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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伤痛与真相 ...

  •   夺掉我的爱吧,爱呵,请通通夺走,
      看看你还更能更多得些什么?
      什么样的爱才称得上真情实意?
      我所爱早属于你,纵然你背弃所爱,
      我不能对你这享受加以责备,
      内心却责备你的甘心自我欺骗,
      但我可以原谅你的掠夺,温柔贼,
      尽管你把我仅有的通通偷走。

      特恩静静的躺在床上,耀眼的手术灯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可是此刻,他的思想却是出人意料的清醒,他完全可以感到手术刀划开他肌肉的感觉,当然没有疼痛,划开的好像是别人的肉,那困饶他多日的伤口疼痛此刻当然也变得微不足道了。他甚至可以听见医生的争论,和打开他伤口里发出的惊呼,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漠然的想,很奇怪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思想,是因为麻醉的缘故吗?他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轮的争轮又开始了,他可以分辨出这是利斯的声音:“不,你不能截肢。”
      截肢,这对于他是一个多遥远的名词,特恩思索着,想判断出截肢代表什么意义,还没有等他彻底的理会这其中的含义,他听见另一个声音在说:“我是主治大夫,我对此有权做主。”
      然后又是利斯针锋相对的回答:“我是柏先生指定的大夫,先生,我有权对你的判断表示怀疑。”
      “不,你无权干涉我的判断,”那个医生恼怒的说:“这块肌肉已经坏死,如果不截肢,他的生命会有危险。”
      他终于明白截肢的意思就是他将要失去一只手,失去一手又代表着什么?他费力的想,可是利斯的话又打断了他的思绪:“并不一定要截肢,可是切除坏死的肌肉,先生,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了解他,他不会同意截肢的。”
      “利斯先生,我听说过你,知道你曾经是一位很高明的大夫,但你现在官司缠事,他是我的病人,得由我来负责,截肢后他会很安全,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血液......”
      他不愿再听下去了,象收音机的频道一样,他把自己的思绪转到了另一个方面,是那个少女!他觉得自己的思维渐渐变得敏捷起来,那个少女,在这种时候,他忽然发现一个答案,这是他寻觅已久,但又刻意忽略的答案:天呐,他爱她,这是真的,他多么渴望能够抚摸她雪白的肌肤,亲吻她粉红的嘴唇,他是多么迷恋她在身边的感觉,他早知道自己渴望拥有他,可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个渴望是多么的强烈,他简直可以付出一切做为代价,只为看看那双清澈的黑眸,尽管她从来不言不语,毫不假以辞色,可是她早就征服了他的心。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只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从那天夜里见到她站在窗口,她的凄楚,她的绝望,那梦一般的亲吻与激情,这种感觉就已经在他的心里,只是他拒绝承认,可是这拒绝承认丝毫也无法改变事实,只不过延缓了崐事实。可是只有在此刻,他才如此清晰的捕捉到这种感觉,那就是──他爱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谁还会去注意时间呢?在感觉中,每一秒都跟一个世纪一样长。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了,每一双眼睛都紧紧盯着那道紧闭的门,洛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情张的心情,他已经可以断言,既便以后要等待死刑判决书,他也不会比此刻更紧张,等待未卜的命运这才是真正让人感到痛苦,比较起来,以前所有以为的痛苦显得是多么的无足轻重。
      这道决定生死命运的门终于开了,利斯出来和另一个大夫走了出来,他满脸的疲惫,可是眼睛里却满是狂喜之色,一看到他的样子,洛加身体一软,他简直想跪下来感谢上帝的恩赐。
      “嗨,嗨,笑一笑吧,笑一笑吧,”利斯满脸激动,他轻松的笑了,可是这丝毫不能掩饰他的兴奋,“我亲爱的洛加,缪拉,还有你,我尊敬的克林,笑一笑吧,不用再愁眉苦脸,”他戏剧性的做了一个鬼脸,洛加还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轻松开朗过,他不禁放下一半的心,忍不住就对这个鬼脸露出笑容。
      “谢谢上帝。”克林如释重负,喃喃的道。
      德隆和阿伊的反应则是一次深呼吸,缪拉狂喜的跳起来,她冲过去用力的亲吻利斯,“情况好极了,对吗?”
      “好极了不敢说,不过,起码不算糟,我得说,这次手术很成功,他不会有性命危险,只须留院观察和好好休养。”
      “那么他的手呢?”洛加想起来,比了个截肢的手式。
      “或许恢复得会比较慢,但起码不用弄只假手。”他伸臂揽住兴奋过度的缪拉。
      “谢天谢地,”洛加呼了一口气,“还有感谢上帝.”
      “还得感谢这位利斯先生!”那个大夫说,眼睛中有着赞赏:“他是一位最出色的大夫。他挽救了柏先生的那只左手。”他向利斯伸出手,诚挚的说:“你真棒,利斯,我希望你的官司能打赢,如果——失去了你这样的大夫,是医学界的损失。”

      洛加凝视着已经被送到监护的病房的特恩,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看起来显得十分苍白,麻醉的时效还未过去,沉睡中的特恩显出一种罕有的安祥而宁静,而洛加一想到自己刚才几乎已经失去了他,这个想法令他不寒而栗。
      我多么庆幸他现在平安无事,他不禁想:否则,我不知道我现在会怎么样?真可笑,在他重伤住院的时候,我竟然跟他的旧情妇讨论我的婚姻,是的,我要跟她结婚,可是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提起这件事,我不能告诉这是因为琳达怀了他的孩子,可是跟那个女人结婚,他会被气疯的,还有缪拉,我该怎么向她解释呢?尽管我们从来就没有商谈过婚姻问题,可是大家都把我们看做一对!可是我不能让琳达嫁给其它人,那个孩子的身上流着特恩的血,我必须避免他走上跟特恩同样的道路,一个私生子,他终会知道他是个私生子,那个男人不会爱他,可是我会,我会象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去爱他,这就是我必须娶琳达的原因,可是缪拉呢?失去我她会怎么样?她会坚强勇敢吗?如果不呢?我怎么才能不让她伤心呢?上帝,她爱我,为什么非得由我来伤害她呢?我该怎么办?我将永远的失去她,我不爱琳达,而且将来也不会爱,她也不爱我,可是我们都彼此需要,我们只有在一起,我可怜她,甚至可是说是同情她,不管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可是她对特恩的爱却是真挚的,她爱上了一个很可能永远都不会打开自己感情之门的男人,这真可笑,她爱的特恩,嫁的却是我,上帝呀,如果这是你的安排的话,我得说,你的惩罚是多么的可怕呀,可是我并不认为这都是我们的错,或许我们都曾走错路,可是这也是出于你的安排,我恨你,上帝,从那天起,我就瞧不起你,我蔑视你,可是今天,我要说,我恨你!
