是因为你指证了太子，皇阿玛认为你也有结党私营，觊觎皇位之嫌？”当年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十三阿哥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可是你又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
　　这也是我多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一来不会是四阿哥的指示，二来凭他的才智是万万不会致自己于险境之中的。

　　“为何？”我急于知道答案问道。
　　“是八哥。”他一字一顿道。
　　“八爷？”我惊呼，“可是你又何需听命于他？”
　　十三阿哥深深叹了口气，“当年八哥急于扳倒太子，于是便找到我，让我出面指证太子，否则他便会告诉四哥，你和九哥经常私……私下见面的事。”
　　我想他方才是想说“私会”一词，但见我神色微恙才急忙改了口。
　　我深吸一口气，“在与四阿哥成亲之前我与九爷是有过一段……情，之后也因为一些事见过面，可是我却从没做出过对不起四阿哥的事。”说完这一番话，连我也觉得如今这样的解释苍白而无意义。

　　“四嫂，胤祥知道你的为人，自然知道你和九哥之间是清白的，可是，这些事若是让四哥听进去他会怎么想？不是因为他不信你，而是因为他太在乎你。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有时候太在乎一个人便会失去理智，失去判断，剩下的只有妒火。四哥冷静自律而谨慎，是个心怀大志的人，任何人或事都不会干扰到他的步伐，可是偏偏每次关系到四嫂你的时候，他便会方寸大乱，又是还会不知所措。”
　　我有些哽咽，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四嫂，这么多年四哥对你的心就连我都看得出来，难道你就看不出么！当年他宁愿得罪太子也要娶你；南巡时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救你；别的皇子阿哥身边三妻四妾无数，而四哥从来都是一笑了之，说人生得一知己之人足矣；晖儿殁了之后她知你心痛，可你知道四哥他痛的不比你少，他心痛、难过、崩溃却全全不能在你面前，唯有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借酒浇愁，喝的烂醉。这一切的一切你都知道么！”

　　我整个人彻底怔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翻江倒海，疼痛不能自已。原来是为了我，原来胤祥这么多年受了这样多的苦竟都是为了我，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他，面对新月呢！

　　“当初就是为了避免今天这个局面我才不得以出面指证太子，因为我不想四哥伤心难过，不想他一蹶不振放弃自己一直争取的东西，可是没想到今天还是变成了这样！即便四嫂你当初爱的不是四哥，可是这么多年的情意，你当真就无动于衷么！”
　　这么多年的情意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从前我只知道我恨他，可是若是没有一丝爱意，又怎么会有恨呢！这么多年我已习惯他在我的生命中，习惯他的付出，而我竟也习惯到从不去思考，不去感觉，忽略了在时间的浸染中，人的心也是会变的啊！

　　“四嫂，当初的事是我自己决定的，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后悔，如若四嫂觉得亏欠我，就要和四哥好好的，就当还我的情！”

　　那日胤祥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彻底浇醒了我，胤祥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我和四阿哥，这样的情意我又如何能辜负呢？
　　第二天我便回宫向康熙和德妃请旨回府，从走出皇宫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发誓，无论如何我都要追回自己的幸福，追回逝去的时光。
　　我踏进王府的一霎那，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大概是从我走出王府的那一天便认定我再没有回来的一天。

　　“福……晋？”连苏培盛见到我都吃惊的下巴快要掉下来的样子。
　　府中所有人闻讯纷纷赶来，一时间庭院中可谓是人山人海，嬷嬷、丫鬟、太监站了一院子，后来耿氏和钮祜禄氏也纷纷赶了过来。可是，唯独不见紫玉他们。
　　“紫玉呢？”我问一旁的苏培盛道。
　　“在……在年福晋……不，年侧福晋那边伺候。”苏培盛急忙改口道。
　　“为何紫玉回去她那里？”我没在意其他，质问道。
　　“自从您离开王府，侧福晋就把您屋子里的人全都调去了静怡园伺候。”苏培盛一五一十道。
　　“那如今我回来了，也该让他们回来了吧！今天晚膳之前我就要看见他们，你自己看着办！”我甩下一句话便在众人的目光下，大摇大摆的回了东苑。

　　晚膳的时候果然就见到了紫玉他们，才一见紫玉我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如今的她那样单薄，但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一样，她在年苏瑶那里一定受了很多苦。
　　“紫玉！”我一把将她抱住。
　　“哎呀——”紫玉在我抱她的时候忍不住小声叫了一声。
　　“怎么了？”我急忙松开她问道。
　　“没事……”紫玉挤出一丝苦笑，偷偷将手臂向身后藏了藏。

　　我顿时冷了脸，拉过她的手，“我看看！”
　　拉开她的衣袖，青青紫紫的瘀伤便映入眼帘，有新伤也有旧患，总是两条手臂上满满全是伤痕，这还是在看得见的地方，看不见的又不知道还有多少。
　　我拉紫玉坐下，一边流泪一边帮她上药，紫玉有些不自在，“格格，奴婢没事的，这点伤不算什么的，您别放在心上。”
　　我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都是我不好，是我只顾着自己逃避才连累了你们，我嘴上一直说当你们是自家人，可是我竟然那样自私……”
　　“格格……”紫玉一脸忧伤的神色。
　　我吸了口气，看着紫玉，眼神坚定，“但是你放心，这次我回来便不会在退缩，往后我一定会护你们周全！”

　　回来了几天都知忙着打理几个伤员的伤患和打扫屋子，还没来得及去见四阿哥，想了好几日见了他第一句话要说什么，要怎么说，心里有些许期待又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原来跟一个人表白心声是这样不易的事。

　　正当我准备去见四阿哥的时候，府中却炸开了锅——福宜殁了！
　　我知道历史上年氏给四阿哥生过四个孩子，其中三个阿哥，但是寿命都不长，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就在我刚刚回府的时候，就在我想要追回幸福的时候殁了，这难道是天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