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海情天》云海00

13、一泪泯恩仇

　　芳草萋萋的长亭外，意涵伫立眺望，一身简朴的长衫，木簪束发散落在肩，扮相简单但已与营中之容有了天壤之别！
　　“跟了这么久，不累吗？”她故作悠闲，依着亭柱，似自言自语般。
　　隔了一会，便看见一个、二个、三个人分别从草丛、树后，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低着头泱泱的围成了一圈。
　　“跟了我一路了，你们想干吗？难不成想伺机报复，揍我一顿不成？”意涵半眯着眼，挑衅的看着他们。
　　柳枫白皙的脸顿时紧张起来，铁柱是老实人，一听着急的摆着手，还是马六圆滑，率先反应过来，嬉皮笑脸，一脸夸张的惊讶色，凑上前说道：“哇，原来老大长这副样子啊！”
　　他们并没有意涵以为的责备，反而让意涵心里有些发苦，不得不冷起了脸，不温不火的说道：“以后，我们再无关系，不要跟着我了！”
　　“去哪里找这么漂亮的老大，我赖定了。”马六似真似假的摆出一副赖皮样，一屁股往边上一坐。
　　“我又不是你娘，你跟着我干嘛？”听到马六的话，意涵顿时火冒三丈，骂道。
　　其他人被意涵这么一说都显得有点羞愧色，只有马六一脸的无所谓，摇头晃脑的看着她，连连的叹着“可惜”，失望的说道：“老大，怎么说你都是个女人么，虽然不是什么绝代佳人！怎么可以这么粗鲁！”
　　但凡是女人被这么说都会恨得咬牙切齿，意涵也不例外，她好不容易克服了最初的一丝羞愧，换上了女装，还被马六这么一说，立马跳了起来，握拳擦掌，手指骨节“咔咔”作响，正想冲上前暴打他一顿，突然，马六脸上浮起无比凄凉，低落说道：“不呆在你身边，我不踏实！”
　　他的话其他人听不懂，但是意涵却清楚的很，马六在担心沈墨，同时还会担心她会出卖他！她的火一下没了，放下了手，柔和了眼神，轻声问道：“你就没亲人吗？没有地方去吗？”
　　马六漠然的摇着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是被一个马贩子收留的，早就不记得亲人是何物了。”
　　“我只有一个哥，现在……。”铁柱被感染了，接上了话，伤心的垂下了头。
　　此情此景，意涵沉默了，她已默认了这几个人已很自然的成为了她的责任和义务，何况，她似乎也是一个人。
　　“柳枫，你为什么还不滚回家去！”意涵颓败的转过身，看着唯一有家，有亲人的柳枫，他跟着起哄，让意涵看着就生气，狠狠的瞟了他一眼。
　　“我妹带着娘嫁人了，现在过的很好！”柳枫诚实的回答着。
　　“那你也回去娶个媳妇，生个娃子！”看他没反应，意涵又换了个主意，“要不你和叶剑去兵部，男儿志在四方！”
　　无论她说什么，柳枫始终十足文儒书生的一言不发，意涵的力气就跟打在棉花上，无用。终于她垂下头，泄气的往马六边上一坐，忿忿的说道：“倒了八辈子的霉了，都是些什么人，甩都甩不掉！“
　　“是啊，是啊，甩不掉！“马六高兴的连声附和，柳枫和铁柱似乎也明白了，纷纷扬起了笑意。
　　“哦，对了！”突然柳枫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和一把匕首说道：“这把匕首是叶剑给你留着防身，还说让你小心，特别是身边的人！”
　　意涵接过匕首放在手里端详着，厚实的皮鞘柔软而暖和，出鞘的匕首，简单的流线薄如蝉翼，锋利的刃让人不寒而栗，不由赞叹了声：“好东西！”
　　柳枫微微一笑，把手里的另外一样递了过来，口气就严肃了：“这是沈将军让我给你的！”
　　意涵微微一愣，并没有爽快的接过去，正在她发愣的时候，一边的马六出其不意的抢了过去，叫道：“让我们看看，大将军给什么好东西了？”
　　等她反应过来，马六已经早一步拿在手里了，心急下，意涵大吼着依旧来不及阻止。只听见，马六“哇”的大叫了一声。
　　“怎么啦？”柳枫和铁柱吓了一跳，连忙凑过去，只见马六手上厚厚的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
　　马六双眼冒着精光，垂涎三尺的看着手里的银票，突然不解的说道：“这盒子里是什么？”
　　“你敢！”意涵终于板起脸，吼了一句。
　　马六连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乖乖的递了过去，好奇的眼神依旧没离开盒子，泱泱的说道：“不就一个食盒么？
　　意涵从马六手里接过食盒，里面只是几个京城里的点心，三人皆失望的继续数银票去了。只有意涵不自觉的回头看了看后面，欣慰的笑了笑，至少沈墨还记得曾经的日子。
　　夏意盎然的林荫小道上，幽幽野花香，娇美的蝴蝶翩翩起舞，山涧清泉缓缓流过，空气中没有战烟的风和煦吹来，没有死亡笼罩的空地洒满了阳光，一行四人走的很踏实，很轻松。
　　“意涵，我们去哪里？”马六问道。
　　因为意涵的坚持，大家都直呼其名，四人更像一家人。
　　去哪里？意涵望着前方，细细的想着，其实，她并没有目的，只不过，心不受控的带着她回到那个冰冷而难忘的地方，虽然她恨，可在梦里却总是会想起的地方。
　　村口，包子笼屉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弥漫了意涵的眼。
　　张大娘奇怪的看着面前的女的，这女的看着挺正常，长的也蛮好看，就是有点怪，打从来了，就盯着她的包子看，看了半天也不买，看模样也不像没钱的！