      沉睡中的特恩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这令洛加的眼光不自觉的移到他脸上,他的额头包扎着层层的纱布,苍白得近乎憔悴的脸庞,他的嘴唇此刻也似乎失去了光泽,呈现出失去血色的苍白。这更增添了洛加的痛苦:我多么希望受伤的是我,如果我能够代替你的痛苦,我会毫不犹豫,可是我永远不能,无论我多么希望能够分担你内心的痛苦,而我却永远只能是你的一种安慰,我最最亲爱的特恩,或许连你也不能了解你存在对我的意义,你让我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目标,为了你,我愿意重新欢笑和振作,我原以为某些在这世间已经枯萎的东西,我却在你的身上重新得到。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假装的任性是为了看到你关切忧虑的模样,其实对于你的关心,让我感觉是多么的幸福和感激,我们有着诸多的不同,可是心灵深处,我们却是彼此理解且相通的,受到伤害的虽然是你,但我们的痛苦却是相等的。
      被淹没在一片白色的躯体动弹了一下,洛加并没有觉察到,特恩有些困难的睁开眼睛,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双忧郁的蓝眸,清澈的眸子里印出他的缩影,可是那双眸子是茫然若失的,他的心不禁缩了一下,“洛加,”他发出一声嘶哑空洞的低呼。
      惊喜的笑容在那张他熟悉的面孔上绽开,那种大喜过望的表情几乎令他心酸得想哭,“洛加,”他低声说:“怎么了?”
      “你没事!”洛加兴奋的说:“特恩,你没事!”
      “这我知道,”特恩想使自己的声音大一点,可却只发得出这么微弱的声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星期一的早上。”
      特恩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星斯一?”
      “你昏迷了两天,我们都以为你会出现并发症,”洛加兴奋的一拍额,“谢天谢地,你的烧终于退了。”
      特恩试试想动一下左手,无法动弹,而且还没有任何感觉,从左肩起,他的整只左手好像都已经麻木了,那支手好像已经不属于他了,尽管他早已知道答案,可是心里还是感到了一阵沮丧:他失去了他的左手。
      “别动,特恩。”洛加紧张的叫起来,“别动手。”
      “没关系,”他试图给洛加一个安慰肯定的微笑,“失去了一只手不会让我寻死觅活的。”
      “没有,特恩....”洛加明白过来他的误会,他连忙加以解释,却被特恩打断了。
      “噢,别说,”特恩轻声的说:“我承认少了一只手肯定会给我带来不便,但这不会给我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所以不用安慰我,洛加,这没关系。”
      “你没失去你的手,”洛加有些生气的看着他,“你应该听我把话说完,特恩,医生的确认为你应该截肢,可是应该感谢利斯,是他保住了你的手。”
      “利斯?”特恩怀疑的问,他想起手术室中的那段对话,“好像是有这回事,我记得他跟那个医生争执起来,后来,后来怎么样呢?”
      洛加奇怪的看着他,“那时候你不正打了麻醉,而且正在昏迷之中吗?”
      “嗯,不过,我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特恩想起当时迟钝的反应,于是一切都可以理解了,“后来呢?”
      “是利斯给你做了这次手术。”
      特恩有些想笑,“我记得那个医生说他是个高明的大夫,事实的确如此。我该好好谢谢他。” 停顿了一下,他问了他早已关心、却难以启齿的问题:“洛加,凯瑟琳呢?她好吗?”
      “现在好得多了,”看到洛加轻松的表情,他不禁放下一大半的担心,可是罪恶感和痛苦又浮上心头,淹没他对他左手失而复得的喜悦,洛加继续说:“她吸食了一种很奇怪的毒品,可是也很容易戒掉,在经历了前两天的痛苦以后,今天已经好得多了,利斯认为只要坚持下去,她完全能够摆脱这种毒品,何况,凯瑟琳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有着顽强的毅力。”
      “她说了什么吗?”
      “不,她什么也没说,继续保持她一贯的沉默,只是默默的与毒瘾做斗争,她胜利了,”洛加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特恩,“特恩,是你给她毒品的,我猜得没错吧?”
      特恩沉默着,却没有回答,过了许久,他的脸上不禁浮起一抹苦涩的微笑,“你真了解我,”他轻声的说。
      “不,”洛加轻声的说:“我只是了解你好胜的欲望,我想,凯瑟琳跟你长久的对持,已经让你的耐心达到了极限,你不能容忍有人违背你的意愿,是这样吗?特恩,你不允许自己失败,所以,尽管她的沉默对你完全无害,你都不能容忍。”
      又是一阵沉默,特恩抬起右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他感到头部一阵撕裂的痛苦,他不知道这是来自身体还是来自心灵,他不禁又想起在手术台上他得出的结论:他爱她。他很愿意把这归结为精神恍惚时的错觉,可是他更清楚他只不过是故意想要强迫自己否定这个结论,“我可以否定这个结论,可我无法否定我的感觉,”他的内心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他感到一种已经离开他身体很久的东西重新附身在他上,这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位少女对他的意义,但他的天才使他直觉的认识到这并不是受伤后的胡思乱想,不是一种巧合,更不是偶然,而是出于命运的安排,当他走向自己事业的巅峰,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时,上帝给他送来了一位让他正视过去的女信使。
      这不禁令他感到一阵凄然和痛苦,噢,亲爱的上帝,亲爱的上帝,噢,不,不是亲爱的,而是我亲密的上帝,我们之间是彼此了解的,对不对?你给了我什么?除了夺走我的爱,通通夺走。上帝,你和我,我们是同类,都以为凭借自己的意愿可以主宰其它人的命运,其实我们都不能,你的反叛者──卢西弗王子反叛你,是因为他认为在地狱里做统治者也要比天堂里做你的仆人好。上帝,我们彼此了解的上帝,你是否明白一些道理?你不必恐吓我,你知道我不怕你,不怕你的恐吓,不怕你的惩罚,你教会我如何把一切都置之度外,这是你赐给我的,一颗冷酷的、刚硬的心。在我这一生中,我的脚步是笔直的,无所顾忌的,我敢于破坏你书中每一条自命神圣的法规,将你视为一个骗子,上帝,你就是一个骗子,是一个吓唬人的恶魔。于是你把洛加送到我身边,你在向我炫耀你的惩罚,现在,你又将她送到我身边,你强迫我正视我的罪恶,你不能改变我,于是你就把一个又一个牺牲品送到我身边。这当然还包括了您,尊贵的康拉德首相大人,在你给了我美好生活的开始,我原来也有一颗纯洁无邪的灵魂,是你玷污了它,难道你永远不能理解我不需要施舍?我无法接受不完整的爱,何况你曾经背叛了我。
      “特恩,你在想些什么?”看到特恩长久不语,洛加倒有些害怕了,他情不自禁的问,“你确定你不需要医生?”
      “当然,”他抬起手握住了洛加冷冰的手,心里感到一阵怜惜,“你冷吗?”
      “不,”洛加极快的回答,“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特恩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康拉德,洛加,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见到他了,在那天的宴会上。”
      那只手在他的手心中颤抖了一下,洛加脸上突然出现的错愕表情好像有人拿着鞭子在他身上狠狠一鞭。洛加不禁瑟缩了一下,可是他立刻僵硬的挺直腰,“噢,”他不置可否的回答,这是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
      特恩深深的凝视着他,过了一会,他勉强笑了笑,自顾自的说:“他变了很多,他来要求我的帮助。”
      “无耻!”洛加愤愤的下结论。
      特恩安抚的按按他的手,心中不禁有一丝歉疚,“不要这么说,”他的声音异常的温柔,“洛加,他是你的父亲,他一直是爱你的,是的,他向我问起你的消息,看得出,他很关心你,洛加,你们分开已经有多久了?”
      洛加轻声的咕哝了一句,“十一年吧?”他突然叫了起来,“他该不会又对你说什么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是个伪君子,有一副假仁假义的面具,我才不会信以为真呢!”
      “可是我倒是相信了,他的真的改变了不少,当然不是指外表,而是在内心的某些变化,也许还有些戏剧性,我想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某些……某些错误,我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不再那么盛气凌人、意气风发了,我们还谈了一会。”
      “谈了一会?你跟他?”洛加惊讶的看着他,愣愣的问,被他这番出人意料的话给弄糊涂了,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难以置信。
      “是的,洛加,”特恩努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实些,“我想,如果我都能跟他平心静气的交谈,那么你,你也应该可以跟他好好谈谈,是应该彼此谅解的时候,他需要你,洛加,你是他唯一的儿子……”
      “我不是他唯一的儿子!”洛加有些恼怒的说,刻意的加强了语气,“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是一体的,我们在同一阵线,特恩,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不要相信他,一丝一毫也不要,把他的话全抛在脑后吧,”他斩钉截铁的说:“他在骗你,他最善长搞这一套,他是想博取你的同情,可是他根本不值得,同情洒在他身上,那是根本的浪费!”
      特恩不禁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在他费尽了心思想为了洛加改善他们之间关系的时候,反而是他以为最希望他们能和好的洛加成为最顽固的反对者,或许这代表了他内心某一部份的真实思想,可是他并不认为这会是他内心真正的期盼。
      洛加继续说:“我了解他,特恩,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两面派,他一定是太迫切的想要得到什么,所以现在他才想起我来,要我为他扮演乖儿子的角色,可我再不会信任他了,再也不会了,他梦想这个位子已经很久了,可他不该幻想我还跟以前一样天真,想一想他的所做所为吧,那是连一颗顽石也要给激得跳起来的。”
      特恩想笑,可是脸上却只能泛起一丝笑意,“你说得太严重了,我亲爱的洛加,他是你的父亲,别对他太苛刻,如果你能跟他达成某种程度的谅解,我想,我真的会很满意。”
      “满意!”洛加瞪大他的蓝眼睛,惊骇万分的看着特恩,他有些愤慨的说:“上帝,他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呀!他真是什么卑鄙的事都做得出来……”
      特恩截断了他的话,“可他还是你的父亲,洛加,政治并没有让他丧失做为父亲的本能,他依然关心你,我不愿抹掉事实,他希望能见到你,当然,你有拒绝的权利,可是我认为那是不理智的。”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响起了敲门声,“进来,”洛加叫,从这礼貌的敲门声中他已经可以判断来人是利斯而不是缪拉,这令他松了一口气,自从他决定跟琳达结婚后,这令他的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除此之外,他还很高兴有人能够进来打断他们谈论的话题。
      进来的果然是利斯,还有克林,利斯轻轻的关上门,走到床面前,他神情愉快的说:“现在生病快要变成比较愉快的享受了,这种套间病房跟酒店里的总统套房差不多,你甚至还有接待室,特恩,有办公室,书房,应有尽有。”
      “你的意思是我要住很久,我亲爱的医生,”特恩微笑着问,他注视着利斯:“你的心情似乎好多了?”
      利斯沉默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发现还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以前以为我一无适处,可是那天我从上帝那里抢回一只手。我发现也许我真的热爱医生这个职业,我在考虑我是否真的不应该放弃。”
      “你的确不该放弃,你能这样想我真高兴,”特恩诚恳的说:“我现在才知道你在从事一个伟大的职业,好了,现在告诉我,我还需要呆多久?”
      “很抱歉要由我来告诉你这个决定,”利斯微笑着回答他:“克林认为你应该信任这个决定,”克林在一旁颔首,“不过这不是我的决定,是你的医疗小组,一致决定并坚持你必须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判断是否有并发症的可能,顺便──你知道这种房间收费不菲,你能为医院创下可观的经济效益。”
      利斯接着说:“当然,由于你入院的时候有持续的低烧,有理由认为你有可能并发心肺炎,可是现在低烧已经退了,X光也说明你的肺部功能良好,因此并发症的可能基本可以排除,”他顿了一顿,慢吞吞的说:“可是还得承认你这个人不算安份守纪,请原谅我这么说,因为你这伤并不重,如果你能及早医治的话,本来是很容易处理的伤口,可是由于你的一再拖延和隐瞒病情,才差点会被截肢,所以,为了避免让你现在出院以后你又去参加宴会等社交活动,我也认为你留在医院会比较容易康复和休养。”
      “我永远也不会认为医院是个好地方,”特恩懒洋洋的说,“我会憎恨我躺在这里的分分秒秒。”
      “算了吧,这只是你自作自受,”洛加毫不客气的说:“你隐瞒伤势,大概是认为这是某种绅士风度吧,英雄的忍受痛苦,英雄的死去。中世纪的骑士就是这样,在决斗后他们隐瞒自己的伤势,直到死去,把这认为是一种高贵的坚强的值得赞赏的贵族派头,实际上只是一个傻瓜!”
      利斯笑了起来,“唉,”他故意叹了口气,“而我则是另一个傻瓜,我对特恩的伤势竟然懵懂无知,这真该引为我从医生涯的最大耻辱。”
      克林也笑了起来,他接口说:“的确如此!”