　　“客官。”张大娘终于忍不住问了：“包子可是刚蒸的新鲜的很，来几个？”
　　“大娘，我没钱！”
　　张大娘吃了一惊，从来见过穿的这么端正的大人，张口要饭，还要的理直气壮的，不过，她还是掀开了盖子，道：“没关系，大娘请你！”
　　“大娘，我要二十个！”女子说道：“没钱，给你揉面抵，好不好？”
　　张大娘吃惊的看着她，突然笑了，笑的开心极了，脸上的皱纹都打起了褶子，“是小涵，小涵你回来了！”
　　“来，吃，想吃多少吃多少！”说完，急忙就从笼屉里，端了一盘，“不够，大娘再拿！”
　　“好啊！”意涵也不客气了，朝身后挥了挥手，四个人坐下，一会就把一大盘包子给吃掉了。
　　“好吃吧！”意涵冲着柳枫嫣然一笑，“大娘的包子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张大娘又笑了，笑的眼睛直流，“你记不记得，你五岁那年，还没着笼屉高就要给我和面换包子。”
　　“我当然记得，那次我一口气吃了四个，吃的好饱，临走还带了二个。”意涵笑了起来，笑容有些伤感，“没有张大娘，我跟我娘早活不下去了！”
　　“不就是包子么！”张大娘连忙别过脸，故意叹了一口，“就怕你们，嫌弃！”
　　“大娘，我可没钱！”意涵眨着眼睛，瞧着张大娘。
　　“大娘啥时候问你要过钱！”张大娘苦笑道：“没钱就来给大娘和面！”
　　这天，意涵给张大娘和了一天的面，临走偷偷留下了一叠银票，那是张大娘卖几辈子卖包子的钱，看着已经走的没了影的意涵，张大娘哭了，又笑了。
　　兜兜转转，意涵一行人又回到了京城，京城历来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云集之地。如今要问京城内如今哪家最风光，随便拉一个路人都会告诉你，是水家。
　　水家，绸缎富商，其夫人肖玲珑当家，膝下二女一子，三年前迁入京城。他们虽然富有但还不至于如此风光，令水家闻名京城的是水家的美人，大女儿玉月，十八岁，已配当今皇后的侄子，人称小侯爷的禁军统领夙烈，年底完婚；小女儿，十六岁的水冷月，娇美温婉，有才有貌，令京城的贵族子弟趋之若骛！
　　可三个月后，正当水家风光得意的时候，水玉月被人抓奸在床，夙家恼怒退婚并刻意报复，导致水家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不得不搬回了旧府，躲避人言。
　　“意涵！事情办完了，我们去哪里？”柳枫感觉今天的心情十分的好，或许因为下过雨的关系，空气也特别的清爽。
　　是啊，事情快办完了。下面该去哪里了？意涵被柳枫这么一问，问的有点难住了。
　　柳枫见意涵面露难色，不由乘机建议道：“要不去我家乡吧？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过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有时间我们兄弟几个喝喝酒，日子且不快哉？”
　　她正无目标，柳枫的建议倒是让意涵动了几分心，不由说道：“好啊，要是没地方去，我们就去那！”
　　“太好了！”柳枫平时不轻易喜怒表露显得非常高兴。
　　古老的宅邸，重门深锁，高墙头己生荒草，门上的朱漆也有些黯然剥落，水府，这所宅院昔日的荣耀已成过去，就像是一棵已经枯死了的大树一样，如今已只剩下残破的躯壳。
　　意涵和柳枫默默的站在秋风中停立了很久，才默默的牵着马走近。
　　柳枫见意涵如此悲哀，不由叹道：“为何还要来？”
　　该报的仇，该出的气都随着水家的落魄终结，可意涵还是坚持要来见肖玲珑。
　　“因为……！”意涵缓缓的道：“我想知道答案！”
　　这时，水府里面走出一人，见到门口有人，突然呼道：“小姐姐……。”
　　意涵一愣，忽悲忽喜的望着眼前的人，如果说水家里还有好人的话，那便是水冷月了。
　　冷月跌跌冲冲的走近，失神的指着意涵，难以置信的道：“你真的……真的是……小姐姐？”
　　“小月！”意涵上前拉过冷月，低下头，额头轻轻触碰着她的额头，那是她们二个之间特有的动作。
　　冷月紧挨着感受着真实的体温，头深深的埋在意涵肩上，热泪夺眶而出，颤声道：“姐姐，我对不起你，我救不了你！”
　　意涵脸上强忍，装作无事的说道：“没事，小月，我没事！”
　　意涵将手里的缰绳递给柳枫，牵着冷月的手，慢慢的走着。柳枫见此情景，也不好跟着，只得默默的远远的跟着。
　　“小姐姐，这些年你过的好吗？有没有吃苦？为什么你还是这么瘦？你现在住哪里？”冷月有好多问题，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意涵离开后每一天、每一件事。
　　“小月！”意涵截口道：“你先听我说！”
　　她默默的看了一脸欣喜的冷月，满胸的愧意。她坦然，是她设计了水家，她深知水玉月的性情，自私骄傲，贪慕虚荣，所以她找了个俊俏的男子，每日雪水泡的茶、百花做的糕点、玉蚕丝制的衣服，宠着水玉月，用着富家子弟惯用的手段，简单可恰恰最实用。
　　“你！”冷月身都似乎凉透了，眼睛里露出一抹痛苦之色，却微笑着道：“那你解恨了吗？加上我的命，够吗？”
　　她忽然扭转头，奔回屋，一路上都是她的哭声。
　　意涵面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可她的心中本已不深的恨已土崩瓦解。