      “缪拉呢?”特恩问,为她竟然没有出现在眼前而颇感惊讶。
      “她去看她的中国同学了,就是那个扬,真巧,他跟你同一家医院,他已被医生判定下身瘫痪,所以拒绝继续治疗,缪拉希望能劝他。”
      洛加无可奈何的接口:“没用,扬实在太固执了,而他从不对我们坦露他的想法,昨天我看了他三次,他一句话也不肯说,跟我们亲爱的凯瑟琳简直一模一样,医生说,他既不大吵大闹,也不哭喊埋怨,只是平静礼貌的拒绝对他的所有帮助和治疗。”
      特恩苦笑了一下,“这恐怕是他们民族的特点,以沉默和忍让来对抗命运,在无法对抗的时候,他们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却不愿屈服,不愿寻求别人的帮助,不愿失去尊严。”
      “他们是很奇特的一个民族,”克林说:“噢,特恩,你的未婚妻来看了你好几次了,现在你醒了,我想她会立刻赶来看你的,还有,”他看看洛加,“还有康拉德先生,他今天亲自来找过你,呃,洛加,他希望能见见你,他留下了跟他联系的电话和地址。”
      “去见见他,”特恩淡淡的说:“让阿伊送你去,请不要对我说不,我想今天你不至于拒绝我的要求吧,礼貌的和他见上一面,象久别重逢的故人,不要任性得象个孩子,见上一面不会带给你任何损失,如果你这两天和缪拉交谈过,她会告诉你康拉德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
      “不!”洛加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咬着唇,“请你不要强迫我。”
      “我并不是想强迫你,”特恩的语气平平淡淡,洛加听不出有任何特殊的含义,“见到他以后,你会同意我的观点。”
      “好吧,”洛加迟疑着,还是答应了,这倒也并非完全勉强,特恩的态度大变,令他惊讶莫名,他不禁也想看看究竟康拉德身上起了那些变化。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特恩单独躺在床上,只有在此刻,只有在远离那少女的地方,他才能够比较平静的想到她,尽管如此,泪水还是在他眼眶中模糊了一阵。他怎么能够如此漠视现实呢?他爱她,只是他一直拒绝承认这个事实,因为这会让他感到痛苦,爱给他带来痛苦,这是他无法否认的,对她的爱的确让他感到痛苦。不但痛苦,而且让他惊惶和恐惧。我爱她,这是心在回答,可是他又听见脑子在冷笑。他其实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拒绝承认,仿佛这样做一切就都会没有发生,就可以把这份感情从他的心里驱走。
      感情会使一个男人软弱,他记得这是戴维的话,事实证明他的话一贯正确。于是为了惧怕这份软弱,为了怕内心深处那种久已形成的根深蒂固、他赖以生存、赖以行事的价值观发生动摇,他不愿承认这一切,因为他的所做所为已经让他无法否认以前的一切,他竭力想把自己跟魔鬼或神划上等号,而拒绝承认他做为一个男人的本身,在私心里,他是不愿成为一个人的,成为人只会令他更为痛苦,可是亲爱的上帝呀,你却不可能令我变成另一类东西的,尽管我认为你是希望这样的,可是我还是不能,我们都竭力想要漠视了我做为男人的本身,你能够做到,可我不能。
      记忆中的那双眼是冷漠的,没有感情的,可是梦中的眸子却是温情脉脉的。而那天的那双眼却是泪水婆娑的,那凄楚的、绝望的、无助的目光带着那无可遏止的泪水,那样无望的看着他,直到把他的心撕成粉碎,是的,粉碎。他不愿爱她,而且一直在逃避这份爱,直到此刻,又是他把自己推到了避无可避的境地。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那时,他真的后悔了,他曾经那么迫切的想要劈开她冷冰的面具,看到她真实的感情,他做到了,可是当看到她泪水的那一刻,他真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想起她那些喃喃的诉说,他一个字也没法忘记,是的,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做了什么?
      娶温安妮,是出于政治的考虑,和虚荣的需要,她的美貌和家世,是人们注目的焦点。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宁肯选择虚荣也要放弃爱情呢。他忽然发现,在这个问题上,缪拉的直觉远要比他的聪明才智准确得多,早在很久以前,第一次见的缪拉就向他明白无误的指出他对那个少女的感情并不单纯,而洛加从理智和自身上的认知,也要胜过他的自以为是百倍,一向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其实在这种问题,他发现自己跟傻瓜没有什么分别。他考虑得很多,可是独独忽略了自身感情的需要。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令他完全捉摸不透的,那么就是这个神秘的少女,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爱上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
      他一直不明白,为何总是对一个陌生女郎关怀眷念,她的一举一动总牵动他的心魂,既对她满怀怜惜,往往又对她的冷默满怀恼意,终于在此刻,一切都有了答案。他不禁想起近日来对她的种种折磨,那不过是妒嫉的另一种表现,他震动了一下,还是默认了这个词。这一切,只为了利斯的猜测:她也许曾经爱过别的男人!于是,他的妒嫉与忍耐就一发而不可收拾,种种不措手段,并非盼望她屈服,而是希望她能够流露她的感情,她的爱与憎,自己是那样强烈的渴望知道她的一切,因为漠视甚至仇恨更加可怕,而她却漠视他的存在,她爱着其它的男人,却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里,这才是他真正所不能忍受的。可是现在,他想:一切都不同了,我无法再强迫她,那只会让她更加恨我,她的心是我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遥远,她不属于我,从一开始,直到现在,在她眼里,根本没有我的存在,我的折磨,只让她更痛恨我,更轻蔑我,因为她不怕折磨,她没有屈服,她的忍耐与坚韧是没有限度的,这就是她宁肯选择死亡也不愿向我屈膝的原因。

      洛加在大使馆门口下车,由于王储来临的缘故,大使馆的戒备特别森严,几个真枪荷弹的卫兵,正在对进出车辆进行例行检查,这令洛加不禁改变了进去的初衷,他拨打了康拉德留下电话,可是却一直占线,他迟疑了一下,可是见到康拉德这个诱惑是很强烈的,在交待了阿伊以后,他径直向大使馆走去。
      一个卫兵礼貌的拦住了他,要求验证他的证件。
      “抱歉,”洛加有丝窘迫,“我想见见康拉德大人,是他预约我的。”
      “那么他一定会给您通行证,”那个年轻的卫兵善意的说,他看见洛加有些面熟,可是他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曾见过这个俊美的年青人,他有着高贵气质和优雅的举止,这是他非常熟悉的,他一面竭力的在脑海中思索,一边说:“您再找找,上级规定没有通行证,谁也不能进去。噢,你是英国人吧?”
      “是的,很抱歉,他没有给我通行证,不过给我留下了电话号码,可是一直在占线,的确是他约我来的。”洛加只好说:“我叫康洛加,你能帮我转告他吗?”
      卫兵微笑着摇摇头,“很抱歉,康大人正在会唔一位重要的客人......”
      “别管他会唔什么重要的客人,”洛加保持着语气态度的礼貌,可是耐心的确已经一点点丧失,“请帮我把他叫出来,立刻,请告诉他,我要他立刻!”
      卫兵迟疑了一下,可是还是相信洛加这种语气下包含的威慑力,他转身跑进大使馆,来到康拉德的接待室,他把洛加的话转告了康拉德的秘书,还补充了一句:“他自称叫康洛加。”于是他立刻就看到这位素来稳重的年青秘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出什么事,先生?”
      “天呐,”年青秘书说,“您难道不知道吗?康洛加正是康拉德大人的公子吗?请您等一下,我立刻就去通报康大人。”
      卫兵的脸一下子红了,他终于想了起来,那个青年男子象谁了?他不正是康拉德大人的翻版吗?他们有相似的面貌,相同的身高、体魄与肤色,同样的动作与举止,这就是为何他总觉得那个青年人特别眼熟的原因,噢,他真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难怪他会有那样自信的语气,他不正是姓康吗?早该猜到他会是康拉德大人的亲爱的儿子。
      洛加看着手表,一分一秒的计算,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十分钟后康拉德还不出来,他立刻离开,让他一辈子都去会唔他的重要客人吧!他忿忿的想,开始懊恼今天竟然会干出这样愚蠢的事,这都怪特恩,怪他的话给了自己这么大的诱惑,以至连找康拉德这样的蠢事他都做出来了。
      还有二分钟,他定定的看着手表,不知道是希望秒钟走快些还是走慢些更好,不过,他再次坚定的决心,十分钟一满,立刻离开,决不停留。终于在最后一分钟时,他不死心的抬起头,就看见康拉德匆匆从大使馆里面走出来,他的步子迈得很大,非常矫健,但是十分优雅,就像一只黑色的豹子。可是他依然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与仪态,一点也不让人觉察出他的焦急与匆忙。他脸上带着被洛加斥为虚伪的微笑,这微笑已经变成他脸上的一种装饰,就好像眼睛胡子一样必不可少。
      洛加不禁忘掉了时间的事,他专心致志的观察着这个是他父亲的男人,想得出与特恩同样的结论,可是他失望了,康拉德跟十一年前几乎一模一样,他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唯一可以称得上变化的是他的头上添了几绺银白的发丝,这漂亮的银色的鬓角渗入浓密的金发里,使他的贵族气息更加浓厚。
      “洛加,”康拉德喜悦的叫,他满含骄傲的看见他的儿子,洛加看上去出色极了,十一年的岁月,已经让当年青涩的少年一变成为今日英姿勃勃的青年,在洛加身上,他可以看见另一个自我,一个更完美的自我。他伸开手臂想拥抱久违的儿子,“你好吗?我亲爱的儿子?”
      可是出于某种原因,洛加只是握住了他的手,避开了这一次拥抱,“好。”他简短的回答,他的心已经沉了下去,在康拉德身上,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改变。可是康拉德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特恩的病情,这不禁令他更加蔑视了,他开始后悔今天的行为,他带着丝怨恨的想:他明明知道特恩受了伤,可是他却显示出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多无情呀!
      康拉德脸上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我听说特恩受了伤,他好吗?”他迟疑了一下,终于问出了这个整整牵挂了他一早上的问题,我早就知道他的情形有些不对,他不禁痛苦的想:想起那天宴会上他露出的虚弱与疲倦,是我太忽略了,这都是我的过错,如果....他没有想下去,他感到心感到一种抽搐般的痛楚,但是当他想到洛加既然可以神态自若来见他,他不觉又感到一阵宽慰,很自然的,特恩的伤势决不会过于危险,否则洛加不会如此镇静。
      在多年来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几乎是出自一种不自觉的行为,他已经习惯把真实的感情埋在心里,可是他的痛苦与自责隐藏得太深了,深得让人感觉不到,深得几乎跟洛加对他的偏见一样,而他的话问得也已经太晚了,洛加的心情此刻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现在洛加觉得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信任,甚至可以称做是灰心丧气了,他本来是准备改变态度来对待他的父亲,因为特恩都已经表示的谅解的意思,可是现在!洛加愤怒的想:他跟十一年前一模一样,他的心是用石头雕成的,根本不会改变,瞧瞧他问候特恩病情时的表情吧,好像那只是一个陌生人,他问的也只是一个可问可不问,只不是出于礼貌不得已才问的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他的表情好象也对这个答案根本漠不关心,那么他不配,压根不配得到同情与谅解。
      “你怎么了?”康拉德吃惊的问,看着洛加瞪着他的冷冰冰的眼神,和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这一切不禁让他感到一阵恐惧,他几乎是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这一下颤抖在洛加的心里又被理解为心虚的表现,而康拉德已经觉察出他的异样,他无法得知这是为了什么,可是他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微笑了一下,继续说:“你的母亲,洛加,她很挂念你,你适当的时候应该打一个电话去问候她一下,她很希望你能去看看她。”
      “我会的,她始终都是我的母亲,”洛加笑笑,语含双关的说:“她挂念我是理所应当的。”
      “我们进去谈好不好?”康拉德看着眼着这个似乎突然变成陌生人的儿子,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的遥远,他不禁感到一阵悲哀,可是他还是抑止住心情,象征求意见似的问。
      可是这还是无法得到洛加的谅解,他语带嘲讽的说:“一切不都是以您的意愿为主吗?”
      康拉德默然无语了,他默默的带着洛加走进他的私人接待室,可是由于找不到适当的话题,而洛加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康拉德根本无法打破僵局。
      又是一阵沉默,洛加忽然站了起来,“抱歉,如果您没有什么吩咐的话,我可以先告辞吗?”
      “不,”康拉德吃了一惊,“特恩怎么样了?我想见见他,可是那位安先生拒绝了。”
      “是我也会拒绝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
      “那么请您吩咐我该以何种语气对待您的回话,我一定遵命。”
      “洛加!”康拉德惊异的叫,他从没有想到竟然从这个素来脾气最温文的儿子口中竟然会吐出如此桀傲不逊的话语,如果这从特恩的口中说出倒还容易理解,可是洛加,他有些失望的说:“你受特恩的影响实在太深了!”
      听出了他的不满,洛加心里的不屑更升级了,“那是因为照顾我的是他,而不是您,亲爱的先生,如果我没有受到好的影响,如果我因此变得偏激,我倒认为这是情有可原,完全能够理解的。”
      “这于特恩或许是情有可原,可以理解的,可是你不同,”
      康拉德痛心的说:“洛加,你从小受的教育就跟特恩的不同,你应该能够分辨是非,你怎么能够这样随波逐流呢?”
      “抱歉,”洛加挺直腰,声音一下子僵硬起来,“我不认为我和特恩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就是因为我能够分辨是非,所以我更难苟同的您的意见,康拉德大人,很抱歉我不得不对您指出:请你不要在我面前批评特恩,永远也不行,因为您既没资格也没权力,我可以原谅您第一次失言,可是我决不允许再有第二次,如果您还想继续我们的谈话的话!”
      康拉德简直难以置信,眼前的洛加几乎成了第二个特恩,另一个翻版,他们的语气和神态简直如出一辙,他不禁觉得有些滑稽,可是还是无法认同于这样的语言与神态,这样的盛气凌人的语气,若是从特恩的口中吐出,康拉德会无可奈何,可是于洛加,他就觉得有责任纠正他任何过错的言行举止。“洛加,这真是太出格了,我并不认为我的忍让可以让你肆意妄为,请你记住,我还是你的父亲,如果你不能给我起码的尊重的话,或许你已经成年了,可是对你的言行失当,我有责任随时纠正。听着,洛加,如果说我没有权力和资格批评特恩的话,那么你,我的儿子,你同样没有资格和权力对我这样说话,你应该懂得,对于一个人,礼貌与态度的重要性。”
      “我听够了你的教训,”洛加厌恶的说:“不错,你是我的父亲,现在是,以后还是!我永远不会否认这一点,可是你也不必时时刻刻强调指出,请您也不要忘记,我不是你的属下,而你的为人,我不想有任何的批评与指责,我认为你心里应该是知道一切的......”
      “可是我对你没有亏欠的!”康拉德的声音几乎是凄厉的说。
      “这又有什么不同的呢? ”洛加平静的说,象是在指证一个数学上的缪误,“有什么不同呢?请你告诉我,我很愿意听你的辨解,您一向有着令人生畏的辨才,我也很希望您能够说服我,说心里话,你是想把我塑造成一个更为完美的你吗?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我知道这一点,如果不是你自身有污点的话,你不会这样想,我也不会是完美的,永远也不可能,可是尽管我也曾有过错误,起码我是问心无愧的,我没有后悔过,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坦然的说:我对得起我自己!对得起爱我和我爱的人!可是您呢?您能够这样说吗?好吧,好吧,我们撇开这个话题不谈,康拉德大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明白,你不是个圣人,我怎么可能会是个圣人呢?”
      “我从来也没有这么想过,我从来也没有希望过你是一个完人,我对你抱有幻想,因为我只可能对你抱有幻想,正因为我犯过错误,所以我希望你能够避免失误,你知道我曾经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可是你不必总是拿这个来做挡箭牌,我的行为,我必须得说,那是错误的、卑鄙的、可耻的,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这一点,我也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可是我却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必须为我的家族,和这个家族的名誉做出牺牲,我只能说,如果重新来过,我也会有同样的选择。”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能说,这是一个非常华丽动听的理由,没错,你应该为这个家族做出牺牲,可是你没有权利让别人也为这个家族做出牺牲,可是事实甚至不是这样,你根本是向往着英国政坛的最高权力,你要满足你可笑的虚荣心,你希望能够叱咤风云、呼风唤雨,是不是?你希望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不对吗?从小你就对我讲邱吉尔的故事,那是你的偶像,你的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你可以不措手段,你可以去爱你不爱的人,可以去做你不应该去做的事,我真该恭喜你,你就快要得到梦寐以求的一切了!你可以美其名曰这是为了家族的荣誉,可是谁强迫你这样做了?难道是家族里必须出一位大人物才算是光耀门楣吗?你向望着权利,为什么又无法克制内心的欲望呢?现在,你得到了,你快要当上首相了,可是你现在却说,你是不得已的,你也做出牺牲,是的,牺牲,只是这牺牲是心甘情愿的,这些话,谁能相信呢?我不再是小孩子,这些话,在我十六岁那年你无法欺骗我,难道说,你以为现在我还会比十六岁时还幼稚吗?”
      “是的,你根本没有长大,你根本不懂得责任,做为一个伟大家族的独生子,你根本不知道应该为此承担的责任,洛加,你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十六岁以前,你被我和你的母亲所宠坏,而现在,你又被特恩宠坏,你根本没有尝过艰辛,你根本从未了解过社会,尽管你已经在这个社会整整生活了二十七年,可是你从来都不懂得,人的选择永远都不是单向的,有太多的因为必须改变一切,尤其是我!我们都具有特殊的地位,而你,也根本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如果是特恩,你可以去问问他,他会选择一个他爱的人,还是一个对他有利的人?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他要娶温安妮,洛加,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温安妮这个人,温安妮小姐,参议员的千金、社交界的名媛、亿万家财的女继承人,她是颇具影响力的上流社会之星,可是你能对我说,洛加,他们彼此相爱吗?我认为你很清楚这一点。”
      “是的,我很清楚,可是你认为你这样说,你的行为就变成值得原谅的吗?上帝呀,我想不出比这更荒谬的理由了,那么杀人犯不是也可以理直气壮的指出:亲爱的法官,我不是第一个,你瞧,我还有着不少前辈呢?你怎么能判我的死刑呢?犯这种事的人数不胜数,这肯定是有理由的。是这样吗?是这样吗?请你回答我,是否你见到特恩跟你有了同样的选择,你就觉得心安理得,你犯的错也从此不存在了呢?”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康拉德震惊的说,“我只不过想向你指出,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我并没有为我的行为粉饰,我不知道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并没有做错,处于我的地位与身份,我只能这样做,我也是别无选择。”
      “地位!身份!”洛加厌恶的说:“您什么时候才能放下您的贵族架子呢?你好象巴尔扎克笔下描写的德.封丹纳小姐,成天想找个贵族议会议员的公子做丈夫,结下一门彼此门户对的婚姻,哈,结果怎样呢?她爱上了一个市侩商人,而您呢?您找了一个平民,可您的行为比她更可耻!多么虚伪呀!康拉德勋爵,噢,我忘了,自从我年迈的祖父去世后,你已经承袭了他伯爵的称号!康拉德伯爵大人!”
      这两个表面恭顺、实则刺耳的称呼让康拉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些话从一向温文有礼的洛加口中说出,越发令康拉德震惊,他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他的儿子,这个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这个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和他最亲近的儿子,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并非遥远可以形容,可是这能够怪谁?象所有人一样,康拉德的第一个念头是想迁怒于人,于是理智又遏止了他:他无法去怪责特恩,更不能怪责洛加,那只让他们跟他之间的距离更加遥远,那么必须怪责自己吗?他不愿承认。
      洛加挑畔的注视着他的父亲,原来以为会受到一次更严厉的风暴袭击,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康拉德竟然默认了他的指责。这多少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开始有些明白特恩的话,十一年的岁月,康拉德的确有些许的改变,起码,他不再象以前那样咄咄逼人,一定要强迫别人在他面前低头,他似乎懂得了宽容与谅解,不管这是发自内心还是一种需要的掩饰,而原来的他似乎总是在证明他高人一等,而且永远正确,他从不以沉默对抗侮辱,他习惯用他锋利的词锋将敌人说得哑口无言,毫不留情,也许在他这一生中,他还从来没有低声下气过。
      “算了,”沉默了许久以后,康拉德轻声的说:“洛加,我们可以不谈论这个话题吗?”
      洛加震动了一下,他有些迷惑的看着父亲,在他十六岁以前,这个人是他的神,甚至是他的信仰,他的上帝,他崇拜他,他总是比所有人都强大,都完美,洛加记得自己曾经着迷的看着他用高傲而又恢谐的语气把其他人驳得体无完肤,在证明了他的正确之后,他的形象也越发高大了起来,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即使是这位上帝所犯的最微不足道的错误也是无可原谅的,当上帝的神话被击碎以后,洛加就明白他甚至无法回到人类,他已不可能成为──那怕是最普通的父亲。洛加觉得口干舌燥,他感到悲哀,他看着眼前这个跟他相像的男人,这是他的父亲,他们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可是洛加却觉得,他们之间甚至缺乏最起码的了解。
      “好吧,”洛加不情不愿的说,尽管如此,洛加还是很愿意避开这个话题,要继续争论这个话题,还必须再有一百倍的耐心与决心,不管怎么样,他也无法把他的父亲当做其它人,他不是其它人,永远也不可能是,他们之间有着更为紧密的联系,尽管这其中充满了仇恨、欺骗、谎言与蔑视,可是这联系还是连上帝也无法改变。
      康拉德松了一口气,他痛恨这个话题,尤其痛恨是跟洛加谈论,他每天必须告诉自己一万遍那个选择的正确性和必要性,才能迫使自己不至于崩溃,可是洛加总是要挑开那层包裹他的也许是虚伪的欺骗的,但也是温情脉脉的面纱,逼迫他面对他强迫自己遗忘的现实。
      “你母亲,”康拉德强迫自己笑了一笑,“她去非洲了,她新近担任了联合国卫生组织的什么大使,否则,她是很想来见见你的。”
      “非洲的难民比我更需要她。”洛加平静的说。
      康拉德猜测着,不知道洛加的话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另有其它嘲讽的意味。不过,他也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很挂念你。”康拉德只好用这样的话做结论。
      洛加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才又问他的父亲,“您还要在美国呆多久?”
      “最多几天。”父亲摸不着头脑,只好这样回答。
      “噢!”儿子拉长声调的说,可是面无表情,父亲也估不透这是什么意思。

      很自然的,特恩的思绪转到洛加和康拉德之间可能发生的谈话上,他无法预测出结果,这件事有着太过复杂的过程,而他们两人的思想变化必定是极其微妙的。
      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悄走到他的床前,特恩睁开眼睛,德隆有些尴尬的的停住了脚步,“抱歉,吵醒了您,柏先生。”
      “没关系,”特恩示意他坐下,“有事吗?”
      “呃,柏先生,”德隆迟疑着,“噢,是这样的,刚才温小姐打了电话过来,说她待会过来,于是我想来看看您是否已经醒了。”
      “我没睡,待会你可以直接让她进来,”特恩支起身子,打量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呃,呃,”德隆吞吞吐吐的说:“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告诉您,洛加少爷....”
      “洛加?”特恩敏感的问:“他怎么了?”
      “那天您入院,克林先生派我去接洛加少爷,”德隆也觉得难以启齿,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特恩的表情,想知道特恩是否会瞧不起他这种在背后议论长短的行为,可是特恩的神情十分专注,看不出什么的贬意,这令他放心不少,他不愿做一个小人,他也只是为洛加的利益考虑,琳达那个女人是一个吸血鬼,被她纠缠上了简直就如附骨之蛆,他不希望因为洛加一时的拈花惹草给主人带来任何麻烦。“那时他在琳达家的楼下,我不知道这是否算是一种巧合。洛加少爷显然摆脱了保镖的保护,这是很危险的。”
      德隆看见特恩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就显得更加苍白了。特恩久久的沉默着,没有说话,德隆的话就好像一只箭,从他的耳朵里,贯穿到他的心里,他了解一个女人,尤其是象琳达这样一个女人,在极度失意之下,无论做出什么事,都是不足为奇的,他并不在乎她,并且从来也没有再乎过,可是洛加不同,他不能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一丝一毫也不能。如果洛加出了事,他会让所有人陪葬,让所有人都下地狱!
      “如果她胆敢!那么她就是在玩火。”特恩咬牙切齿的说,“我会让她在地狱里为自己的行为痛悔,德隆,把洛加看紧一点,如果这是一种巧合,我也希望这种巧合不再发生,让那个女人滚远些。”
      “洛加少爷多半不会听从摆布。”
      特恩看着他,眼神中有种刀锋般的冷凌,“我没叫你摆布他,我只是不希望他们有再见面的机会,任何办法,我是说任何,你听懂了吗?”
      “当然。”德隆咧嘴一笑,结果一个女人不会让他觉得痛快,可是这个女人曾经是柏特恩的情妇,这个意义显然不同,他讨厌所有跟特恩接近的女人,包括那个中国女人,就是她令柏先生受伤,见鬼,柏先生干么不要她也下地狱呢?他毫无疑问愿意执行这个命令。
      特恩疲惫的闭上眼,心里感到一种奇怪的情绪在酝酿,这自然不是妒嫉,而是忧虑,如果把这件事放在一个更广泛的范围来看:琳达是一个坑蒙拐骗的老手,而洛加,只不是一个带着些孩子气的,不谙世事的大人,他从小到大都呆在一个过份安全的环境,家庭、学校、然后还是学校,在这种单纯的环境里,他的社会经验少得可怜,而且一帆风顺,很少没有遇见过挫折,而过度的保护更让他好像站在水晶罩里看世界,一切都朦朦胧胧,富有诗意。他很少遇到欺骗,即便有,也是善意的,无伤大雅的玩笑,很少有人想伤害他,无论是出于任何目的,这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得罪他的保护者,无论是康拉德,还是特恩。可是,这次特恩感到自己才是目标。琳达只不想报复他而已。
      特恩一直都觉得康拉德想把洛加培养步入政界实在是件很可笑的事,当你从小把他送到贵族学校,让他的意识还在萌芽的时期就学习一个绅士所应该具备一切素质:诚实、善良、高尚、教养。就好像把一个人送进羊群里成长,让他感受到一切诚实无欺之后,以为这就是生活以后,再把他送进狼群,再告诉他这才是真正的世界,尔虞我诈才是真正的生活。那才是一场真正的玩笑,一个教授、学者才真正适合他,与世无争,他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办能用来专心冶学,而不是进行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
      “德隆,你帮我请缪拉小姐来,我想见她。”
      德隆迅速离开他病房的时候就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十分钟后,缪拉走进了他的病房,“我真高兴你醒了,”缪拉想亲亲他,可是却怕触动了他头上的伤口,只好缩回手,在他床边坐下,“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当然,利斯是位挺不错的大夫,”特恩打量着略显憔悴的缪拉,和那双显然处在痛苦之中的眼神。在她身上,特恩常常觉得,最吸引人东西不是美貌,而是那种绚烂华丽、充活活力的生命力,让人眼睛一亮,真正感觉到生命真是用金子与玫瑰编织而成,那种感觉,仿佛可以令一个忧郁的人跳起舞来一样。可是此刻,这种生命力却在她的身上失去了光采,甚至是显得黯淡无光了,在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特恩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让这种生命力憔悴──除了洛加。这让他有些心疼,如果放弃了缪拉,洛加终有一天会明白他犯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他失去的是最珍贵的东西。
      “噢,”他故意以玩笑的口吻说,“你的表情好像是在参加我的葬礼哦!”
      一个笑容在缪拉的脸上绽放,可是很快又消逝了,“就是那个同学扬,他始终不肯接受冶疗,怎么劝他都没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固执的人?”
      特恩故意板起脸,“在一个病人面前,谈论你对另一个病人的关心,不怕我会妒嫉?”
      缪拉终于笑了起来,动人的笑容仿佛阳光般灿烂,立刻驱走满天的乌云,“我倒是很盼望你会为我吃醋,只是当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我就不做这样的梦了。”
      “那你现在做什么梦呢?”特恩注视着她,“是做洛加美丽的新娘?还是成为高贵的王妃?”
      缪拉的头低了下去,她摆弄着衣角,过了许久,她抬起头,直视着特恩的眼睛,眼神中有种近乎顽强的自怜,仿佛是在强迫自己不把它流露出来,可是她的声音才泄露了她内心的情绪,痛苦而且无奈。“洛加不爱我,特恩,他爱上了其它人,不骗你。”
      特恩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不禁有些怨恨起洛加来,他就算真是孩子,也不该让一个如此爱他的女孩如此难过,如果缪拉不是伤心至深,她不会企图掩饰自己的伤口。“他对你说什么?”特恩一面按捺着心头那一波波的愤怒,他会痛宰那个贱女人,他在心头暗暗发誓;一面温柔的询问,试图弄清真相后加以挽回。
      “没有,可是我知道。”
      “你知道?”特恩不禁放宽了些许的心,洛加显然莽撞,也还没有不懂事到如此地步,“傻丫头!”
      缪拉一扬头,绿眸中透出危险的光芒,她固执的说:“不骗你,他是什么都没说,可是我已经懂了,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逃避我,他甚至不愿见我,好像我是霉菌病毒。特恩,”她扭着衣角,困难的说:“我并不是想束缚他,我也决没有无理取闹的意思,”在一个短暂的停顿以后,她突然抽泣起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这样躲着我,如果他爱上别人,我会很有风度的祝福他们幸福,真的,我只希望他能快乐,那么至少我们还是朋友,他这样做,我受不了,特恩,我受不了,我爱他,并不要求他给我承诺,如果,如果他不爱我,我并不强求,只要他快乐,特恩,我只希望他快乐,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他避开我,什么也不肯对我说,把我撇在一边,他连正眼也不肯看我,我去哪里,他退避三舍,我真的这样讨厌吗?让他连看我一眼也不肯?”
      “哦,不是的,不是的,....”特恩温柔的、反反复复的说,等到缪拉渐渐平静下来,他才轻声说:“亲爱的,你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你不可能要求每一刻你们的生命都相交,是不是?就好像你有王子一样,洛加也有他私人的朋友,噢,亲爱的,别把这当一回事,好吗?”
      “我很抱歉,”缪拉已经控制住了情绪,她擦擦眼泪,“特恩,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很傻,可是这样子,我受不了,受不了这种冷落,受不了他那种惊慌失措、匆匆忙忙的样子,好像我占用他宝贵的时间,他有种种借口不跟我在一起,瘟疫,”她轻笑起来,眼泪却从面颊上滑下,这让特恩更加心痛。“是的,我就象瘟疫,他躲我象躲避瘟疫。这还能有其它解释吗?他爱上了别人,他想告诉我:离他远一些。这不需要明说。”
      “我想他不会是这个意思,你跟他好好谈过吗?缪拉,你告诉过他,你爱他吗?”
      “不,没有,特恩,以前是我没有勇气,可是现在是没有机会,我根本没有跟他在一起的机会,我想,一切都结束了,他不再需要我告诉他我爱他,这听起来真傻,是不是?我不想成为笑柄,我爱他,可是他爱上了其它的女人,如果他也爱我的话,他早就可以对我说了,他有一万个这样的机会,我总是满怀期待,每次我都充满了希望,每当他看着我,对着我笑,我都在想,他要告诉我了,他是爱我的,对不对?如果他真会那样做,我会感激得跪下去吻他的脚,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以为是,我在自已骗自己,每当我告诉我自己,我快要得到全世界的时候,却发现只不过是自己天真的幻觉而已,因为他总是将话题转到其它方面,特恩,我不相信他会不知,可是他还是选择了对我避而远之。”
      特恩默默无言,猜测非常不幸的变为了事实,可是,他又觉得无法置信,琳达究竟有什么地方能胜过缪拉呢?这实在是不可理喻,他又联想起洛加的言行,他是非常爱缪拉的,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想想当时他听到缪拉所受的伤害的时候,他是多么心痛啊!根本没有一点的芥蒂,这还不足以证明他的爱吗?
      “他爱你!”特恩伸手替她掠掠了长发,温柔的说:“他终有一天会发现这个事实,你必须原谅,会有无法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感情与需要的时候,就算成人也会如此,要我跟洛加谈谈吗?”
      “不,”缪拉含着泪说,“我很希望有这么一天,可是特恩,别跟他说,什么也别跟他说,别左右他的决定,别给他增添烦恼。我会等,直到他回心转意,会有那么一天的,是不是?”
      特恩无言的点了点头,“会的。”他轻声说,心里却有着不确定的感觉,未来,同样是他也无法预测。
      “我不该流泪,是不是?”缪拉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还有希望,这是利斯说的,他说过:活着就意味着可以等待,而等待,总是有希望的,是不是?”
      “多悲观的语气,”特恩责备的摇头,“等待命运的安排,不如去靠自己的争取,这才是行之有效的办法。”他笑了一笑,“戴维曾经跟我说我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他说在原点徘徊时永远也不要等待,向前走,不管能走多远,不管前面是什么,就算被打回原点也没有退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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